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军队已经到达北京郊区。”
如果换成其他人,他一定会遭到外交官们和莫里循的无情的嘲笑——即使那是他们需要的消息。不过带来消息的人是本斯特劳兹上校[注],麦克唐纳爵士的使馆卫队的副指挥官,因此餐厅里的每个人不得不竭尽所能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脱离困境了。
这有困难。对任何已经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倒霉蛋来,当他们想要的事情真的生时,它反而很难令人接受。
房间里一片沉寂,没有人站起来欢呼,因为暂时还没有任何人回过神。一直要等到差不多三分钟之后,莫里循才第一个恢复正常,问:“你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赫德爵士”——听到上校提到他的名字,海关总长的耳朵竖了起来——“的乐队的一名老号手二十分钟之前逃进使馆区,是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他可信吗?”法国公使毕盛急切的询问到。如果那是真的,当然,这个整天都在咕哝着注2]、以至于被莫里循称呼为“贪生怕死的杂种”、“整个使馆区的笑柄”以及“可恶的懦夫”的大个子男人就会热情的亲吻身边的每一位女士,庆祝他在这场危机中幸存下来。
他会那么做,即使女士们并不打算与他进行亲密接触。
毕盛等待着斯特劳兹的回答,但在上校开口之前,赫德抢先为他的老号手证明:“我的乐队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值得信任。”
上校了头,表明赞同爵士的声明,接着:“我刚从火线回来,柴五郎大佐的士兵已经注意到,与他们对峙的中队正陷入混乱当中,一些军官集合了他们的士兵,把他们带到皇宫那边去了。”
“也就是……”外交官们都站起来,“救援终于到了!”
随即。热烈的欢呼声在餐厅里回荡起来,毕盛先生也趁着这个时候如愿以偿地亲吻了身边的波莉史密斯姐。接着。在麦克唐纳爵士地提议下,人们拿起酒杯,倒上香槟,一起为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干了一杯。
“感谢上帝,感谢女王陛下,当然,还要感谢西摩尔海军中将和英勇的联军士兵。s”莫里循放下酒杯,随即不经意的向斯特劳兹上校提出一个问题,“那位老号手是否知道。抵达北京郊区的第一支联军部队,是哪个国家的军队?”
“毫无疑问,先抵达这座城市的,肯定是勇敢、坚强和光荣的德国陆军。威廉皇帝陛下万岁!”代表已经死去的克林德男爵参加晚宴地、德国使馆的翻译海因里希柯德斯[注3]自豪的宣称到。在这一刻,他已经把德国顾问与美国顾问的那场耻辱的比赛丢到脑子后面去了。
上校暗自摇了摇头,:“是美队。”
“美队!”除了康格,每个人。甚至包括在座的其他美国人,都因为这个回答陷入震惊当中。日本公使西德二郎男爵甚至被他的香槟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让人担心他将要在这个时候被一杯酒呛死。
“只是美队?”柯德斯不甘心的问。
“只是美队。据,联军的其他部队被聂士成将军挡在了天津……而德国陆军还没有抵达。”毫无疑问,在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斯特劳兹的表情已变得相当尴尬——当然柯德斯也是如此。但康格却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很早以前我就过,”他得意洋洋的,“秦朗一定会把我们解救出来。”
没有一个人质问他,为什么。在还没有见到那支美队的指挥官的时候,他就可以如此肯定的宣称那个人就是那位美国陆军地华裔准将。这已经不是一个值得关心的问题了,仅仅只是美队可以到达北京郊外、而联军的其他部队却被挡在天津一,就足以耗尽外交官们的全部精力。
还有英国记的莫里循低声咕哝着:“一个华裔将军把我们从中国人的陷阱里面解救出来,我的上帝,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滑稽的?”
然而,对于外交官们的夫人,以及在餐厅里的其他女士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地只是,她们已经安全了。可以自由享受阳光,不至于害怕自己被横飞的子弹击中,也不用在激烈交火中彻夜难眠。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美好的了。
女士们开始用更热烈的方式庆祝斯特劳兹上校带来的喜讯。在她们地带动之下,外交官们很快从他们各自地困扰中解脱出来,重新换上职业性的微笑。举起酒杯。加入到今天地庆祝活动当中。
但在同时,北京城里已经是一片混乱。由于清政府的官员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办法采取任何措施——隐瞒联军抵达北京郊外的消息。每个消息稍微灵通一的居民都知道,他们居住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市事实上已处于有组织的攻击之下,而且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种时候,逃亡的潮流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虽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大多数是富有的商人。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通常并不会在乎战火,而且义和团仍然控制着不少区域,鼓动或威胁他们遇到的每一个男人,要求他们拿起武器协助防御城市。
当然,贵族、官员和清军仍在坚守他们的岗位,因为还没有一个人胆敢抛弃他们的皇太后和皇帝,尽管他们的皇太后和皇帝正准备将他们抛到一边,逃离……或按照官方的法,离京西狩。
与原本的计划相比,这次显然不合时宜的皇家游猎的开始时间极大的提前了,以至于许多需要进行的准备工作仍然没有就绪。作为一切活动的负责人,李莲英不可避免的担心起来,害怕他的皇太后因此生气。
然而慈禧一也不生气,很平静,让人无法猜出她的心思。现在,这位中国的最高统治已经换了一件农妇的衣服,现在只是安静的坐着,看着太监和侍女在她面前跑来跑去,竭尽全力收拾她的东西。再过了一会儿,她把目光转移到同样换上一套平民服装的年轻皇帝身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想起另外几个人。
“大阿哥呢?”她严厉的问到。
大阿哥,当然,爱新觉罗载没有子嗣,有幸得到这个头衔的是另外一位皇族成员,那个野心勃勃的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俊。即使他的父亲已经遭到她的憎恨,即使他遭到西方国家一致抵制,慈禧仍决定带着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在西方国家正式要求废黜他之前,溥俊还有机会取代年轻的皇帝,成为她的下一颗傀儡。
她要将他带走,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大阿哥在哪里?”慈禧又问了一次。声音变得更严厉了。
这一次,她的责问得到了回应。另一个受到她信任的太监,第二总管崔玉贵赶过来,迅回答到:“大阿哥正在换衣服,一会儿就过来。”
“怎么回事?动作怎么这么慢!”慈禧突然赶到一阵心烦意乱,甚至想要亲自赶到溥俊那里去,确保太监们的度达到她希望他们达到的水准。然而她不能到那里去,只能坐在这里,只能使用语言威胁催促那些奴才。“立刻把大阿哥带到这里来!谁耽误时间,立即处决。”
玉贵慌忙回答,然后就想退开去传达这个旨意——但在他有任何动作之前,慈禧再次叫了他的名字,问:“珍妃呢?”
“也在换衣服。”
“传旨,告诉她不用换了。”慈禧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年轻的皇帝,看着他的反应,在心里冷笑着。“请她为了皇上的名誉,立刻投井自尽吧。”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皇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有愤怒,也有恳求,让她心满意足。然而,光绪的态度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尤其是慈禧的决定。“立即去办。”慈禧催促到,“如果珍妃害怕,就找几个人帮她。”
“是。”
在他退出去的时候,崔玉贵担忧的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年轻皇帝,丝毫不能确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守卫东便门的清军。当几十个神态凶狠的“难民”将枪口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按照这些人的指示交出武器,打开城门,准备欢迎一支敌对的军队。
“我们总是有办法解决问题,不是吗,少校?”秦朗笑着对他的参谋长,“想要进入北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
“是的,老板。”谢泼德只能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