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更天,但郭淡的小院兀自亮着烛光,只见郭淡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一些账目。
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希望查阅数据、资料,他绝对算是一个数据控,因为人会说谎,但数据不会说谎,他所有的计划都是根据数据制定的。
即便是失败,他也输得心服口服。
“夫君。”
忽见寇涴纱从里屋走了出来。
“夫人?”郭淡急忙起身,走过去轻轻扶着寇涴纱,“是不是我吵到夫人休息了,也许我们是时候换一间大点的院子。”
寇涴纱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我最近天天在家休息,以往也是这时候醒来,但夫君你可很少工作到这时候。”
说话间,她跟郭淡一起坐在卧榻上,她担忧地看了眼郭淡,“夫君,这事是不是很难?”
“是有点困难。”
郭淡叹道:“我方才看了看账目,刚好大峡谷那边已经将所有火器交付给湖广神机营,我们可以先支付二十万两,陆陆续续,两个月内,我还是能够凑出一百万两来的,而且一诺保险也有足够的粮食,我只需要一些时间,以及以及朝廷的支持。”
寇涴纱道:“但是你又不想得到朝廷的支持?”
“是的。”
郭淡点点头,道:“我不相信朝廷,朝廷也不信任我,难就难在这里,我之前已经跟居士谈过,可惜这北方不比南方,云贵那边的官府影响力是极其有限的,他们甚至无法控制当地的兵权,这才让我们有机可乘。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北方的官场根深蒂固的,且朝廷是采取以文驭武,官府是可以干预军队的,另外,朝中各大势力都参与其中,这里面是盘根错节,如果绕过朝廷,即便江南那些地方官府允许我们将粮食送出去,我们的粮食也不一定能够到前线,因为北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从盐到粮食,再到煤铁、茶马,我们风驰集团,在湖广、川贵很快就站住脚跟,但是北方的话,就非常有限。”
寇涴纱突然轻轻伸手握住郭淡的手,笑道:“但我相信这一定难不倒我的夫君,不管夫君你做出怎样的决定,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支持你的。”
郭淡一怔,稍显诧异道:“我还以为夫人会劝我往后退一步。”
寇涴纱道:“其实以前夫君也做过许多妥协,如果能够退后一步,我相信也不用我来劝。”
郭淡凝视着寇涴纱,过得半响,他只是说道:“谢谢。”
寇涴纱是一个非常冷静的女人,在这关键时候,她认为她必须要支持郭淡,而不能去拉他的后腿,否则的话,会让郭淡顾此失彼。
的确。
郭淡需要她的支持,如果郭淡只是一个人,他不会这么苦恼,他一定会去赌的,不然的话,这钱凭什么他来赚,谁不想赚这钱,小钱可以耍小聪明,但是这种钱,不但要靠手段,还要靠胆量。
但是寇家是无辜的呀!
故此寇涴纱的支持,对于郭淡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翌日。
一宿未眠的徐姑姑早早来到牙行,当她见到郭淡竟然坐在里面在处理公务,不免感动非常惊讶。
“很惊讶吗?”
郭淡笑问道。
徐姑姑点点头,道:“非常惊讶。”
郭淡身子往后一靠,道:“我已经决定承包宁夏,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得了解清楚宁夏的一切,就好像收购作坊一样,我事先得先看看这间作坊的财务情况。”
徐姑姑道:“但这不是收购作坊,没有时间让你再拖下去。”
郭淡道:“至少他们暂时打不到京城来。”
徐姑姑摇摇头道:“这一次我始终不赞成你这么做,因为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也许吧。”郭淡笑了笑,道:“但是我不想给他们喘息之机,否则的话,后患无穷。另外,如果我能够成功,那么我就能在北方打开一个缺口,我们的草原计划将会更加顺利。”
徐姑姑道:“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郭淡道:“不敢与虎谋皮的商人决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这宁夏之乱,仿佛给奄奄一息得朝堂打上了一针强心剂,此事令他们是既愤怒,又开心。
愤怒是因为哱拜杀了党馨,这必须得让他们偿命,否则的话,这文官就镇不住武官。
开心当然是因为,原本他们已经无法左右西南局势,然而宁夏一乱,又让他们突然又握住了肥宅的命脉。
他们纷纷上奏万历,要求立刻罢兵西南,集中兵力,迅速平定宁夏之乱,这河套若是丢了,那中原就再无安宁之日。
“朕说什么来着,朕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万历愤怒的将奏折扔到一边,“出兵宁夏跟罢兵西南有何关系?那边可没有用国库一分钱,也没有动用我大明精锐,可他们却说得,是朕糊涂,不该借那么多钱去打西南,以至于我军陷入两线作战,这分明就是在要挟朕,朕决不妥协。”
刚刚赴京接管东厂的田义,立刻道:“陛下,这江山可是您的,您怎能拿自己的江山去跟他们斗气,臣以为陛下应该团结朝廷,迅速平定宁夏,否则的话,这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每次都是朕!”
话说到一半,万历又闭上了嘴。
田义说得很对,这江山就是你的,又不是他们的,你不妥协谁妥协。
但是肥宅真不甘心,这次要再妥协的话,他可能再也没有勇气面对朝臣。
东阁。
王家屏急得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都打起来了,陛下怎还能意气用事,不管怎样,先得出兵平乱,要再拖下去,会酿成大祸的。”
王锡爵道:“我们是否也应该做出一些让步,其实出兵宁夏,也不需要罢兵西南。”
“那也行啊!”王家屏道:“申首辅,有什么问题,咱们先解决外敌再说,如今得赶紧让陛下下旨出兵平乱。”
申时行点点头,道:“好吧,我立刻上奏陛下,让李成梁挂帅,遣派辽东军前去平乱。”
王锡爵、许国点头表示支持。
可这奏折一上去,万历都还没有说什么,就已经是铺天盖地得反对声。
李成梁当初可是戴罪致仕,当时没有追究他的罪名,就已经是网开一面,而当年王士性只因说了一句话,就被赶出京城,至今都还未启用,那凭什么用李成梁,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申时行的人吗?
更多大臣是建议让杨应龙带播州军前去救援,以此来证明杨应龙是否对朝廷的忠心,其实忠不忠心都无所谓,这也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反正他们也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将来要处理的对象。
这些官僚脑子转的那叫一个快啊!
算计得非常高明。
李成梁即是申时行的人,同时又是大峡谷的股东,他要挂帅的话,申时行受益最大,同时也不能打击到郭淡,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让杨应龙前去,那是一举数得。
因为这么操作的话,就必须罢兵西南,只是换个说法而已,给了万历一个台阶下。
另外,他们既不喜欢杨应龙,又不喜欢哱拜,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杨应龙若是赢了的话,播州肯定就安然无恙,他还是播州的老大,那么郭淡就不可能在那边站的住脚。
因为杨应龙是不可能放过他,湖广神机营也不可能永远驻扎在那边。
等于郭淡就是白忙活一场。
借杨应龙之手将郭淡削弱,然后再对付杨应龙。
杨应龙若是输了,更证明他是忠臣,更加不可能动杨家,杨家还是会报复郭淡的。
这如意算盘打得!
当然,这也弄得申时行是灰头土脸,老子这首辅当得可真是窝囊死了,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反对,同时心里也明白,原来你们家伙心里都还惦记着我,那就决不能让杨应龙去。
他也不管这么多,是坚决反对让杨应龙前去,表示播州距离宁夏太远,等播州军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且西南战役,已经让杨应龙与朝廷之间出现裂痕,是不可修补,另外,这对当地五司七姓也不公平,何不一鼓作气将杨应龙灭了,永绝后患。
宁夏完全可以让李成梁领辽东军前去,根本就不需要从西南调兵。
朝堂上又是吵得不可开交。
通常情况下,这时候就得看皇帝支持哪一边,问题就在于皇帝都不想支持,皇帝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不开这口,这兵还就出不了。
这可就给了哱拜机会,看来那情报是一点没错,这可真是造反的绝佳机会,他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
加急军报是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城来。
叛军,不,人家都还没有造反,只是兵变,但是这比造反还要恐怖一些,他们已经连夺三十七座城池,其实基本上也没有打什么,当地官兵都知道自己不是哱拜得对手,反正他们的军队来了就投降。
大臣们吵着吵着,发现这情况不对劲,我们在这吵了半天,皇帝一句话不说,这吵着都没有什么意义。
渐渐的,大家都急了。
你皇帝可不能这么玩啊!
不管你支持派谁去,你总得说句话啊!
但万历连内阁会议都不开。
这么大的事,你皇帝竟然沉默。
这!
眼看河套地区是岌岌可危,如果丢了河套地区,蒙古人再来,那真就大祸临头啊!
就连李太后都坐不住了。
“皇帝,这军国大事,老身本不该过问的,但是但是老身心里也觉得害怕啊!万一他们打到京师来,可如何是好啊!”
李太后也真是贤后,这时候还是谨守本分,我没有干预军国大事,我只是作为妇人感到害怕。
让母亲害怕,这就是儿子的不孝啊!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惊受怕。”
万历赶紧跪下,又道:“不过母后放心,儿臣已经暗中命李如梅调兵遣将,李成梁也已经悄悄前往太原。”
李太后听着十分好奇,道:“你为何不直接让他们领兵前去救援?”
“因为!”
万历心虚道:“因为郭淡可能另有办法,但是还需要再等等。”
李太后听后很想骂人,你这是什么理由,但她还是忍住了,“皇帝,郭淡的本事,老身也是知道的,但是你不能将大明江山寄托在一个商人手里啊。”
万历垂首沉默。
他就不想跟那些大臣讲话。
但是但是太后都出面了,他!
正当这时,门外一个宦官道:“陛下,郭淡求见。”
你小子可算是来了。万历精神一振,立刻向李太后道:“母后,且等儿臣听完郭淡的计划,若是不行,儿臣立刻出兵前去平乱。”
李太后心里虽然非常不愿意,她觉得你这就是在瞎搞,这种事你怎么可能绕过朝廷,而且你也犯不着做到这种程度,帝王之术,是在于平衡,而不是切割。
但她还是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也不差这一时。
万历火速回到乾清宫,见到郭淡,也顾不得什么皇帝的威严,直接嚷嚷道:“你小子要再不来,朕可能就顶不住了。”
“陛下勿恼,卑职已经想到解决之法。”郭淡忙道。
万历忙道:“什么解决之法?”
郭淡腰板一直:“以德服人。”
万历愣了愣,道:“你说什么?”
郭淡讪讪道:“以德服人。”
仿佛空气都静止了。
过得好一会儿,万历突然站起身来,咆哮道:“你让朕等了这么多天,就想出一个以德服人,若能以德服人,朕还需要你,那王家屏比你有德多了。”
这算不算人身攻击啊!郭淡暗自嘀咕一句,又道:“陛下,此事就是那些文官没有做到以德服人,卑职已经将此事经过了解的非常清楚,事实就是党馨他们怀以私心,削减士兵们得军饷,打压哱拜将军,这才引发兵变的,故此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说要造反啊!陛下可以下旨将党馨他们治罪,表示对兵变既往不咎,同时将宁夏承包给卑职,卑职再去以德服人,卑职和他们坐下来,喝杯茶,吃个包子,所有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
万历听得是目瞪口呆。
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写啊!
过得好半响,他才开口道:“你是在戏弄朕吧?朕现在倒是不反对将宁夏承包给你,如今宁夏都已经丢了,但是哱拜他们是绝不会答应的,你若去跟他们谈,只怕你刚到宁夏就被他们杀了,还想喝茶,吃包子。”
郭淡忙道:“陛下请放心,卑职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万两的赎金,可保自己万无一失,毕竟卑职与他们没有深仇大恨。”
万历是彻底傻了。
连赎金都准备好了,这小子是认真的呀!
郭淡又道:“陛下,这绝对值得一搏,即便从买卖的角度来看,由卑职一个人前去,如果成功,这能够节省上百万两。”
李贵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郭淡。
他从未见过这么彻底的商人。
这种事他还能有心思去计算成本问题。
是个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