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太平军北伐进展不顺和吴超越暂时没有力量大举北上的福,第二天的早朝照样是一片歌舞升平中开始,也继续是在一团和气中结束。然而或许是疑邻盗斧,鬼子六、桂良和曹毓英等政变集团的首脑骨干却总是觉得今天的慈禧似乎有些不正常。
具体表现在对政务的处理上,往常的早朝不管是有什么政务,通常都是精明强干的慈禧首先拿出主意,然后再与慈安商议定夺,并且十有**都是按照慈禧的主张决断,偶有争端也基本上都是比较忠厚的慈安首先让步,也基本上没出现过慈禧的决定遭到慈安彻底否决的情况。
今天的早朝情况就有些不同,朝臣上奏的几件政务,包括慈禧平时最重视的人事调动和任命在内,都是慈安首先开口拿出章程,然后再问起慈禧意见,慈禧的言语中也给人感觉她对慈安似乎多了几分恭敬,就好象一下子收敛了一些锋芒。
对于这样的情况,性格有些木讷的慈安虽然没有敏锐的察觉异常,却还是觉得顺心了许多。然而对于心怀鬼胎的鬼子六等人来说,却无疑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纷纷开始怀疑慈禧是在委曲求全,以此换取慈安对她与小叔叔展开秘密谈判的支持。
也正因为如此,政变集团的七大祸首也更加坚定了和两宫皇太后摊牌的决心,早朝才刚散去,鬼子六等人连军机处都没去,在朝房里匆匆聚齐,马上就跑到慈宁宫外递牌子求见,还直接说明是请求慈安和慈禧同时接见他们七人。
担心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住在慈宁宫里的慈安马上就下令召见了鬼子六等人,还一见面就焦急的问道:“老六,出什么事了?怎么早朝刚散,你们七个就都来了?”
“臣等有一件大事,要当面奏报两位太后。”鬼子六叩头答道:“臣弟斗胆,请东太后把西太后请来,然后再让臣等奏报。”
“什么大事?这么紧要?就不能先让哀家一个人先知道?”慈安有些疑惑,然而看到鬼子六等人的庄重人情,慈安还是没有逼迫鬼子六立即交代,只是说自己已经派人去请慈禧,要鬼子六等人稍做等待。
等待的结果让慈安都有些意外慈禧竟然让传信的太监带话说已经改名为同治大帝的载淳哭闹不止,无法过来与慈安见面。鬼子六和桂良等人听了当然心中揣揣,慈安则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又向鬼子六等人问道:“老六,你们到底是什么事?要不先向哀家禀奏吧,哀家能定就给你们定了,如果不能定,哀家再亲自去和西太后商量。”
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后,被公推出来担任代表的鬼子六考虑到慈安比较老实好欺负,要比慈禧好对付一些,便咬了咬牙,带头向慈安双膝跪下,磕头说道:“东太后恕罪,微臣斗胆,恳请两位太后下诏,赐死微臣!”
“啥?”
慈安怀疑自己耳朵听错的时候,僧王爷和惠老王爷也扑通跪下,异口同声说道:“臣等斗胆,恳情两位太后下诏,赐死微臣!”
“微臣等恳请两位太后下诏,将臣等发配新疆。”
这是桂良和曹毓英的话,然后再等惇王爷和醇王爷一个恳求废除王爵,一个主动请求交出手中所有权力后,慈安当然忍不住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验证是否身处梦中,然后才张口结舌的问道:“七位爱卿,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都是皇上和哀家的股肱之臣,哀家为什么要突然赐死你们?发配你们?”
鬼子六不答,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那道该死的书信双手捧过头顶,慈安会意,忙叫贴身太监上前接过了书信转呈到自己面前,再仔细一看书信内容后,慈安当然又马上大惊问道:“老六,吴超越逆贼的这道书信,你们是从那里得来的?”
“是吴超越那个逆贼派湖北学政廉兆纶送来的,还特别要求廉兆纶务必要想办法瞒过其他人,把这一道书信送到太后你们面前,只不过阴错阳差,恰好被僧王爷截到了这道书信。”
鬼子六如实回答,这才把僧王爷得到书信的经过大概说了,那边僧王爷怕担关系,还插口说道:“东太后恕罪,不是微臣斗胆偷看写给你们的书信,是信封上没署名,火漆又被廉兆纶在路上弄碎了,微臣没多问就直接看了书信内容。”
慈安当然没心思去关心这样的小事,只是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仔细盘算,然后也难免有些暗恨僧王爷要是僧王爷没截到这道书信,让廉兆纶悄悄把这道书信送进宫来该有多好?
说句良心话,假如真能通过谈判让吴超越罢兵臣服,慈安百分之一万的愿意和吴超越谈判,然而暗恨僧王爷坏了好事之后,天资不算太差的慈安再仔细盘算了片刻,也很快就识破了吴超越的无耻目的,把书信往面前伪凤案上一摔,厉声说道:“离间计!这是吴超越逆贼的无耻离间,哀家绝不会自毁长城,让亲者痛,仇者快!”
“多谢东太后。”鬼子六磕头,又假惺惺的说道:“但是太后,倘若你们答应了吴超越逆贼的要求,真能让吴贼罢兵臣服,臣等也甘愿以死报国!”
桂良和曹毓英等人附和,现年二十三岁的慈安却把小手一挥,斩钉截铁的说道:“诸位爱卿不必多言,吴贼此举不过是想让我们大清朝廷的君臣离心,上下猜忌,哀家绝对不会上当!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吴贼谈判!”
知道慈安比较实诚一些说话还算有点信用,鬼子六等人心中稍定,赶紧一起再次磕头谢恩。然后鬼子六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不知道西太后那边,会不会……?”
“六弟放心。”慈安打断鬼子六的吞吞吐吐,更加斩钉截铁的说道:“且不说妹妹那里也不会上当,就算她一时糊涂被吴贼迷惑,哀家也一定会拦着她,绝不容许她有半点动摇!”
“可是东太后,西太后那边可能已经看到了这道密信,可是她没声张啊?”
僧王爷嘴快说出了一句话,结果还没等脸色大变的鬼子六和醇王爷用眼色阻止,那边慈安就已经惊讶问道:“妹妹那里已经看到了这道密信?怎么可能?她在那里看到的?”
“微臣听说,前天西太后的弟弟叶赫那拉·桂祥进了宫,和西太后单独见了一面。”僧王爷如实说道:“吴超越逆贼与西太后一家的关系尽人皆知,桂祥还被吴超越逆贼救过一次,臣等担心,桂祥就是替吴超越逆贼去给西太后送信的。”
听到这话,跪在另一边的醇王爷掐死僧王爷的心当然都有了,结果还算好,震惊中的慈安没去关心僧王爷如何得知这个消息,只是惊讶问道:“桂祥替吴超越逆贼暗送书信给西太后,这可能吗?”
“臣只是揣测,不敢定论。”僧王爷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仔细一想发现的确有这个可能,慈安倒也没有犹豫,马上就宣布摆驾储秀宫亲自去向慈禧问一个究竟,还要鬼子六等七人同去。鬼子六等人虽然不想过于得罪慈禧,可是事关逼迫慈安和慈禧明诏拒绝与吴超越谈判的大事,也只好硬着头皮随行,路上众人自然纷纷怒瞪嘴巴没安拉链的僧王爷不提。
乘着伪凤鸾到得慈禧居住的储秀宫门前,慈安没等太监通报,领了鬼子六等人就直接进了储秀宫,也在进得慈禧居住的后殿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慈禧正在和心腹太监安德海嘀嘀咕咕,似乎在商量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再接着,怪事出现了,看到慈安面带怒色的领着鬼子六政变集团的核心骨干进来,一向城府极深的慈禧竟然脸色唰的一下变了颜色,没向慈安行礼就脱口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妹妹,我有句话问你,望你如实回答。”慈安径直说道:“吴超越逆贼是不是托人给你带了一道书信?”
众目睽睽之下,慈禧的脸色明显一下子又苍白了几分,还偷偷去看正在向自己行礼的鬼子六等人,目光之中尽是恐惧。那边的慈安却是很不耐烦,又问道:“妹妹,你为什么不回答?到底有没有?”
不知道慈安究竟知道多少,慈禧别无选择,只能是点了点头,说道:“有,他是托人给我捎了一道书信。”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慈安不满的问道。
慈禧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迅速分析发现慈安绝不可能知道被自己亲手烧毁的密信内容,这才答道:“姐姐恕罪,因为吴贼的书信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遣词用句中又对姐姐多有不敬,所以妹妹就没敢向姐姐禀报,也当时就把信烧了。”
“那吴贼的要求,你怎么看?”慈安又喝问道。
当一声,慈禧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差点没被慈安这话给吓晕过去,也顿时在心里惊叫道:“怎么可能?慈安怎么可能知道吴超越要和我联手干掉她?慈安知道书信内容,我却没向她禀报,等于就是证明我有干掉她的心思,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还别说,关键时刻还是僧格林沁僧王爷救了慈禧一命贪生怕死的僧王爷突然向慈禧双膝跪倒,磕头说道:“西太后,倘若你真认为吴超越逆贼可信,那微臣斗胆,请西太后现在就颁下懿旨,将微臣推出午门斩首!”
恐惧的神情从慈禧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当然是满脸的惊讶,茫然之余,慈禧赶紧问道:“僧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哀家为什么要杀你?”
终于轮到慈安和鬼子六等人傻眼了,见慈禧脸上的惊奇茫然不似作假,慈安这才回过神来,向慈禧问道:“妹妹,吴超越逆贼在给你的书信上,没说要杀僧爱卿他们的事?”
慈禧赶紧摇头否认,又问起原因时,慈安也这才想起把那道该死的书信交给慈禧观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慈禧马上就有一种想把自己小叔叔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的冲动,心中破口大骂,“操你爹啊!差点没把老娘吓死,老娘还以为慈安是带着先帝密诏来赐死我了!亏得老娘没多说话,不然老娘今天可就惨了!”
大骂过后,慈禧终于定下心来,先是问了书信的来源,然后马上就说道:“姐姐,不能上当,这不过是吴超越逆贼的离间诡计,目的是想让我们和六王爷他们上下离心,互相猜忌,进而诱使我们自毁长城,自断臂膀!”
“那此事应该如何处置?”慈安问道。
“请姐姐与我联名颁布诏书,明发天下,大清臣民无论是谁,有敢言与吴贼议和者,立斩不赦!”慈禧斩钉截铁的答道。
见慈禧的态度决定,鬼子六和僧王爷等人当然松了一口气,知道至少不用担心从背后突然捅来的刀子,倒是慈安的态度明显有些犹豫,说道:“诏书倒是好下,可这岂不是断了招抚吴贼的所有希望?”
鬼子六等人再度脸色微变,顿时明白慈安心里其实还是有想和吴超越议和的念头。不过还好,慈禧马上就说道:“姐姐,没有任何希望,更不能对吴超越逆贼抱有任何幻想!那个奸贼的谋逆之心早就不是一年两年,并且还和长毛公然缔盟,联手反叛朝廷,指望通过谈判招抚于他,无异于就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言罢,慈禧还直接转向了鬼子六,朗声说道:“恭王爷,你是军机首席,你现在就拟圣旨诏书,我和姐姐在诏书上用印,然后立即明发天下!”
鬼子六赶紧去看慈安,慈安则是神情仍然还有一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鬼子六见了大喜,忙坐到安德海为自己准备的书案前,片刻之间就拟定了一道诏书,替慈安和慈禧切断与吴超越谈判言和的所有道路。慈禧首先在诏书上用了印,慈安也缓缓在诏书上盖上了随身携带的御赏印章,交给了鬼子六,然后吩咐道:“六弟,你们跪安吧,我还有些姐妹话对西太后说。”
鬼子六等人应诺,恭恭敬敬的磕头之后告退,然后慈安又赶走了其他在场的宫女和太监,这才对慈禧说道:“妹妹,诏书的事是不是太武断了?这么一来,我们可就是只能和吴超越逆贼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姐姐,你真有和吴超越逆贼议和的心思?”慈禧微笑问道。
慈安坦然点头,又说道:“如果真能让吴超越逆贼臣服,其实稍微做些让步,并不是不能商量。”
“姐姐,妹妹再劝你一句,吴贼奸诈过人,与他议和,确实十分危险。”慈禧摇头,又微笑着低声说道:“但是如果姐姐真的有心议和,我们其实也还有路可退,有路可走。”
“诏书都下了,我们还有什么退路?”
慈安白了慈禧一眼,慈禧则抿嘴一笑,附到了慈安的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慈安顿时恍然大悟,也忍不住低声说道:“妹妹,你太狠了。”
“无毒不丈夫。”慈禧轻描淡写的回答,又冷笑道:“而且我们如果不这么做,说不定就会把六弟他们逼成第二个肃顺和载垣,到时候我们姐妹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慈安的身体震了一震,也这才想起如果不态度鲜明的拒绝与吴超越谈判,鬼子六等人为了自保,说不定就会先下手为强,再来一个祺祥政变!
慈禧察言观色,知道慈安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也这才柔声说道:“姐姐,目前我们只能如此,先稳住六弟他们,也给我们留下一条退路,将来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慈安点头,又盘算了片刻后,慈安突然问道:“妹妹,吴超越给你的书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套交情,试探我们有没有和他谈判的打算。”慈禧随口鬼扯,说道:“现在看来,吴贼应该是双管齐下,一边故意把那道书信让六弟他们看到,一边让我们觉得他很有谈判诚意,借以收到更好的离间效果。”
“真的?”
慈安将信将疑的问,见慈禧微笑点头之后,慈安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神色那么慌张?就好象在害怕什么?”
“妹妹是在为弟弟担心。”慈禧的眼泪说来就来,抹着眼角哽咽说道:“妹妹不敢欺瞒姐姐,吴超越那道书信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桂祥送进宫来的,深究下去,他一个通逆之罪无论如何都跑不掉,我又是他的亲姐姐,当然担心他受到株连。”
言罢,慈禧还向慈安双膝跪下,流着眼泪说道:“姐姐,你饶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桂祥吧,他是一时糊涂,贪图吴逆使者给他的银子,又想报答吴超越曾经对他的救命之恩,替吴逆狗贼送了一次信。我已经教训他了,叫他以后绝不能再与吴逆狗贼有什么勾连了,求你念在我们的姐妹之情份上,放过他这一次。”
看到慈禧连连磕头为亲弟弟求饶的可怜模样,慈安疑心尽解,点头说道:“妹妹,起来吧,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就没发生过就行了。”
慈禧连连道谢,又向慈安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而慈安稍微盘算之后,竟然还说道:“不过也用不着叫桂祥和吴超越切断联系,多一个秘密联系的渠道也不错,以后吴超越如果再有什么书信给你,可以让桂祥再送进宫。”
“妹妹不敢,妹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做这瓜田李下之事。”
慈禧怯生生拒绝的模样象是真在害怕,慈安则说道:“没关系,这是我允许的,但你记住,书信一定要让我过目,不能再私自销毁!”
慈禧怯生生的应诺,慈安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警告了一句,道:“妹妹,以后再有什么大事,一定要让我先知道,绝不能再擅自做主。别以为你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就可以无法无天,我照样有办法治得住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慈安这不打自招的话,慈禧嘴上恭敬应诺,心里却是疯狂怒吼,“原来是真的!真有那道密诏!咸丰小儿,原来你就这么对我,活该你活不过三十岁!慈安小婊子,老娘迟早有一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得加紧笼络老七!他是我的亲妹夫,又手握禁军,拉拢过来我在宫里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慈禧心中拿定主意,还忍不住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更妙的是,吴超越小叔叔在要求谈判的书信上,还点名可以保留老七的王爵,稍微讨价还价,老七不会不同意……。”
…………
慈禧当然也小看了一些她的小叔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与其他六大政变祸首回到了军机处后,把那道自己亲手拟成的诏书交给了军机处明发天下后,又累又渴的鬼子六刚拿起茶碗,心中却突然一动,手里的茶碗顿时就落地摔得粉碎,心中惨叫……
“糟糕!中计了!嫂嫂,你太狠了!不但还留着退路,还想让本王罪上加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