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字无广告190坐牢
……法租界马斯南路监狱,容量为一千人左右,关押的主要是租界内的外国籍罪犯和华籍罪犯,监狱上层管理人员为法国人,看守以容貌酷似鸦片鬼的安南人为主。(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由于黄金荣事先给过关照,龙邵文被优待送到了一个犯人最少的房间,这里面关了不到二十人……入狱那天,叶生秋说,“人是我杀的,这大牢该我去蹲。”龙邵文自然不同意,兄弟们又说陪他同去,也被他拒绝,最后只由他单身入狱。
法国人在中国没少发财,监狱的条件却极差,甚至不如龙邵文当年住过的上海道台衙门监狱,那里好歹还有几块破草席,这里却连草席也没有,有的只是的水泥地面。龙邵文找个靠墙的地方刚要坐下,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给叫住了,“妈的,新来的那个,懂不懂规矩?”
龙邵文左右看看,他指着自己鼻子,“是在说我?哦!兄弟初来乍到,还得烦劳你给讲讲规矩。”
一个长着金鱼眼、大龅牙的年轻人咧着膀子过来,一把推在了龙邵文的肩膀上,“去,爬在地上。”他拽着龙邵文的衣领,拉他走到了一个戴着镣铐的光头汉子旁边,“爬下,今天轮你给三爷当垫子。”
龙邵文这才看到,光头汉子的屁股下,居然爬着两个人,汉子就坐在这两个人身上。
金鱼眼脸带得意,指着汉子,“让你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名盖京城的燕子李三——李爷。”
就如木匠都听说过鲁班一样,做贼的也都听说过李三。龙邵文当然知道李三是纵横大江南北颇有侠盗之名的一个飞贼,寻常只在平津一带活动,谁知却在法租界的监狱里遇到此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禁不住多打量了李三几眼……李三并非传言中那么瘦小枯干,反而是身形健硕,这不免让龙邵文怀疑传言有误,这样的身躯,岂能做的了飞贼?飞贼高来高去,且身轻如燕,眼前光头汉子这幅身架,怕是与飞贼无缘。
是不是李三,只需一试便知,龙邵文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朝李三手铐掠去,他说,“戴着这玩意儿多累赘,我这就给三爷卸去。”他的手在手铐的锁孔边上活动几下,手铐“啪!”地一声弹开,李三笑了笑,自己下了镣铐,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说,“没想到龙爷还是此道中人。”
龙邵文正惊诧李三因何认识自己,不提防屁股却被金鱼眼用力给了一脚,金鱼眼骂道,“还不赶紧趴下,去替换三爷身下的那两只肉垫。”
李三对金鱼眼摆了下手,“这只肉垫我可不敢享用啊!你可知他是谁?”
“是谁?”金鱼眼瞪着快要迸裂的眼乌珠。
“他叫龙邵文,就是刚才我给你们讲的火并万顺堂的主角。”
“啊!是龙……龙爷。”金鱼眼一下跪倒在龙邵文身前,他双手齐动,不停地抽着自己的嘴巴子,“龙爷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龙爷不要怪罪。”
龙邵文还没说话,一个站在墙角的人冷冷地说,“世上怎会你有这般见风使舵的小人。”
金鱼眼大怒,回头骂,“我自同龙爷说话,是那个活的不耐烦的王八蛋敢在此多嘴多舌,回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站在墙角之人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龙邵文说,“好了,你起来吧!转过身子,让老子也在你的屁股上踢上一脚,咱哥俩就算扯平。”
金鱼眼大喜,从地上爬起,背对了龙邵文,却把屁股高高撅起,好让龙邵文踢着方便,龙邵文笑了笑,用力在他屁股上给了一脚,骂道,“给老子滚得远远的吧!”他转身问李三,“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龙邵文。”
李三抬抬屁股,让身下趴着的两人爬开,他淡淡说,“我同叫花子打赌输了,赌注就是谁输了谁就住到监狱照顾你。”
龙邵文笑了,“你同洪全胜赌的什么?”
李三啐了一口,“我上了他的当,他说段祺瑞有一副价值连城的围棋,棋盘是黄玉雕成,棋子是白玉与墨玉造就,他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把这副围棋搞到手,说是只要我把这幅围棋给他拿去看一眼,他从此就供我驱使……”
龙邵文自然知道李三最后一定是输了,不然他也不可能跑到监狱,就问,“怎么会输?难道是段祺瑞将这幅围棋看得紧,没机会下手?”
李三摇摇头,“我是不忍下手啊!我只以为段祺瑞同其余脑大肠肥的军阀一样,家中田产财宝无数,谁知我盯了他一段日子,才发现段祺瑞生活朴素,清廉如水,连积蓄房产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金银财宝,他不抽、不喝、不嫖、不赌、不贪、不占,唯一的酷爱,就是下围棋,唯一的钟爱之物,就是这副黄玉棋盘,我李三就算再不济,也不能朝这样的人下手啊!”
龙邵文竖起大拇指,“三爷不愧是世所传诵的侠盗,佩服之至。”他低声说,“凭三爷的手段,想必身上的镣铐难不住你,可你却把这些东西戴在身上,想来必有缘故。”
李三别有深意地看着龙邵文,“我想你也应该申请带上一副,这东西会让你省不少麻烦。”他不等龙邵文说话,拿起刚才脱落的镣铐,重又戴在手上,“喀嚓”一声,把锁上了,身子靠在墙上,把眼睛闭上。龙邵文见李三不说话,也觉的有些疲倦,在李三身边躺了,水泥地虽硬,但他从前的时候经常露宿街头,开始觉得难以忍耐,可躺了一会儿,逐渐适应了,便昏昏睡去……
……叶生秋手里拎着一把滴着血的斧头,面孔狰狞着向龙邵文走来。龙邵文惊问,生秋阿哥,你怎么来了?叶生秋不说话,只用斧头没头没脸地向龙邵文砍来。龙邵文向后一躲,却失足落进了黄浦江,冰冷的江水瞬时将他全身淹没……“生秋阿哥,是你要杀我么?”龙邵文突然从梦中惊醒,只觉浑身冰冷无比,他自嘲地笑笑,难挡困意,见燕子李三靠墙睡的极香,鼻中均匀地打着酣,就凑到了他的身边,与他靠在一起相互取个暖,不一刻复又睡去。
睡到半夜,牢中又送了一名犯人进来,铁门哗哗作响声惊动了囚房所有人犯,龙邵文迷蒙间睁开双眼,借着囚房外的昏暗光线,见刚进来的这个犯人一脸的暴戾,他似乎并没有适应房中的黑暗,只把眼神凝聚在一处,龙邵文看了他一眼,依旧困倦,又闭上眼睛。
天光微亮,金鱼眼突然尖叫一声,跟着便喊,“死人了。”他声音因受到惊吓而变得嘶哑和颤抖,惊动了囚房的所有犯人。
龙邵文闻声,想起身看,身子却被李三摁着。借着晨曦的一线亮光,龙邵文认出死的人正是半夜才进牢房的那个犯人,只见他靠墙斜倚着,头耷拉在胸前。身前的一大摊血仍未凝结。龙邵文惊讶于一个人的头怎能低到如此的地步,再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脑袋竟如斩首般的被人割下,只剩喉结处有些许的筋皮没有被完全割断,才不至于让他的脑袋跌落在地。
两名才冲进来的安南巡捕被吓呆了,他们的相貌本就酷似大烟鬼,而手中颤巍巍举着的警棍,此时更与一只烟枪无异,“都不许动。”他们毫无底气的说。
牢房里没有人动,金鱼眼颤抖着身子求那几个安南巡捕,“帮我换间房,求你们啊!”
法籍监狱长皮埃尔带着译员来了,他声色俱厉,“是谁干的?”见没有人说话,他又把眼神转向仍在瑟瑟发抖的金鱼眼,“是你么?”
“不是!不是。”金鱼眼拼命地摆手。
皮埃尔毛茸茸地大手一挥,“昨夜你一定在他的身边,你身上还有血迹。”
“不是我!”金鱼眼失声痛哭,“真不是我,我没有胆子杀人。”
皮埃尔盯着尸首看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地恐惧起来,他一步步退向门外,吩咐,“把门锁了,再加派岗哨盯紧了,这间囚房里住着的,全部都是疑犯。”
金鱼眼扑到门口,“求你放我出去,我不愿住在这里。”
“住口。”伴随这冰冷声音传来的,还有一双冰冷的目光,这是一双敢跟太阳对峙的眼睛,眼神冷得几乎能压制的住阳光。
金鱼眼不敢出声,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嘤嘤抽泣。
李三低声说,“说话的这个人我见过,他叫做冷三,是从前威信社徐德武的门人。”他又详细地说,“那年我初来上海,手头拮据的没了银子,偶然间听闻徐德武家底丰厚,也听说他多年来没少土中取财,就夜半潜入到威信社,想找他借些银子……”李三的眼睛微闭,思绪已经完全飘回到了那个肃杀的夜晚……那天徐德武同冷三喝酒到半夜,大醉的他刚一出威信社的门,迎头碰上了一个手拎铁棍的人,这个人二话不说,照着徐德武的额头就给了一铁棍子,徐德武的脑袋立刻被打的塌下去一块,这人把徐德武打倒,也不逃跑,依旧劈头盖脸一顿乱打,直到冷三从威信社里面出来,这人才说,“冷三,照老规矩办吧!”冷三见了此人,如同耗子见了猫,只有唯唯诺诺答应的份……
龙邵文问,“持棍子的人长什么样?”
李三摇头,“当时我在房顶上,他始终没有抬过头,所以我并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但那晚月明星稀,我清楚的记得他是个光头。”
龙邵文“嗯!”了一声,“光头太多了,叶生秋就是光头,章林虎也是光头,这可不是什么特殊的标志。”他问,“他们的老规矩是什么?”
李三说,“冷三找了一只死喜鹊扔在徐德武的尸体上,又沾着他的血,在尸体旁边的地上写了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喜鹊一来,必然招灾。”
龙邵文动容了,他对着靠墙站立的冷三努努嘴,“你说他就是喜鹊党?”
李三郑重地点点头。又说,“他几乎与我同时入狱,他进这里,想必也是与你有关……”他笑笑又说,“这间牢房可不是轻易能进来的,想住在这间牢房,不但要有关系,还要有些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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