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匡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他还能拿出什么本钱来求英国人?路权?洋债?总之不能是关税——大清国的关税,早就让列强抢走了,每年能领几个关余就算是洋人大方了。
曾经的日不落帝国英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强盛无敌的英国了。它在远东的政策,其实就是平衡各方势力,既不愿意看到德国人势大,也不愿意看到俄国人势大,更不愿意看到日本人势大,更不用说隐隐有些要赶超自己的美国人了。
话说回来,大清国是块大肥肉,这是列强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这块肥肉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没有哪个列强可以单独把它吃下去,所以,不仅是英国,其他的列强想法大致上也都是: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前提下,尽量多咬一口。
只不过现在,朱尔典也感觉很棘手。英国人的传统在华势力范围,是长江流域,他们的手还够不到奉天——如果革命是发生在长江流域,英国人早就坐不住了。那里是他们的远东代理人日本人和北方贪婪的俄国人的势力范围,日本眼下表示中立、俄国人默不作声,他英国人要拉拢谁一起出兵奉天呢?别忘了美国和德国在敦促大清国立宪!至于法国,省省吧,英法之间最多最多是貌合神离,鬼都知道英法战争的影子永远不可能抹去!
“亲王殿下。”朱尔典拿起一支雪茄,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娴熟的点了一支:“我国政府明确表示不能出兵,但是在财政上,是可以支持一些的,只不过,贵国以什么做担保呢?”
奕匡想了想,也就剩路权了。可是,大清国的路权,滇越铁路的是法国人的、胶济铁路的是德国人的、卢汉铁路和汴洛铁路的是比利时人的,中东路的是俄国人的,粤汉铁路和广三铁路的是美国人的,就是他英国人手里攥着的也不少!沪宁铁路、广九铁路,哪个不是在英国人名下,别忘了,还有一条长江呢!
他脑子中突然想起来了:津浦路!今天一月份的时候,大清国刚刚跟英德两国签订了《天津浦口铁路借款合同》,英国人负责南段,只不过合同中规定:“此铁路建造工程以及一切之权全归中国国家办理”,也算是保全了大清国的一丝颜面,可是眼下,连遮羞布都让奉天乱党扯下来了,还顾得上颜面?
“公使先生,津浦路路权!”
就在庆亲王奕匡在朱尔典面前拿着国家颜面去讨列强欢心和救援的时候,河南安阳洹上村。
一处普通的民房内,木格窗打开着,院子中的几棵丹桂开了一树的话,让书房里都飘着淡淡的香气。一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在纸上挥毫泼墨完,吹了吹尚未风干的笔迹,看着刚题的一首小诗。
“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父亲,好诗啊!”
“克定。”那中年男子将纸张推开,指了指外面的天空:“这是要变天了啊!”
“那父亲是要出山了?”
“出山?”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大清国将为父扫地出门,眼下奉天闹了乱党,朝廷需要中流砥柱之人,需要力挽狂澜之人,这个时候,他会想不起为父来?只是啊,这老话儿说得好:待价而沽。这养气的本事,克定你要是要多练练。”
说话的两人,正是号称归隐山林的前北洋大臣袁世凯和他的儿子袁克定。袁项城隐居安阳,可是这消息可灵通着呢!卢永祥跟着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在滦州闹兵谏的事儿、奉天革命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他袁项城的桌子上,只不过他平日里养气的功夫练得的确是好,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在写着书法。
“父亲大人教诲的是,克定记住了。”袁克定点点头:“只是依照父亲大人的看法,何时能再出山?”
袁世凯咂巴了两下嘴:“这个不好说。”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要看奉天乱党有多大本事了!”
前北洋大臣袁项城在说着的奉天城内,白步鳌也没闲着。为什么?因为驻扎在新民的国民警备军第三团出了乱子!
其实这国民警备军第三团,从团长到小兵,都是彻头彻尾的胡匪,奉天起义之后,便摇旗呐喊说是参加革命了,大摇大摆的进了新民县,发电报表示拥护革命,这才有了编制,之后?之后他们便打着“革命柿油党”的旗号,在新民县城胡作非为,挨家挨户的上门收两块钱的“柿油捐”!但凡哪家哪户交不出这两块钱,男丁一顿毒打,年轻女子当时就给糟蹋了。
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革命军的声望和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对于这些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我白某人绝不姑息纵容!”白步鳌在司令部里大发雷霆——他现在是奉天总督、奉天国民革命军司令、奉天国民警备军司令,还兼任着奉天武备学堂校长,“刘光远,你的政治宣传委员会现在有多少人了!”
“已经组织了一百余名革命青年,都上街发动群众去了。钧座不是说,过几天要把他们送到军队去参加新兵训练么?于是就都在奉天城里,一个都没放出去。”政治宣传委员会主任刘光远唯唯诺诺的说着。
“即刻起:国民革命军每营都要安排一名你们政宣委的干事,国民警备军每团安排一名干事。随营训练,另外负责所在单位士兵、军官的政治思想工作,以及负责所在驻地的宣传工作。但凡发现有扰民、抽大烟、聚众赌博、索贿等等一切跟旧军队有关的行为,直接上报到我这里来!听清楚了,你们只对我负责!其他事情一律不要考虑!”人手不足,白步鳌就只能将干事们这么分配了。
“那新民的第三团?”孙烈臣眉头拧巴了一下。
“第三团?”白步鳌冷哼了一声,接着拍着桌子喊道:“赞尧你带着第一旅去把他们给我围了!全部解除武装!作乱者,在新民问斩!娘球的,老子就不信,几百颗人头,还杀不住这股旧军队的歪风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