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章炳麟见到秦朗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背对房门的椅子里,一动不动,像在思考着什么……似乎是这样。章炳麟不能确定他看到的是否与他认为的完全一致,因为在秘书将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秦朗:“下午好,章先生。”
“下午好,秦先生。”章炳麟回答,向前走了一步。“有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的来意,章先生。”秦朗举起右手,示意他停止,“不过,我希望你能稍微等一会儿,我正在思考一个技术性的问题。”
“……可以。”
“请随便坐。”完,秦朗将手放下,又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继续思考他的技术性的问题。章炳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投向这间办公室的其他位置。然而,除了欧洲风格的家具和装饰,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东西——尤其是章炳麟原本认为他极有可能看到的东西,皇宫的稀世珍品。
它们应该在这里。胜利喜欢公开炫耀他们取得的辉煌战果,然后在其他人的赞美和惊叹中获得成就感,最后使自己心满意足——总是这样。不管时代、国家和民族,几乎没有例外。
而且章炳麟觉得,既然秦朗深受西方世界的影响,以至于在行为和言论上更像西方人而不是中国人,那么他就更应该、或更有理由这样去做。毕竟,根据他对西方世界的有限了解,喜欢狩猎的贵族和富豪都有将猎物地头颅挂在客厅当作装饰品地习惯。
一种奇特的野蛮风俗。
秦朗应该将他在紫禁城找到的稀世珍宝放到他的办公室。但是他没有。章炳麟对他的意外现有些好奇:它或许可以明……
“你一定对我地办公室非常有兴趣。章先生。”秦朗的声音突然传进章炳麟的耳朵。他迅转过身,看见椅子已经转过来,而且秦朗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章炳麟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对了。”他转移话题,“你已经思考完了,秦先生?”
“没有,只是得到了一些基本的概念。不过我决定将后面的工作交给更为专业和优秀的人负责。”
章炳麟眨了一下眼睛。“在你地公司里,难道还有比你更加专业和优秀地人么?”
“当然。”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秦朗大笑起来,“至少我就对推土机之类的工程机械一无所知。当然在枪械设计领域。勃郎宁先生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因此我很乐意请他负责研究一种应用恒定后坐原理[注]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章炳麟没有听明白。
“别管它,章先生,你并非枪械设计人员,没必要关心这种过于专业和前卫的技术性问题。”秦朗,做了个手势,“还是让我们回到你的问题上面。你希望知道我资助你和你的朋友地真正目的,是这样吗?”
“是的。”章炳麟一也不奇怪秦朗怎么会知道他的问题——因为他总是可以知道这些问题。
然而,既然他知道,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准备继续欺诈和隐瞒,那就肯定已经准备好一套毫无破绽的辞。所以,只有尽可能地提高警惕,才有可能避免掉入另一个陷阱……但是,也仅仅只是“有可能”。而且机会并不高。
但不管怎样。章炳麟还是将他地警戒等级提高了。
秦朗又笑了一下。“我认为我已经表明了我的目地,我帮助你和你的朋友只是为了我和我的公司的利益。当然。”他制止了章炳麟插话的企图,“易水过,不管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有一个严密隐藏起来的、别人难以察觉的真正意图,并且我承认这是我的习惯。但与你们合作是一个例外。”
“你是,”章炳麟慢慢的、谨慎的分析着他的言,“你没有隐藏起来的真正意图?”
“不,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将它公开了。”秦朗回答。
“我很难相信。”章炳麟表示,但不是因为秦朗竟然已将他的原本应该隐藏起来的真正意图公开,而是因为,如果那就是他的真正意图,那么,什么是用来作为掩饰的、他的虚假企图?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个虚假意图真的存在,那么他一定听过——但他听过任何类似的意图吗?
没有。
章炳麟的质疑又一次引起一阵大笑。因为,非常遗憾的是,秦朗的确有那么一个用来迷惑别人的虚假意图,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还没有正式建立合作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章先生。”秦朗叹息到,“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帮助中国、使中国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那个虚假的意图?”
就好像后脑勺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闷棍,章炳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当然。在他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以后,他暗自想着,责备自己。毫无疑问,在他们开始合作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这,并将它记在心里。
作为一个奉行利己主义的商人,而且已经开诚布公的表明,他帮助革命的目的只是为了他和他的公司的利益,那么什么才是秦朗用来迷惑别人的虚假意图就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帮助中国!
“这是我的责任,一个不应该的疏忽,秦先生。”章炳麟自嘲的笑了笑,很沮丧。还有一些恼怒。“竟然被人迷住了眼睛,以至于没能看清近在咫尺地事实。”
“没有人迷惑你,除了你自己,章先生。”秦朗收起他地笑容,严肃而且认真的。“你怎么会相信一个美国商人会有帮助中国崛起的意愿?你觉得,帮助中国崛起对我的公司来有什么好处,或,我们换一个法,如何才能做到在有利于我的公司地同时帮助中国变得强大?”
章炳麟又愣了一下,随即悲观的意识到,他无法回答秦朗的问题——尽管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都可以立即看见。
“你知道。我和我的公司的利益与帮助中国变得强大,它们是无法调解的矛盾。”秦朗继续,进一步揭示真实地世界,“因此我不可能像你认为地那样,去做那件事情,而且会阻止易水那么去做。”
“我以为你还有一爱国之
“我没有。”这个回答是如此的坚决,让章炳麟又愣了一下,但秦朗仍在着,“我是军火商。并且只想做一个真正的国际军火商——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他又笑了,是冷漠得令人心寒的微笑,“只有出售武器打击自己国家的军火商,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
荒谬!章炳麟几乎想要站起来怒斥这种疯狂的思想。不过,随即他想到。按照西方的观。秦朗应该是一个美国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怒斥换成反问:“你会出售武器打击美国么?”
“如果有人愿意付钱的话。为什么不呢?”
章炳麟注视着他的合作对象,想找出一丝破绽。但是,不管他的语气还是表情,秦朗都是极其严肃和认真的,没有一开玩笑或敷衍了事地迹象。因此最终,他也只能悲哀地摇了摇头,叹息到:“我一直认为,做事情是要有底线的……”
“不得不,我仍然有底线。”秦朗依旧是一副绝没有开玩笑地表情和语气,“是我的利益。”
“那么你不应该与我们合作。我们想让中国变得强大,但这样会损害你的利益,难道不是么?”章炳麟哼了一声,猜测着,“或你只是希望借助我们的行动,让中国成为美国的附庸和殖民地。”
“你真的这么认为?”秦朗的眉毛轻轻的抬了一下。
“当然。”
在他如此回答的时候,章炳麟已经做好与秦朗决裂的准备,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个唯利是图、把利益看得比品德更加重要的商人,唯一的反应竟然只是第三次大笑——开心的笑。
他一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以及,为什么如此开
当然,秦朗只是觉得,他的合作对象似乎单纯了一些,只是一个革命,不是政客和领导——他还缺乏一些成为政客和领导的必要素质。
“你很敏锐,预见了未来的其中一种可能性,但那并非我与你们合作的目的。”他强行结束大笑,,“我与你们合作,只是因为现在与你们合作既符合我的利益,也符合你们的利益。”
“我不明白。”
“很简单。”秦朗向后靠了靠,接着换了个姿势,解释到:“在现在这个时期,你们的目标是推翻清政府,因为这是让中国变得强大的前提条件,否则,只要中国处于这个政权的统治之下,就永远不可能变得强大。”
“是这样。”章炳麟头表示承认。
“但是,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推翻清政府,必须得到某种力量的帮助。”顿了顿,秦朗接着:“我愿意扮演这个角色是因为帮助你们推翻清政府可以为我和我的公司带来丰富的回报:一个完全向我开放的军火市场,政府军队的军事顾问,以及在商业市场上的更大份额——清政府也可以向我提供这些,但远远没有你们的新政府提供得多。”
“就是这样?”
“难道你还需要更多理由?”
“你不像那种只顾眼前利益,不顾将来后果的傻瓜。”章炳麟。
“在国家之间,两个今天还是盟友的国家,也许明天就会成为敌人,但是,”秦朗反问到,“难道只是因为明天会变成敌人,它们今天就会拒绝结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