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的夜晚还算热闹,秦允明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冷清的感觉。回到钦善坊之后,秦府的侧门是有人看守的,见到大郎来了,自然不多问便开门让其进去了。他走到自己园子门口,见门是虚掩着的,便知道袭人还在等自己,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正屋,就看到挽汐、秋杏已经睡了,只有袭人还坐在小厅里,单手支腮,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过在袭人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棋盘,上面摆了一些棋子,袭人另外一只垂下的手里还握着一本《广陵弈机》的书卷。
秦允明有些讶然,袭人连字都不识得,怎能看得懂棋谱呢?
他叹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在袭人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唤道:“袭人,我回来了!”
袭人微微惊了一下,顿时醒了过来。她看到秦允明回来了,立刻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嗔道:“大郎,你身体刚好,如何又去外面玩耍到这么迟?”她忽然闻到了秦允明身上的酒气,脸色更严肃了起来,“大郎你竟是去吃花酒了,你这身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教奴家如何担得?”
说到这里,她又急又气,眼圈都红润了起来。
秦允明知道袭人是关心自己,便没有觉得烦,只是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道:“袭人,你为何看棋谱呀?”
袭人一听,小脸微微一红,赶紧起身去收拾棋盘,并不理睬秦允明。
秦允明见袭人害羞的样子很可爱,于是故意讨笑道:“好姐姐,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再出去玩到这般迟了,你就消消气嘛。”
袭人心一下子软了,叹了一口气,回身说道:“大郎,奴家岂敢生你的气,奴家只是担心大郎你的身子。等大郎养好了身子,即便玩到天亮,奴家也不敢多言的。”
秦允明叹了一口气,他能听出袭人是一片真心,不由很是感动。
袭人说完了那番话,便又去收拾棋盘了。
秦允明绕道袭人面前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对着她笑了笑,问道:“袭人,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怎么会看起棋谱来了。”
袭人有一些不好意思,弱着声音道:“奴家……奴家哪里看得懂棋谱,奴家又不识字。只是前些日与大郎你下棋,大郎你总说奴家棋艺不好,不能陪大郎尽兴,所以今日无事,便便对着棋谱上面的图样,随便看了一看而已。”
秦允明听了这话,哈哈一笑,说道:“袭人,你何必理会我呀,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我自己棋艺都是不入流的,哪里能教训你呢。”
袭人看了秦允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伤心。
秦允明怔了怔,忍不住暗忖道:莫非袭人是为了让我能尽兴,所以才想提高棋艺的?
一念及此,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的说道:“袭人,你对我真好。”
袭人脸又红了,叹声的道:“奴家是大郎的侍女,当然要尽心尽力照顾大郎了。”
秦允明看着袭人内敛的样子,心中很是温暖,再加上先前在画舫喝了酒,此时酒劲有些上头了,顿时起了一种冲动。他拉起了袭人的小手,认真的说道:“我说的对我好,不是这个意思,袭人你年龄比我大,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袭人起初只当秦允明是在开玩笑,可是在听到秦允明这番话之后,立刻就如同触到了沸水似的,赶紧抽回了手。她小胸口扑通扑通乱跳,脸上也涨更得红了,慌忙的道:“奴家已经告诉过大郎了,万万不可开这样的玩笑。奴家……奴家可不敢造次。“
秦允明愕然了起来,见袭人这般反应,心情一下子凉了起来。究竟为什么袭人会对自己如此警惕,难道侍女就不渴望有翻身做主子的一天吗?正待他要开口询问,袭人又先一步说了道:“大郎,天色不早,你快去休息吧,奴家……奴家去将园子的门关上。”
说完,袭人迈着小步子,神色匆匆的就出门去了。
秦允明顿时留下了一个桔梗在心中,这个疑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开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回到寝屋,连衣服都懒得去脱,闷头闷脑的就躺上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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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秦允明起来的时候却现自己穿着睡衣,棉被整齐的裹在身上,外衣已经脱去了。他虽然喝过了酒,却不至于醉的连昨晚的事情都不记得,明明昨天自己根本没脱衣服的,这倒是奇怪了。
他没有去叫唤侍女来帮自己穿衣服,身为二十一世纪人,从小屁孩时就学会要自己穿衣服,这个习惯持续了几十年,要想改过来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在穿衣服时,外室的门外传来了挽汐的声音:“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没过多久,便又听到外室内袭人、秋杏行礼的声音:“老爷!”
秦老爷简单的“嗯”一声,却急匆匆的问道:“大郎可曾起来了?”
不等袭人她们回答,秦允明在内屋立刻叫了起来:“爹,孩儿正在穿衣服呢。”
这话一出,秦老爷马上生气了起来,向着袭人等人责骂了道:“你们这些懒东西,大郎起来了就不曾去服侍一番,竟还要大郎自己穿衣服,养你们这些浑人何用?”
袭人、秋杏和惋惜都慌张不已,只听袭人求饶道:“老爷息怒,奴婢等人着实不知大郎已经起来了。”
话音刚落,袭人与挽汐已经挑开了内屋的门帘子,匆匆的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惶恐不安和委屈埋怨。
秦允明自然是听到了父亲的话,心中也愧疚了几分,看来古代这个社会还是要融入进去的,可不能任性而为之了。
袭人和挽汐马上上前来帮秦允明穿好衣服,在穿衣的过程中,袭人几次想要开口抱怨,可是终究是欲言又止,只是眼神中含着几分淡淡的委屈了。
秦允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一个主子总不能去向侍女道歉吧。
穿好衣服,洗漱过后,秦允明便走出了内室。来到外屋时,他看到秦老爷已经坐在小厅座上,自顾自的用了半盏茶水了。当下他上前行了一礼,道:“大人安好。”
秦老爷虽然对秦允明变得如此守礼感到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淡然的受用了。他微微颔一下,脸色一片沉静,不冷不热的说道:“大郎,昨夜你可又去吃花酒了吧。”
秦允明一惊,老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是门房的人去告密?他捏了一把冷汗,自己可是答应父亲要改过自新的,可是父亲现在知道自己病好了没两天便又去花天酒地,岂不是会失去了这份信任?
支支吾吾了一阵,他只好垂下了头,屈声道:“爹,孩儿……知错了。”
秦老爷见了儿子这般样子,知道其是担心自己责备,于是故意沉下了脸色,说道:“你知道错了就好。若不是这次画舫上还有两位王爷在场,权当你是去结识一番皇亲国戚,要不然,你可别忘了昨日上午才与我说下的诺言!”
秦允明听了这话,心中只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老爹是看在王爷在场的份上,所以才不便多责难,否则弄不好连王爷的大驾也顺带给损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秦老爷没等秦允明说什么,紧接着又说了道:“昨日你在画舫上写了一手字,连王爷都称赞不已,是吗?”
秦允明倒吸了一冷气,第一反应就是老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窃听器了,险些忍不住就要在身上搜查一番。不过一念又想到这古代怎么可能有电子产品,索性作罢了。他只得呵呵的笑了笑,答道:“爹,端王爷确实谬赞了一番,其实……其实孩儿的字还不成气候,昨日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忍不住献丑了。“
秦老爷眼睛转了一下,露出了一副商人狡猾的摸样,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能夸,一夸便飘飘然了。如今秦家就这么一个正统,自然是要好好培养一番。当即,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风月场所虽然低俗,但也不乏大家之人,你可不要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秦允明其实刚才只不过是自谦的说话,他很清楚自己那一手“台阁体”在这个时代足以开宗立派了。不过要说到气候,自己因为年久疏于懒惰,不曾勤加练习,所以这一手“台阁体”还有待精进。
此时为了应付老爹,他也不想多顶撞什么,只是顺着老爹的意思唯唯诺诺的道:“爹爹所言极是,孩儿必当牢记在心。”
秦老爷悠然的端起了茶杯,又小饮了一口之后,才舒坦的说道:“不过,你的字倒是独特,巧遇我有一位做书画生意的友人,闻得你这字颇有新意之处,所以今日一大早便来央我讨要一副文字。本来你这小孩子家不该应付这世故,但奈何这友人与我关系非浅,生意往来甚密,所以不得不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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