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刚刚出得大堂,徐姑姑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一握粉拳,稍稍蹙眉,低声自语道:“真是岂有此理!”
在此之前,一切都如她预计的一般,可到了这临门一脚,结果却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令她非常郁闷。
她认为要解决这开封府的问题,必须要解决藩王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如果不堵住这个漏洞,大家都借这个漏洞来偷税漏税得。
她还是在以传统思维来看待这事,什么是解决,就是要将它改过来。
不曾想郭淡竟然跑去跟藩王合作。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啊!
她这回忽略郭淡的思维与传统思维本来就是相反的,甚至可以说是两种想敌对的思想。
虽然这个结果不见得是坏的,因为不管是合作,还是去解决,这百姓和国家的税入,郭淡可都得顾上,只不过这令她很尴尬,如果是稍微偏离一点点那也就算了,竟然完全相反。
算得是什么东西啊!
然而,她就待在郭淡身边,尚且没有预料到,更何况开封府的这些人。
徐姑姑知道,如果郭淡真的与周王谈妥,那么情况就已经失控,是完全不可预料得。
好在这一次,郭淡是比较赶时间,他并没有卖关子。
第二日大早,就见不少士兵拿着告示,贴在在集市、街坊,等等地方。
这立刻就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什么意思?帮帮我们缴税?”
“这是真的吗?”
“这告示都贴出来了,还能有假吗?我就说了,我就说了,只要郭淡来了,是决计不会让我们缴税的。”
“我得立刻赶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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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听到围在告示前的人群中,响起阵阵的欢呼声。
告示上面写得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说我郭淡是蒙陛下眷顾,才有今日,故此我打算将此份恩情,回馈于陛下的子民,我将会帮整个开封府,拥有十亩及十亩以下耕地的百姓缴纳所有的税收。
虽然意思是在这个范围内,不用缴税。
但,这可不是说免税,而是我郭淡帮你们缴税,也就是说十亩以上的就都得交税。
这是非官府的处理方式,纯属个人意愿,我爱帮他们交税,你们管得着吗?
但同时又保证缴税的义务。
这“免”和“帮”是完全两种性质。
当然,他不可能将万历给抛在一边,大家还是要记得,这都是陛下的福泽,我之所以帮你们缴税,那只不过是报答陛下的恩情。
这马屁拍的可真是不留痕迹。
这一下子就将普通百姓和地主分开来。
你们不是要玩捧杀吗?
老子就给你们分而治之。
整个开封府真是普天同庆,不少百姓闻此消息,直接就蹲在自家门前或者田地里面,嚎啕大哭,多日惶恐不安的他们,此时真是需要宣泄一番。
因为这对他们而言,不是几石粮食的事,是性命攸关,他们是真的交不起税,粮食欠收就不说,关键还流失不少人,如果要缴足税,那么平摊在他们头上得税只会更多。
如果不要交税的话,他们就还能坚持坚持。
因为肩上的担子一下就没了。
然而,开封府的地主闻此消息,个个都气炸了,这是什么鬼世道,你丫会不会玩,不会玩就在家待着去,自古以来可就没有说,专让地主交税,却不用农夫交税。
千年古制,你都敢破坏,你不招天谴,谁招天谴。
在开封府城南一间大宅院内,只见四五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里面。
这宅院主人名叫赵清合,乃是开封府的大地主,这些人其实跟那周王差不多,也是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而且祖上要么是进士,要么是举人。
“真是岂有此理,那奸商竟然跟我们玩这一招,他是不是认为我们好欺负?”
一个留着唏嘘胡须,体态微胖的男人愤怒一拍桌子。
此人名叫梁闍,举人出身,可也是开封府的大士绅,与赵清合还有联姻关系。
他身边一人道:“梁兄言之有理,我早先就说过,该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开封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钱是小事,关键你丫太不给面子,刚到第二天,就惦记上我们。
“各位且息怒,听我一言。”
赵清合摆摆手,旋即笑道:“你们难道认为郭淡这是心甘情愿为那些刁民缴税吗?任何一个正常人可都不会心甘情愿的。”
大家稍稍一愣,随即点点头。
是这么回事。
赵清合又笑道:“我看他这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至于说他让咱们交税,呵呵,就算他想帮咱们交税,咱还不让了,他郭淡什么身份,一个卑微的商人,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最终都沦落到给牙商当上门女婿,让他帮我缴税,我赵清合可是丢不起这人啊!”
“赵兄说得是。”
左边一人道:“他郭淡能帮上百万人纳税,咱们若还吝啬这点钱,可真是丢了我们开封府士绅的脸。”
“不错,不错,相比起上百万的税入,咱们这点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到时咱们看看郭淡拿什么将这税补上,要是补不上的话。”
几人非常有默契得相视一眼,然后都呵呵笑了起来。
他们原本也没有打算拒缴税收,这偷税是讲究技巧得,不能硬肛,他们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时,坐在末端的一个稍显年轻男人道:“我听说昨日郭淡曾去过周王府。”
赵清合道:“此事我也听说了,而且昨夜我就派人去问过。”
说到这里,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那郭淡还真是异想天开,他竟然希望王爷能够帮帮他,带头缴税,但是这怎么可能,若非是看在陛下份上,王爷都想用棍棒将他赶出去。”
“是吗?”梁闍哈哈笑道:“看来这郭淡也只是沽名钓誉,并没有外面传言得那般厉害,竟然这般天真。”
他们说得很对,藩王是不可能带头缴税的,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郭淡是要联合藩王一起分他们的钱。
而如今郭淡正在计算他们口袋里面的每一分钱。
由于昨夜有些失眠,徐姑姑今日起得比往日要晚,可刚起不久,就听得消息,郭淡已经张榜,于是她就乘坐马车去街上转悠了一圈。
如果昨日郭淡没有跟她透露,她估计也是一头雾水,她可不会相信郭淡有能力帮上百万人缴税,但是如今的话,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知道郭淡这么做,就是要安抚住百姓,然后腾出手来,去收拾那些士绅。
郭淡的计划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向百姓收税。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大商人,郭淡真心没有惦记穷人口袋的习惯,至少也是个中产阶级才能够入得他的法眼,去算计穷人的钱,这又难赚,又废脑子。
只有那些下三滥的骗子,才会看上穷人得那点钱。
刚回到府衙,忽听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徐姑姑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这好像算盘得声音,可这声音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她寻声行去,来到后院,往那扇形的石门内一瞧,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只见数十人在屋内、廊道上快速的拨动着算盘,个个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小伙子。
而郭淡那厮正坐在树下得躺椅上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聊得是异常开心。
这时,郭淡也看见她来,赶忙招招手,又向身边那个精神十足小伙子使了个眼色,那小伙子立刻站起身来,去到中间那大屋。
徐姑姑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他们是?”
郭淡笑道:“卫辉府的税务局,现在卫辉府都没啥事干,我就将他们调派到这里来了。”
方才小伙子正是曹小东。
京城早已经不是主战场,信行的精英们很早很早就去到卫辉府驻扎,并且成为卫辉府最为神秘的部门,至今周丰他们都不知道查税的和计税是些什么人。
不管郭淡上哪,都是曹小东他们冲锋陷阵,这个郭淡的职业有关,他做任何事,首先就是要收集信息。
徐姑姑又问道:“他们在计算什么?”
“在计算他们得交多少税给周王府。”
郭淡呵呵笑道:“说真的,我还得非常感谢前任知府,给我留下这么一份真实、详细的田籍,连他堂兄家的一万亩良田都写在上面,我就没有见过这么憨厚老实得知府大人。”
因为他们要躲税,虽然户籍什么的都很混乱,但是这免税的田籍是写得非常详细,他们害怕如果不写详细,会让郭淡钻空子的。
但是要写得详细,就不可能做到不留痕迹,徐姑姑一眼就看出,这修改过得,不过他们也不怕,反正朝中许多大臣支持他们这么做,皇帝也不可能说,给藩王更多税入是不允许,他们是有恃无恐。
可是没有想到这却帮了郭淡大忙,省了郭淡不少时间。
不到三日,曹小东他们将那些地主、士绅得税入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家。
“老爷,外面来了个锦衣卫,说是要事见你。”
“锦衣卫?”
赵清合愣了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入得堂内,他抱拳一礼道:“赵员外,我是奉命前来,将这份税单交给员外,还望员外能够准时将税缴上。”
说着他将一份税单递上。
“郭淡让你来的?”赵清合接过税单的同时,问道。
“是。”
“哼!”
赵清合嗤之以鼻,随意打开税单,定眼一看,猛地哆嗦了下,手中税单差点没有掉在递上,旋即怒道:“老夫哪里需要缴这么多税?”
那锦衣卫道:“还请员外看清楚,这不是官府税,是周王府的税。”
“周周王府?”
赵清合当即一脸懵逼,过得一会儿,他皱眉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周王府的税,跟他郭淡有什么关系?”
那锦衣卫道:“员外难道还不知道,周王府以及开封府的其它宗室已经雇佣郭淡来负责帮他们打理家业。”
“你说什么?”
噌地一声,赵清合直接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