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
如果换成一支普通的清军,这个命令几乎不可能得到正确执行——普通清军士兵根本不具备这种技能;即使那些接受了德事顾问训练的士兵,由于他们的教官将更多精力用在队列训练方面,他们仍然不能正确瞄准一个目标——但ubre11a的军事顾问训练的士兵完全不同,对于他们来,瞄准就像呼吸吃饭,是一种本能。
两种士兵的差异在聂士成的部队里表现得极其明显。命令下达的时候,那些接受了美国顾问训练的士兵,以及带队长官接受了美国顾问训练的士兵——当然,这名军官指挥他们的时间必须很长——动作整齐的将正在一边出怪叫一边冲上来的日本士兵放进他们的准星里,而另外那些士兵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模仿着同僚的样子把枪口对准目标。
幸运的是,日本军队保持的密集队形帮了这些士兵大忙。只要一个士兵没有把他的枪口抬得太高,或太低,他的子弹就一定会击中某个目标;至于如何让他们的枪口保持在一个相对正常的范围内,那些战斗开始前才得到提拔的下级军官知道应该怎么做。
而且这些军官动作相当迅。在日本士兵进入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前,第一道壕沟里的每一支步枪都对准了目标。士兵们都准备就绪了。
接着就是一阵短暂的等待,几秒钟,但足以让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三百米。
就是现在!
“开火!”军官们叫起来。
没有一丝犹豫,这个命令得到了准确而且有效的执行,而且不只是武卫前军的士兵——尽管听不到命令,但只是出于受到的训练和养成的习惯,那些伪装起来的、隐藏在阵地附近的雇佣兵也向日本军队开火了。
上千支步枪……事实上可能有两千支步枪同时射击,这个情景虽然谈不上壮观,但还是可以让人感到恐惧,尤其是那些不幸的、需要直接面对这些枪口地日本兵。即使他们全都接受了严格的训练。而且都抱着为了天皇尽忠的决心,但当他们看到数以百计早晨还在一起笑的战友突然倒下,这些士兵还是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
“前进——”指挥官地声音响起来,但随即嘎然而止。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直接敲开了他的额头。对于雇佣兵来,在一群日本人中间挑出一个拿着指挥刀的家伙简直易如反掌。如果这个家伙还站在第一排,那他就死定了。
“前进——”接替指挥官的日本军官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第三个人还是如此。
当然,到这一刻,还没有一个军官意识到有人正在特意射杀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他们只是将上司和同僚的死亡看成一个意外。但士兵的恐慌程度却因为连续三名军官阵亡而加剧了,接着就是混乱。
一些士兵停下来,蹲下或卧倒,举起武器反击敌人;另外一些则加快了前进地度,想要尽快进入壕沟。与那里的敌人展开近战。但不管他们怎么做,这些士兵的结局其实并不会有任何区别。
当机枪和冲锋枪加入战斗时,一切都变得明显起来。
与此同时。在战场另外一边。
前来观看战斗地联军军官和记刚刚经历了一次震撼:除了昨天已经观看了战斗的那些,当武卫前军的阵地上爆出来的整齐而且猛烈的枪声、以及一大片日军士兵瞬间倒下的时候,他们都被吓了一跳。毋庸置疑的是,在这些西方人的认识里,只有西方军队和日本陆军才能完成一次如此凶狠的齐射,而中队,过去的历次战争充分表明,它地射击永远都是凌乱的,而且毫无准确可言。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支糟糕的军队突然有了一西方军队的色彩。军官们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心。如果他们的部队投入战斗,表现可能并不会比日本军队更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第一轮射击之后,中国士兵又恢复了他们的老样子,因此大多数军官和所有记都松了一口气。
显然。美国人还没把中国人训练得很好。他们这么想着,决定不必担心。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注意到,在重新变得混乱的枪声里面,依旧夹杂着一些整齐地射击。随即他们现,与最开始地时候相比。日本士兵的倒下度并没有多少变化。也就是。即使中国人动作混乱不能保持一致,但他们地火力依旧准确而致命。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消息——中队的机枪还没有加入战斗呢。
“情况还会变得更糟糕。”有人咕哝到。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情况就像他宣称的那样变得更加糟糕了:机枪已经结束沉默,正在猛烈开火。而且,对于他们的敌人来非常不幸的是,中国士兵挖掘的锯齿形状的壕沟使他们的任何两挺机枪都可以组成一道交叉火网,从侧面扫射目标,日本人就像夹在两片面包中间的火腿,被吃得死死的。
也许,在他们抵达第一道壕沟之前,日本人就会损失一半人员……这次战斗似乎注定会成为又一个失败。
军官将他的目光投向乃木希典。与绝大多数观战一样,陆军中将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的部队,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的脸上一表情也没有,既看不到紧张,也看不到悲伤,当然更看不到愤怒。乃木希典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比任何一个旁观都更像一个旁观,就好像正在挨揍的不是他的部队。
与他相比,石桥健藏就要正常得多:参谋长正在大声训斥炮兵的指挥官,要求他为步兵部队提供更加准确和猛烈的炮火支援,声音甚至过了火炮射击时的噪音。
当然,这可能只是因为石桥健藏比炮兵更靠近观战人群——在正常的情况下,任何人的声音都不可能过几十门野战炮——不过也有可能,参谋长先生的吼叫声的确可以压倒野战炮制造的噪音。
他太激动了,情绪有失控。不过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虽然日本炮兵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然而他们射的上千炮弹并没有让中国人的射击减弱,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显然,野战炮的威力不足以完成石桥健藏布置的任务。那些炮弹可以撕开铁丝网,可以炸垮壕沟,可以杀伤士兵,却奈何不了经过沙包和原木加固的机枪掩体。除非直接命中,否则机枪会一直射击,直到它自己停下来。
然而一挺机枪停止射击往往意味着另一挺机枪开始射击,日本士兵的处境不会因此生任何变化。他们仍旧处于交叉的火网当中,而且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所以石桥健藏的情绪会失控。如果还不能压制中国人的机枪,士兵就要死光了。
军官认为他可以理解参谋长先生,但不能理解乃木希典。当他将目光重新回到陆军中将身上时,他现这位将军阁下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与几分钟前比起来,陆军中将唯一的变化是,他比刚才站得更直了。
是的,他比刚才站得更加笔挺了。当他的军队遭受越来越沉重的打击的时候,这位日本将军的唯一反应就是在所有旁观面前摆出一个绝对标准的军资。
真是不可思议。
但乃木希典对他的表现有另外一种看法:大人物不应该将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不应该因为一意外就变得情绪激动——毫无疑问,他将目前的艰难局势看成一个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最终,他的军队仍会完成任务,赢得胜利。
乃木希典一编又一遍告诉自己,日本陆军一定会打败中队,英勇的大和武士一定会战胜怯懦的支那人,天皇陛下一定会庇佑他的子民……
而他的士兵正在以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很惊人的度死亡。
聂士成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战斗并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只有十多分钟,但进攻的日本军队损失的士兵可能已经过一半。作为一个曾经参加甲午战争的老军人,这个战果既让聂士成感到意外,也让他获得了一些报复的快感。
当然,这是秦朗的功劳。虽然始终想不明白这个美国将军和商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聂士成仍然要感谢秦朗向他提供的武器和弹药,以及派遣顾问训练军官和士兵。如果没有这些,他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日本人在他的阵地前尸横遍野的情景。
过一千五百个日本兵的尸体,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这副情景真是美妙得令人心满意足。
聂士成出一个长长的叹息,然后开始构思将要呈交给北京的告捷战报。
军机处的大人们一定不会相信它的。
他暗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