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杏山冷笑一声,暗想,“通融?你夺鸿丰时,可想到对郭氏兄弟通融?”他一脸的坚毅,“龙老板,我手下这三十多名兄弟,七十多只眼,可不是长在脑顶心,什么都看不见,我若是通融了你,怕到时没人通融我呀!”他说,“说什么也没用,不是我要砸你饭碗,实在是租界有租界的秩序,禁止私运烟土。”
龙邵文点点头,“我也不怨沈探长砸我的饭碗,谁让我在你手里落了短。”他抱拳说,“山不转水转,光棍做事落槛,既然这样,兄弟告辞了。”他转身就走,对价值巨万的烟土,不带一丝留恋。
沈杏山知道这下是彻底得罪了龙邵文,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全被贪欲所占。他并非不担心报复,但他相信,在公共租界这一亩三分地上,在洋人洋枪洋炮的保护下,龙邵文即便报复,所为也是有限。
龙邵文回到家中,已是午夜,见他闷闷不乐,正在宵夜的众兄弟忙围上来问原委……龙邵文素爱热闹,因此龙公馆中,每到夜幕降临,必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日日大排筵席,旦夕豪赌。兄弟多,场面大,家中仆佣随之增加,人们玩牌九麻将上了瘾,闹到午夜还不散场,故而龙邵文特意安排厨房,午夜一过,再备宵夜……众兄弟得知原委,无不义愤填膺,连夜就要组织人手,去抢回被沈杏山抄没的烟土。叶生秋绿着眼睛说,“触他娘!我这就去睡了沈杏山的老婆……”朱鼎发说,“沈杏山这笔香财发的不小,英国佬肯定不知道他背地里搞了这么多货,等上几天,他若是真敢私吞咱们的货,咱们拼着这批货不要,也要去工部局撕开他的面罩!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扳倒,不然以后的生意再也没法儿做了。”
龙邵文心中思虑万千,一会儿琢磨着请王铁飞出手,干死沈杏山这个二鬼子,一会儿又琢磨着请张懿鸣出面,找沈杏山说情。但他知道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王铁飞固然能杀了沈杏山,但这批关系到兄弟们身家性命的烟土也就此报销。张懿鸣固然可以出面要回烟土,但必将在沈杏山面前落了短,那他禁烟专员的面子,可就被自己扒得干干净净。
俞文征突然说,“我刚得到消息,这次国际禁烟大会,原定在公共租界召开,可不知什么原因,却突然改在了法租界,阿文,你同张专员有交情,可以向他询问,这改换地点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说道儿?”
龙邵文拍着腿,“一定是沈杏山……”
章林虎眼睛圆睁,“阿文,声名狼藉的沈杏山怎么了?”
“国际禁烟会议为什么一开始定在公共租界召开?”龙邵文连问带答,“那是因为公共租界面积大,土商多,北洋政府正好借着国际禁烟这股东风,趁机在公共租界这块全国最大的租界禁了烟,向民众表达政府对鸦片的态度。”他详细分析,“上海九成的土商都在公共租界,一旦在公共租界禁烟,势必会影响到租界内大小烟土商的生意,这些财力雄厚的土商哪肯坐以待毙,要想继续发财,这禁烟会议就决不能在公共租界召开。”
朱鼎发明白了,他接着说,“沈杏山更不愿禁烟会议在他的地盘召开,烟土商是他的财神爷,真要是在公共租界召开禁烟会议,土商势必另寻出路,最大的可能就迁往法租界发展,到了法租界,可就到了黄麻皮的地盘,沈杏山再想从黄麻皮手中讨回这些土商的保护权,可就难上加难。”
“对!所以沈杏山一定是走了张懿鸣的关系,改变了禁烟会议的地点。”龙邵文暗骂,“沈杏山,老子早跟你说过山不转水转……”他说,“我这就去找张懿鸣,说服他再把禁烟会议改在英租界。”
……罗伯特看着沈杏山,“你这次干的非常漂亮,如果国际禁烟会议真的改在法租界,你可是为我立了首功一件。”
沈杏山弯着腰,“北洋政府禁烟的张专员一到上海,是我首先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对他进行了接待,从他下火车伊始,直到住进礼查饭店,始终是我全程作陪,他亲口答应我,要把这次的禁烟会议,改在法国人的地盘,这样咱们大英国在国际上的脸面,也就保住了,工部局也不用就辖区内鸦片泛滥一事,做出任何解释了。”
罗伯特笑了,“沈,你这次临危受命,帮了我的大忙,回头我去领事馆给你申请勋章,给你奖赏。”
沈杏山高兴的同时,黄金荣却在大发着脾气,他黑着脸怒斥着金廷荪,“禁烟会议如果一旦改在法国人的地盘,不但咱们的生意全得泡汤,法国人的脸面也将因此而荡然无存,你给老子说,你的事体是怎么办的?为什么到现在连禁烟专员的面都没见过?”
“大意了,黄老板。”金廷荪作着深刻检讨,“禁烟会议在英国人的地盘举行,是早就订好的方略,谁知却突然改在法租界,一定是这位禁烟专员私底下同英国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同英国人达成协议?触他娘!怕是同沈杏山达成了协议吧!沈杏山本来已被赶到静安寺捕房,却突然被罗伯特给招了回去,还升了职,怕是与禁烟会议的举办地点有关吧!”黄金荣不安地在地上走来走去,“这一改地点,咱们的工作可就白做了!那些本已答应迁到法租界发展生意的土商,肯定会改变主意!”
杜月笙晃着大耳朵进来了,“黄老板,禁烟官员叫张懿鸣,现住在礼查饭店,他来上海的起居生活,全都是沈杏山给安排好的。”
黄金荣一听,心里更烦躁了,他挥着手,“触那,赶紧去找路子,想办法接触禁烟官员,要不惜代价把他拿下,别都聚在这里等死!”
……龙邵文问张懿鸣,“阿哥!听说禁烟会议改在法租界了?”
张懿鸣叹着气,“没办法啊!禁烟要想出点成绩,还得指着英租界那个探长沈杏山帮忙啊!”他摇着头,一脸的无奈,“我初来上海,两眼一抹黑,明察暗访了几天,原先满街都叫卖的烟土,却像是长了翅膀,一下子不翼而飞,我是连一两烟土都见不到啊!英租界清明如此,这禁烟会议,又怎么好意思在那里开……”他犹豫着说,“阿文,禁烟工作阻力大!我奉命前来禁烟,到时候若不干出点成绩,有人还不得说我徇私枉法?洋人更会借题发挥,说什么租界清明,明明没有烟土贩子,是中国政府硬往我们头上栽赃,把中国屡禁不止的鸦片毒害,赖在我们洋人头上……”张懿鸣苦笑着,“我明知道成的土商都在英租界,可是没办法!见不到啊!沈杏山答应我,只要我改变了会议地点,到时他一定会扔出来几个小烟土商让我去抓,给我脸上贴足了金,不瞒兄弟,他事先已经给我透露,这份被扔出来的土商名单,你鸿丰赫然在列,不然我怎么知道兄弟也是干这个调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