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万历有些天真,如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卫辉府的一切都在监视之中,这卫辉府的税单都还未传到牙行,那东厂就已经知道,不过张鲸这回倒是没有故意走漏风声,因为他知道,朝中大臣可都盯着的,不需要他去打小报告。
事实也是如此,税单刚刚到达牙行,内阁就已经收到风声。
他们原本以为,这税单来了,郭淡应该会去找户部商谈缴税之事,多与少且不说,银子还是得送上门,这是该走的流程,哪知郭淡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根据契约而言,如今还没有到规定的时间,郭淡可以拖下去,但是大臣们可都忍不住了,这事可一直在发酵,尤其是他们钱庄这么霸道,可不能再拖下去,于是户部侍郎宋景升是亲自来到牙行找郭淡。
“宋大人造访小店,不知是有何吩咐?”郭淡拱手道。
他曾在方逢时面前嚣张过,但他那也是看人去的,知道方逢时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在大多数官员面前,他还是得毕恭毕敬。
那李如松为什么全国到处乱转,就是他不守规矩,以武犯文,老是被弹劾。
宋景升道:“我听闻卫辉府账目已经送到这里,为何你不立刻送去户部?”
老子一介草民,又不是你下属。郭淡解释道:“回宋大人的话,那并非是卫辉府的账目,而是草民在卫辉府经营买卖的账目,就规矩而言,应该不需要送去户部吧。”
“混账。”
宋景升一拍桌子,抖出官威来,“若无确实证据,本官岂会亲自上你这来,你敢说前些天从卫辉府送来的账目,不是关于卫辉府税收的?”
郭淡道:“宋大人可能有所误会,那账本里面确实包括卫辉府的税收,但草民承包卫辉府本就是一桩买卖,这里面涉及账目当然是草民买卖的账目。”
宋景升恼羞成怒道:“本官不管你是什么账目,你立刻拿出来给本官,户部要查你一个小商人的账目,难道也不成吗?”
“成。当然成。”
郭淡讪讪点头,又道:“但是这账目现在不在草民手里。”
宋景升问道:“那在谁手里?”
郭淡道:“在陛下手里,因为此事关乎潞王,故此这账目刚到,草民都未来得及看,便让陛下拿去了。”
宋景升皱眉道:“此话当真?”
郭淡赶忙道:“就算给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拿陛下来说谎。”
宋景升瞧了眼郭淡,冷笑一声:“你休以为玩一些小聪明,就能够瞒过去,本官告诉你,这是绝无可能的,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便起身离去。
就郭淡这路数,他还不清楚么,无非就是郭淡又在跟皇帝打配合,但是郭淡一口咬定,自己都没有看,那么他们也只能去找万历要。
不过找皇帝的麻烦,也不是第一回,只要有了郭淡这句话,他们就有理由去找皇帝。
他刚刚离开,那后门便打开来,只见徐姑姑入得屋内。
郭淡长叹一声,委屈道:“居士也瞧见了,我呀,就只是表面风光,背地里都不知道被他们凶了多少回。”
徐姑姑笑道:“可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被他们凶。”
废话,骂几句,就几万两收入,傻缺才不干。郭淡尴尬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居士如何看此事?”
徐姑姑微微蹙眉道:“我以为这事八成是瞒不住的,这账目最终还得交出来。”
郭淡道:“陛下都瞒不住?”
徐姑姑道:“如果满朝文武都向陛下施压,陛下也是难以应付,正如宋侍郎所言,户部要查你的账,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亲自来,还真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一般来说,都可以让官牙来查你的税。”
郭淡略带一丝郁闷道:“不管我做什么,得罪的永远都是满朝文武,以及整个士林,这一点从来就没有变过,可是我哪有能耐撒泡尿就能够得罪这么多人。”
说着,他瞟了瞟徐姑姑。
他觉得这个风险还是有些高,容错率太低,只要他输一回,基本上就没得救,必须得靠万历在前面顶着,这也是他请徐姑姑来的一个原因。
徐姑姑来到沙发上坐下,缓缓道:“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凡事可都有两面。”
郭淡赶忙坐在她对面,问道:“居士此话怎讲?”
徐姑姑道:“就你方才那话,若反过来说,你若赢一万次,他们还是能够毫发无损,你能够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是非常有限的。”
郭淡直点头道:“居士说得极是,上回我虽捅了东厂一刀,但好像也并未起到太大的震慑。其实对于我而言,东厂还要容易对付一些,毕竟那只是权利之争,张鲸也得顾忌陛下,但是这些大臣,他们可都是儒家出身,这里面是有着信仰的,不是简单的权利之争。”
徐姑姑轻轻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但凡事可要分轻重缓急的。”
“轻重缓急?”郭淡嘀咕一句,又困惑道:“居士,你知道我没这方面的天赋,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徐姑姑道:“你作为一个商人,不管你赢他们多少次,他们都能安然无恙,但若是被朝中对手抓到把柄,那就可能赔上整个仕途,甚至于性命。”
郭淡皱了皱眉,沉吟少许,道:“居士之意,是挑起他们之间的斗争。”
徐姑姑微微点头,笑道:“这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他们在朝中斗起来,自然也就无暇顾忌你,甚至还可能会利用你去攻击对方,毕竟你能够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是有限的,你的劣势恰恰也就是你的优势,就看你怎么去利用这一点。”
郭淡凝眉思索半响,道:“可我只是一个商人,怎么才能够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总不能让我去找陛下说,那陛下就算想答应,也不能开这口。”
徐姑姑笑道:“其实自张阁老去世之后,这朝中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主要斗争是来自于言官与内阁之间,他们都在抓住一切机会对付对方,只不过你的出现,暂时让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故此想要挑起他们的争斗,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他们本来就有诸多矛盾。”
她说得倒是不错,可是她?郭淡突然狐疑的瞧了眼徐姑姑,道:“冒昧说一句,我以为居士你是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不曾想你也。”心里补充一句,这么阴险。
他确实认为徐姑姑是很正派得,虽然是女性,但是忧国忧民,善恶是非,都分得清清楚楚,但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只觉张无忌他妈说得很有道理,这漂亮得女人都不靠谱。
徐姑姑却是坦荡荡道:“过奖,我虽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但他们也非国非民。”
郭淡愣了下,点头道:“言之有理。”心里却想,这女人越看越深不可测,我怎么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以后与她打交道,得多留几个心眼,可不要让鹰啄瞎了眼。
他又问道:“也许这事对于居士而言,可能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我而言,可是难于上青天,我现在连个头绪都没有,还望居士能够明言相告。”
徐姑姑突然问道:“你可认识程归时?”
郭淡眸子突然晃动了几下,道:“好像是大名府的知府。”
徐姑姑笑吟吟的看着他。
郭淡打了个哈哈,见瞒不过去,然后老老实实道:“认识。”
徐姑姑笑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卫辉府的成败关乎你的性命,若无绝对把握,你又岂敢挑衅彰德府和开封府,唯一的答案,就是你事先已经与大名府谈妥。”
郭淡讪讪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居士,但是这两件事又有何关系?”
徐姑姑笑道:“你可能有所不知,程归时与申时行曾有过一段师徒之缘,故此你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放出程归时与你勾结的消息,你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这这不太好吧。”郭淡显得很是犹豫。
徐姑姑十分诧异道:“想不到你如此重情义。”
“那倒不是,我要有难的话,估计那程归时是第一个跳出来痛扁我的,以免大家怀疑他跟我有勾结,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但问题是,大名府对我可是至关重要,这不容有失。”
“是对你重要,还是对陛下重要。”徐姑姑突然问道。
“都重要!”
话一出口,郭淡突然睁大眼睛。
徐姑姑道:“在这方面,陛下可要比你的强得多。”
万历当然不是蠢材,非但如此,他还比较聪明,只不过他比较懒,但又想揽权,这是不可能的,古往今来,皇权强势的时候,通常都发生在勤快的皇帝身上,太祖、成祖就是最好的证明。
历史上得万历,从去年就已经开始怠政,然后创造三十多年不上朝的记录。
只是因为郭淡的到来,令万历变得积极起来。
不过积极归积极,他还是非常讨厌繁文缛节。
原本开年是要举行一次大朝会的,但是万历觉得那没有意义,大朝会更多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就是接受群臣的顶礼膜拜,走个流程,论不出什么事来,但又非常累。
故此这大会就变小会,安排在武英殿。
大臣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哥,你出来就行。
会议刚刚开始,申时行作为首辅,就要向万历汇报情况,“陛下,去年陕西、山西,以及整个河南道,都遇到大大小小得旱情,庄稼欠收,各地百姓都不好过,可能会需要朝廷的支援,朝廷该未雨绸缪。”
万历听得一乐,连连摆手:“首辅此言差矣,卫辉府的情况不就很好吗。”
话说至此,他突然紧闭双唇,心中是懊悔不已,这只老狐狸。
PS:明天凌晨那章可能会推迟到下午,我前面就说过,这些天一家人都在家里,只能晚上码字,这搞得我作息紊乱,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缺乏一些激情,可是剧情又随着徐姑姑的加入,会进入到第二个阶段,我打算先花一天时间调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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