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可真是一个商业奇才,绕了半天,他又能从中狠赚一笔。
亏你之前还口口声声什么家国君主百姓。
说别人捍卫儒家,其实捍卫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陈有年是真的有些不爽了,沉眉道:“郭淡,你都已经是富可敌国,还要在乎这一点钱吗?”
他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方才他非常认同郭淡所言,儒家思想是家国君主百姓,而不是儒家思想本身,故此他一直都没有做声,是默默地支持郭淡。
可说了半天,这到底还是一笔交易。
这!
真是浪费感情。
“首先,商人逐利乃是天性,就好像各位追求名声,这欲望是无穷无尽得,这一点钱我也是非常在乎。可就事论事,如果这里面没有利益的话,试问牙行和朝廷会认真对待这事吗?”
郭淡微微一笑,道:“官员为何重视农业,因为主要税入就是农税,要不重视农业,大家就一块去喝西北风,对于农夫,对于工匠,对于商人,对于官员,皆是如此,唯有存在着利益,大家才会知道去珍惜,去认真对待,人们经常用唇亡齿寒来形容国家与百姓的关系,可这本质上讲得也是利益关系,而不是道德情操。”
陈有年皱眉沉思不语。
就事论事,任何免费的服务是注定难以长久的,偶尔一两回,那可以纯粹当做助人为乐,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也坚持不下去,关键就只有你申请人能够得利,我们帮你的人,都是免费的。
道理上就说不过去。
然而,如果不用牙行,免了这中介费,直接归朝廷管,这技术上又过不去。
因为目前的工匠就只知技术,而不懂文字,更加不懂什么法律条文,而朝廷又不懂技术,又没有信誉,而且朝廷又派不出那么多人去管这些事。
到时全国人能够申请波三条例,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朝廷根本忙不过来。
关键谁来监管朝廷?
如果官员从中徇私舞弊,后果可是非常糟糕得,人家一辈子得心血,被官员一手夺取。
基于这一点,中间要是没有一诺牙行,人家也不会相信你。
若想很好的执行波三条例,就必须要有一个中介机构代为办理,这样才能够更加效率,也能够更好的监管,到时朝廷就只需要跟一诺牙行对接。
然后利用这些技术,惠及全国。
郭淡又继续道:“其实如今将波三条例写入律法,已经具有非常好的基础,并且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和困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时机。”
申时行问道:“此话怎讲?”
郭淡笑道:“难道申首辅忘记,之前就已经有了版税,如今若是要刊登文人写得文章,可是要支付一定的金钱。然而,事实也已经证明,在版税出来之后,涌现出许多优秀的和文章,光这几年出来的,已经超过之前的一百多年,文章也比之前要多得多,那么可想而知,一旦全国普及波三条例,各行各业的技术也会出现一个井喷,但耕地变得轻松,产量变得更多,这就是最好的劝农桑。”
当初郭淡搞,搞版税,不仅仅是为了抬高五条枪的股价,那只是小头,他这么做就是为今后的专利打基础,先让你们文人尝到甜头,到时你就不能说这个不好。
一旁的王家屏就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就事论事,身为文人的他们,可是非常喜欢版权这东西的,王家屏在阁臣里面,家境真不算是富裕的,明朝清廉的官,都不是很有钱,毕竟工资太低了一点,但是自从有了版权,王家屏小小赚了一点钱,因为他刊登了许多文章。
虽然文章得受众面不如,但有固定得阶级支持,这个固定的阶层可都是有钱人,他有消费能力。
他们自己就从中赚得不少,哪还有脸指责这东西不好。
王锡爵问道:“仅是如此就可以了吗?”
郭淡反问道:“难道大人还能做更多吗?”
王锡爵稍稍皱眉,略显尴尬地捋了捋胡须。
其实是可以做更多的,但问题就是做不了,郭淡方才就只说了一句话,差点又引发一场嘴仗,这内阁也得照顾那些大学士们感受,一下子将整个阶级观都扭转过来,那当然是不行的,拿刀去都没有用,想一口气吃口胖子,通常都会将自己噎死。
故此郭淡暂时也只能给他们提供这个建议。
但这个建议其实是非常关键的。
郭淡不是不在乎思想,而是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将决定思想层面,光打嘴仗,是打不出任何结果的,温饱都成问题,哪来的底气去谈思想。
只要生产力得到发展,思想必然会随之改变。
波三条例其实就是专利法案。
一旦技术里面蕴含着暴利,天下聪明人就一定会去追逐的,文人也绝对会去赚这钱,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其实很多科学发明,都是出自文人之手。
当天下精英就聚集于此,技术就会得到爆发。
一旦技术迅猛发展,就不需要跟他们打嘴仗,天天打脸就行了。
郭淡说完这个,他就告辞了。
要是王锡爵不找他来,他也不会去操这心的,故此他不会太去强求,你们要是不搞,那我跟肥宅单干就是了,离了谁地球照样转。
不可否认的是,若有朝廷支持,发展速度自然要快许多,不然的话,到时还得面临朝廷的压力。
申时行问道:“你们怎么看?”
王锡爵若有所思道:“我以为这波三条例不仅仅能够鼓励工商业发展,还能够很好的帮助朝廷来管理国家。”
申时行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王锡爵道:“因为这能够很好的帮助朝廷重新建立信誉,让百姓信任朝廷,目前我们面对郭淡,屡屡难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百姓更愿意相信郭淡,而非是朝廷。”
众人稍稍点头。
关于这一点他们可真是感慨良深,别说朝廷,皇帝亦是如此,上回马赛股份一事,弄得肥宅是灰头土脸,再也不想给牙行换名字,这就已经证明,百姓对于皇帝和朝廷是缺乏信任。
当然,这原因都在于朝廷,大明宝钞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以前大家是没有选择,如今有郭淡,谁还愿意信任朝廷。
没有信任,怎么去管理。
李三才突然道:“可是朝中不少大臣可能也会反对,毕竟这是郭淡提出来的。”
王锡爵道:“如今天下工商业者皆以郭淡马首是瞻,除非能够消灭所有的工商业者,否则的话,朝廷就必须想办法介入其中,然后由朝廷来领导他们,如此才能够削弱郭淡的影响力,但就目前来说,我们还没有想到别得办法来介入其中。
而这波三条例就可以很好的帮助到我们,虽然对郭淡也有利,但现在是我们没有办法,有求于他,那就不能奢望他还能真心帮我们想办法来对付自己。”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下,道:“但是我们也无须完全依照他所言,这天下牙行可不止他一家。”
李三才忙道:“大人说得可是柳家?”
王锡爵点点头,道:“我们不能让一诺牙行控制这一切。”
李三才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将波三条例全部交予柳家。”
不待王锡爵回答,申时行便道:“若无一诺牙行指引,柳家只怕也是一头雾水,关于这事,之前可没有人干过。”
李三才道:“可是柳家不见得能够竞争过一诺牙行。”
王锡爵摇摇头道:“那也不一定,你看柳家不是把土地丈量的事做的非常好么,只不过如今一诺牙行风头正劲,柳家也得避其锋芒,这几年柳家发展的也非常不错,分行是一家接着一家,只不过比起一诺牙行,那就相差甚远,可别说柳家,目前朝廷可也不如一诺牙行啊!”
凭什么说柳家,这国库的年收入也不如一诺牙行!
李三才苦叹一声。
王锡爵又道:“另外,关于人才方面,郭淡也说得非常对,这朝中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以至于朝廷无所适从,朝廷必须要吸纳一些各行各业的人才进入朝中。”
申时行问道:“你的意思是,招徐光启入朝为官?”
王锡爵点点头,道:“我在南直隶的时候,曾与徐光启见过一面,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才,如果他去参加科举,也多半会中举,而他当初之所以没有参加科举,原因在于,他被郭淡说服了,他认为研究农业技术,水利技术,同样也能够报效国家。
但由此可见,此人心怀抱负,并非是贪图名利。正好如今工部式微,我建议将工部一分为二,一部分还是管理国家工程,而另一部分专门研究农业水利技术,同时将波三条例也交予工部,以此来振兴工部。”
申时行目光一扫,道:“诸位认为如何?”
王家屏他们相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最近也一直都在思考国家的未来,因为他们早已经察觉到,一场变革可能就要来临,大明如今是身处在十字路口上,而且这社会的变化,也让他们意识到这技术是变得越发重要。
如果朝廷未来若无法这方面施加影响力,可能朝廷将会离百姓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