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节对马、对马[7]
考克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
“这群该死的俄国佬!”终于,专栏作家发出了第一声尖叫,然后,富有攻击性的词语接连不断的从他的嘴巴里喷发出来,速度快得就像一tg机枪。
狂暴的、无法控制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在他的人生中,他从没有如此接近死亡,而且,为了躲避那道金属碎片和火焰组成的暴风,他被迫在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情况下以一种绝不正确的姿势完成一个勉强称得上“卧倒”的动作,然而这导致他的额头与甲板发生了过于亲密的接触。
就算在当时那种嘈杂和hunàn的环境里,考克斯坚信,他仍然听到了自己的脑袋与木板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砰”,清脆,响亮,绝不有趣。
额头很痛。
痛觉神经向大脑传递的明白无误的信息让考克斯发出了更多的咒骂,但这并没有让他的感觉变好,相反,他感到疼痛正在逐渐加剧。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脸上。
血!
他自己的血!
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进行验证,考克斯就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额头上有一个伤口,可能不太严重但也可能很严重,不管怎样,鲜血正从这个伤口不断涌出,逐渐将他的脸染成红sè……
再过了一秒,他开始尖叫:“医护兵!我受伤了,快叫医护兵——”
他的声音非常尖厉,还带着一歇斯底里,足以压倒四周的噪音——火炮shè击、爆炸、水兵的喊叫和伤员的哀嚎。按照考克斯的预计,舰桥上的日本军人都能听见,所以不用太久,医护兵就会赶到,为他处理伤口并将他送到医务室。
他应该得到这种待遇。
应该如此。
不幸的是,他的预计只有一半正确:日本人确实听到了他的令人不舒服的尖叫。但他们的反应只是皱了皱眉áo,没有一个人愿意分出精力和时间满足他的要求。
他们厌恶或者憎恨考克斯,有一些人甚至满怀恶意的希望这个带来厄运的专栏作家去见他的上帝,事实就是如此,不过在此刻,他们只是认为不值得在他身上làng费任何东西,无论精力、时间还是捉襟见肘的医疗力量。好几个军官没能躲开那道可怕的暴风,他们更需要帮助。
而且,与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相比,来自米国的专栏作家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除了少数人——他们忙于抢救伤员——大多数在暴风中幸免的舰桥人员都参与了一项由舰队参谋长组织的行动:他们抓住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将他压倒在甲板上,并且竭尽所能想要阻止他站起来。
舰桥前方爆炸的那颗炮弹让加藤友三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只差那么一,西亚人就能杀死一名帝国海军大将并且摧毁舰队的指挥中枢,即使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失败,但是,如果司令长官阵亡,这同样是联合舰队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必须阻止西亚人。
不过,加藤友三郎很清楚,除非立刻击沉他们的战舰,那些陷入绝境并且因此疯狂的西亚水手绝不会停止shè击。甚至就算击沉他们的战舰,这些人也有可能拿着一支步枪爬上桅杆,从那里shè杀任何一个进入shè程的、看上去有价值的目标。
纳尔逊就是被一个藏在桅杆部的法国狙击手打死的。
不能指望西亚人自己放弃,加藤友三郎只能努力改变东乡平八郎的处境——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希望海军大将换一条旗舰,或者命令“三笠”号退出战列,但是东乡平八郎已经拒绝了他的建议,所以他只能采取一种更为粗暴的手段。
将海军大将压倒在甲板上,阻止他重新站起来,这样做至少可以防止他被另一道暴风扫中,或者被一颗流弹打死。
舰队参谋长认为自己做出了目前最好的决策——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司令长官非常不满意。
准确的,他已经火冒三丈了。
“放开我,加藤大佐!”东乡平八郎怒视着加藤友三郎,“难道你打算让我趴在甲板上指挥战斗么?”
“请原谅,阁下,但是我不能让您站起来,那样做太危险。”加藤友三郎寸步不让,而且还打算更进一步,“阁下,我恳请您立即更换旗舰,或者命令本舰退出战斗序列。”
“荒谬!”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阁下!”
“你的行为会让我和联合舰队成为陆军和帝国公民的笑柄!”东乡平八郎叫起来,“你想让陆军和帝国公民知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勇气还不如一个米国的专栏作家么?”
加藤友三郎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了。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依旧像根木桩那样站在那儿,捂着额头,用刺耳的声音呼叫医护兵的专栏作家,满心期望在下一刻就会看到一颗流弹将这个傻瓜送上西天——不管哪一边发shè的炮弹,帝国海军或者西亚人,他希望有那么一颗炮弹。
不管这个可恶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加藤友三郎希望他立即消失,永远消失。
但那颗炮弹没有出现,而那些抓住东乡平八郎的军官却在海军大将的严厉眼神的bi迫下退缩了。
东乡平八郎就要挣脱了。
加藤友三郎只能独自进行着最后的努力,他还希望秋山真之或者别的哪个军官能够恢复勇气,向他伸出援手;然而,在他的希望实现之前,专栏作家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将军阁下,上校。”他冲两人了一下头,似乎没有发现东乡平八郎与加藤友三郎的冲突,或者他只是太专注于额头上的伤口,以至于忽略了如此明显的事实,“我受伤了,必须立即得到治疗……你们为什么还趴着?”
“当然是躲避西亚人的炮火,你这个可恶的白痴!”加藤友三郎在心里咆哮着,同时在脸上挤出一副虚假的关切表情,“为了您的安全,您最好放低您的身体。考克斯先生,西亚人的炮弹随时可能命中舰桥。”
“哦。”考克斯晃了晃脑袋,“你……俄国人?”
他的脑子很不清醒……当然,他的脑子从未清醒过。加藤友三郎想,决定保持缄默。
他的决定只维持了几秒。
“俄国人……”专栏作家继续摇晃着脑袋,“呃……上校先生,如果我的视力没有受到损害的话,我想我看到了白旗。”
停了一下,他换上更为肯定的语气。“没错,白旗。”
加藤友三郎觉得自己听错了:白旗,西亚人投降了?但是前一刻,他们还在猛烈shè击“三笠”号,让人觉得他们决心死战到底,而现在,他们居然升起了白旗?
这是什么y谋诡计?
只是出于一名参谋军官的本能,加藤友三郎开始思考问题,而他的手也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住这个机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挣脱他的控制,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西亚舰队旗舰的桅杆上的白旗。
“诸君,西亚人投降了。”东乡平八郎宣布,接着补充到:“不过,不是全部。”
终于,加藤友三郎不再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他站起身,用最快速度扫视战场。在近处,残存的西亚战列舰都已升起白旗,而在远处,西亚人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却在加快速度撤离这片海域。
战斗结束了。虽然还有一收尾工作,不过它并不属于战列舰编队。
当然,还需要一个命令。
加藤友三郎转向他的司令长官,带着一尴尬和心虚——他一也不清楚海军大将会怎么裁定他的冒犯行为。
但不管怎样,不是现在。
现在,只有那么几件事情是必须做的:命令舰队停火,派遣登船分队接管投降的西亚战舰,以及派遣巡洋舰追击逃跑的西亚战舰——然后,战斗就真正结束了。
他知道程序,东乡平八郎也知道。
没有一耽搁,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下达了那些命令,于是,一些军官行动起来,向更下一级人员传达指令,而另一些军官,比如加藤友三郎,则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慢慢品味胜利的味道。
以及思考一个问题:西亚人为什么会投降?
“日本人一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宣布投降,而不是继续shè击他们的旗舰。”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参谋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联合舰队的那艘已变得残破不堪的旗舰,认真评估上面的每一处伤痕,然后把目光转回来,注视着他的垂头丧气的长官。
“不要那么沮丧,将军阁下。”他劝解到,“我们已经尽力了。”
“见鬼,只差那么一,我们就能轰掉日本猴子的舰队司令。”稍稍停了一会儿,维佐弗特加重语气,再次强调了那个不幸的、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的上帝,只差那么一!”
海军少将很沮丧。不能干掉对手的最高指挥官对他造成的打击远远超过了他不得不宣布投降——当炮弹在那艘该死的日本战列舰的舰桥前方炸出一团火球的时候,他还曾满心期望下一轮齐shè能够直接扫掉它的舰桥,然而他的舰长却在下一刻告诉他,他的战舰已经用掉最后一颗炮弹,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个只能挨打的靶子……
维佐弗特无法容忍这个消息,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打算掏出手枪把子弹全部打进那位舰长先生的脑袋——那不是他的错误,但给人带去坏消息的人通常不会得到好的结局。
就像被选出来给猫挂铃铛的老鼠。
他没有真的那么做只是因为一个原因:最初的歇斯底里的愤怒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然后,剩下的就只是漫无边际的失望,还有沮丧。他没有再做任何事,除了两个命令:按照参谋长的建议,指示残存的战列舰升起白旗,以及让巡洋舰和驱逐舰全速脱离战场,前往最近的中立国港口。
这是他最后还能做到的事情,仅有的两件。
后面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维佐弗特低下头,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
参谋长仍然一脸平静的注视着他的长官,过了一会儿,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联合舰队的旗舰。“确实很可惜。”他耸耸肩,对自己:“如果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的舰队在这儿……”
他停了下来。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个自己和日本人都会关心的有趣问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的舰队,它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