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一辆福特汽车沿着一条弯弯扭扭的行驶轨迹,在一家叫做“镶金玫瑰”的酒吧门口停了下来,引起一阵显然是女性发出的、几乎同样刺耳的尖叫,接着,尖叫变成了男性发出的斥责和咒骂。就在不远的地方,两名正在巡逻的华人警察注意到了突然爆发的争吵,开始向这边靠拢。不过,当他们看到车门上的显眼的保护伞标志,两人迅速并且动作一致的换了一个前进方向,急匆匆的向着几百码以外的一名乞丐冲了过去。
“你,没错,就是你!这里禁止乞讨!”两位执法者高声叫嚷着,不过不是为了训斥那个出现在错误地的乞丐,只是为了让身边的市民听得更清楚,明白他们此刻很忙,没工夫处理酒吧门口的突发事故。
这里是湛江市。作为广州湾租借地的一部分,有两个规模庞大的群体是这座城市的执法人员不愿意面对的:美人和ubrel公司的私人安全承包商,都是暴力份子,都在高层有不少关系,处理起来都很棘手,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要他们没有闹出大乱子,惹到不应该惹的人,或者引起拥有这座城市的大人物的关注,警察就会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
尽管如此,这并不代表这些人就能在这里横行无忌,在有必要的时候,仍然有人可以约束他们的行为:如果是美人,请给宪兵打电话,如果是承包商,可以致电ubrel公司内务部。
而在某些时候,出于他自己的道德感或者只是不愿看到有人损害公司的公共形象,也会有级别更高或者资历更老的承包商主动站出来。
在汽车上的几个醉醺醺的家伙把争吵升级成一场突然爆发的街头斗殴之前。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穿着中国陆军最新款制服的男人从另一侧敲响了汽车的发动机盖。
“所有人,立即把嘴闭上!”他严厉的呵斥到。
一开始,几名承包商没有一个反应过来,他只得再次敲响汽车的发动机盖,提高音量重复了自己的命令。这一次他们终于有了一反应,不是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对一个外人向他们发布命令感到恼怒。直到一个脑子远比他的同伴更清醒的承包商看见这个男人的制服上面的保护伞臂章。
然后他注意到制服左胸位置的一系列勋表,都是ubrel颁发的:五年杰出员工和十年杰出员工纪念章,陆战队和陆军服役纪念章,阿比西尼亚、菲律宾、越南和中国作战纪念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久之前开始使用的标志,代表他的等级:士兵,第八级。
一位二级军士长(asterserant)。
同时这也是他在中队的等级——制服上面有军衔标志。
一旦将所有这些信息综合起来,这位先生的身份也就变得非常清楚了:他是一名资深承包商,资历可以追溯到公司成立的那一年,参加过最初的每一次主要军事行动。正在中队担任教官。
如果他们正在执行任务,就需要立即站起身向他敬礼,幸运的是,他们正在休假,因此不需要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但仍然要按照这位尊贵的先生的指示去做。
这名承包商果断采取行动,采取各种手段提醒他的同伴注意,包括用力敲打其中一名承包商的脑袋。
他们终于安静了。
“我是文德嗣。”当混乱彻底消失,二级军士长立即表明了他的身份。随即发出命令:“现在,我要求你们向这几位先生和女士道歉。然后步行返回基地。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非常明白,先生!”几名承包商同时头,并且立即照办了。
不管是否真的愿意,他们也只能接受文德嗣的要求:像他这样的资深雇员,必然会有很多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朋友,其中一些可能仍在ubrel。要么是指挥官,要么是高级士官,可能恰好就在广州湾基地,甚至是他们中的某一个的直接上级。
只需要一个电话,他就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现在几名承包商已经彻底清醒,因此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糟糕:虽然ubrel总会偏袒自己的雇员,但是醉酒驾驶、与路人激烈争执甚至干脆大打出手绝不在公司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更不用与他们发生冲突的还是几个看上去有富有的白人。
但也只是“有”,几位先生和女士还没有富有到能够真的把他们怎么样的地步,只不过这些人是白人,这座城市属于美国管辖,而美国是一个白人统治的国家——或多或少,这些人会带来一些麻烦,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角色。
这也是文德嗣要求他们道歉的原因:如果与他们发生冲突的是普通的中国人——虽然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极低,很少有人会有那种胆量——他仍会阻止冲突进一步升级,但也仅限于此,不会提出更多要求;或者那些白人是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从太平洋另一侧跑过来打算捞上一笔的冒险家,他就会袖手旁观,等着几名承包商将他们痛殴一顿,让那些来自社会底层的、没有任何关系和根基的、却有上层人士的优越感的乡巴佬明白,这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地方。
文德嗣承认,这样做既不公正,也不公平,然而在这个悲惨的世界,公正和公平原本就是相当罕见的东西,理想主义者可能会寻求和维护它们,然而他不是理想主义者,他只是普通的承包商,为ubrel工作了许多年,并且作为公司派遣到大清帝国陆军的军事教官在中国的政治中心生活了一段不算很短的时间,已经很擅长根据人们的身份采取不同的处理问题的手段。
能够被所有人接受的手段。
如果那几位受到惊吓的女士和先生还有足够的理智。他们就会接受他的安排——他们确实接受了。礼貌但是冷淡的向他表达了谢意以后,这些人立即离开了冲突现场。
他们的态度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文德嗣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了“镶金玫瑰”的大门。
这是他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但不是第一次听它。事实上,在中国的承包商全都听过这家酒吧。它是公司的某位高级顾问的产业,而名字是秦朗取的——据。这位高级顾问在五角大楼的某一次会议的间隙提到自己投资了一间酒吧,还没有命名,于是秦朗将这个名字作为一个正式建议提了出来。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事情就这么定了,就像ubrel的大部分决定。
猜测秦朗将它命名为“镶金玫瑰”的原因是大部分承包商喜欢的一个话题,不过他们更喜欢谈论它本身。这间酒吧是驻扎在广州湾基地的承包商的主要聚会场所,拥有大多数人看来非常豪华的内部装饰,一支远东最好的美式乐队,全部饮料对ubrel的雇员打折。而且还有一群漂亮的女招待。
显而易见,她们是承包商喜欢这间酒吧的主要原因。
但是文德嗣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那些女招待。在很多承包商还是单身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以及一个被诊断为患有自闭症的儿子。暂时,他对勾搭女性没有一兴趣。
他只是来这里与几个老朋友见面。
在酒吧的一个角落,文德嗣找到了曾经与他在同一个队的那些人:张彪、威廉?巴茨和文斯?范恩。在秦朗裁掉大部分承包商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聚到一起。
不过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文德嗣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肌肉发达的、身高接近六英尺的家伙。没有胡子,黑色的头发剃得很短。自我介绍叫做上官云顿。
问题在于,他显然是一个白人。
“你看上去可不像上官云顿。”文德嗣评论到。
“上官云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重新介绍了自己:“让-克劳德?卡米尔?法兰索瓦?范?瓦恩伯格。”
“好吧。”文德嗣觉得还是前一个名字更好,“上官云顿。”
上官云顿露出一个炫耀似的笑容。“这是我的妻子想的名字。”
“他的妻子是中国人。”威廉?巴茨将一杯啤酒放到文德嗣面前,同时向他解释上官云顿的来历,不过得不多。只有一句话:“我们都被公司派遣到中国北方协助俄国人与日本人作战,在同一个排,最后是他把我从一辆起火的装甲车里面拖了出来。”
“他被卡住了,差一就把命丢在那儿。”张彪接着,“要是上官没有把他拖出来。我们就得去东北的哪个墓地拜访他了。”
“墓地?哦,不,不是墓地。”巴茨缓慢的摇着头,表示自己不同意张彪的看法。“如果我不幸战死,还有忠实的战车作为我的坟墓。”
他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一阵沉默:按照他的朋友们的观,它不像是巴茨能够得出来的那种句子。一开始,他们只是不想揭穿这一,但是最后,张彪还是没能忍住,大笑着把心里的想法了出来:“巴茨先生,这句话肯定不是你自己想的。”
文斯?范恩和上官云顿跟着叫了起来,表示自己完全同意他的判断。
巴茨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先生们,现在你们就笑吧!不过最后,我才是笑到最后的人。”暂时停下来并灌下一大口啤酒,然后他毫无隐瞒的出自己的计划:“我将为我们的装甲车部队创作一首令人难忘的战歌。而且我已为它想到一个好名字,就叫做《装甲兵之歌》。”
笑声变得更响亮了。
“但愿我们能够看到你的成果,威廉,但愿。”文德嗣强调了那个词,端着酒杯笑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放回桌上,将话题带回到有关坟墓的那部分之前,“不过,你们怎么会返回广州湾?据我所知,战争还没有结束。”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巴茨会回到广州湾基地:虽然他作为装甲车部队的成员参与执行公司的任务,然而在公开层面,他早已离开ubrel,与公司只有短期合同,一旦任务结束或者合同到期,他就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而不是返回公司的基地。
文德嗣认为他不太可能只是陪同上官云顿或者来见几个老朋友——他穿的可是公司的作战制服,而且是新的,有他的姓名标签。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问那个问题。毕竟,像巴茨这样的拥有丰富经验的战斗人员,只要他自己愿意,想要返回ubrel就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根本不值得惊讶。
巴茨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五角大楼将我们召回了。其实大部分军官和士兵都被召回了,只有少数人仍然留在俄国人那儿,据他们要协助易先生调查部队的损失原因。”他一一的透露着他知道的信息,“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将会返回圣迭戈,五角大楼准备把他们编入一支实验性部队,而剩下的就在这儿准备接收新的装甲车。”
他又停了下来,开始喝酒,而上官云顿做了一个简短的补充:“我们认为,公司可能会在广州湾组建一支装甲车部队。不过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要提交一份详细的战斗记录。”
“多详细?”
“不清楚,公司还没有把具体要求下发到我们的手里,只是根据道消息,那会让所有人再也不想看到打字机。”
“听上去很糟糕。”
“没错。”巴茨含混不清的咕哝到,“我已经毛骨悚然了。”
“幸好我和文斯不需要提交什么见鬼的报告。”张彪幸灾乐祸的笑着,“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支持你们,从精神上。”
“我们会记住你的,张先生。”巴茨回敬到,冲着他竖起中指。
“那么你们最好采取一实际的行动。”张彪坦然的接受了,把那当做一种称赞,“把我和文斯编入你们的装甲车部队怎么样?我们都对那种新式战争机器很有兴趣。”
然而他只是在开玩笑。他和范恩都在更高级的部队,特殊单位,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进入一线战斗部队,即使它是装甲车部队——对于这种武器,张彪的兴趣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别的事情。
“你在北京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传闻?”张彪看向文德嗣,打算在他那里得到一他不知道的信息,“或者不同寻常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文德嗣还是做出了回答:“变化?是的,有一些变化,我离开之前,驻扎在北京附近的几支部队,包括我所在的那支,全部提高了警戒等级,而且取消了军官和士兵的假期。”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个信息代表什么意思,那几支部队正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演习?”巴茨猜测着。
“不,我认为是别的。”张彪再一次扮演了一个与他作对的角色,不过并非没有理由。“你应该更关心中国的局势。”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或许会有一个大新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