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烟台之后又坐船去了天津,前往北京。他白步鳌还要去陆军部报道呢。
从铁狮子胡同出来,白步鳌看着手里的一张委任状,竟然有些想笑。“大哥,那些官老爷们把你派去新军哪一镇了?”
“哪一镇?”白步鳌哧笑了一声,从陆士归来的留学生,少不得也得是个新军的管带,可是自己的委任状上,屁也没有,只是说委派自己到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处报到而已。“无妨,不就是回奉天么!不是二十镇就是二十三镇吧,最不济,巡防营?”
东三省总督府,昔年的清廷奉天将军府,现在是新上任的东三省总督兼管东三省军务的徐世昌的办公地点。
这是一座上下两层、建筑面积高达两千六百平方的欧式建筑。外部为青砖墙体,内部为人字架木结构,上为深红彩钢瓦房顶,建筑用料选材考究,雕饰精良。
徐世昌的办公室外,有差役进去报了声,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差役冲白步鳌点点头,他便正了正衣装——新军的军官制服,锃亮的马靴,笔挺的西式衣装。进门便抖擞精神的报了声:“报告制台!职部白步鳌,前来报到!”
原本伏案在奋笔疾书的徐世昌抬起头来,一脸惊喜的抬头道:“哦!元则来了!好!坐吧。”
白步鳌也不多礼,除下军帽——这下一条长辫落下,倒是让他感到几分难受。拉开了板凳,便坐了下来。
“元,万物之始也;则,万物之律法也。好!”徐世昌拿着白步鳌的表字做了开场白:“东三省改革方兴未艾,元则正应了东三省万象更新的意思!”
就在徐世昌说他的开场白的时候,白步鳌也在捉摸着徐世昌的意思——开玩笑,这可是他两世为人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了!在陆军部自己就像是皮裘似地被踢来踢球,毛的名人都没看见过。
而且年过五十的徐世昌作为日后民国总统,也算是足智多谋之辈,他这一生最令人称道的,恐怕就是今后的这几年,将要在东北展开的新政了,想到这,白步鳌的心中便有了算计。
“元则曾留学东洋,见识非凡,不知元则对于新政有何看法?”
果不其然!白步鳌心中窃喜了一下,徐世昌果真是跳不出这个问题,想了片刻,他便道:“以治兵之职,而辖管理民事之官,所务不同,利害亦异,隔阂既甚,牵制斯多,其终乃无一利之能兴,无一弊之不出。此乃积弊之因。”
“唔?老夫的《通筹东三省全局疏》你竟也看了,原以为你等留学之人,多是眼高于顶,想不到也会看老夫的东西。”徐世昌摇摇头,继而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过,元则,你的看法是?”
白步鳌那一通话,本就是人家徐世昌的原创,清廷政治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不是专才专用,一任亲民官就要抓军事、政事、民事,林林总总,哪像西洋,事有专职,各司其职。不过徐世昌对白步鳌的回答并不满意,毕竟他想知道的是白步鳌自己的想法。
“职部窃以为,朝廷要扫除积弊,大了不敢说,放在东三省。首要剿匪,攘外必先安内!而后是发展轻工业,等有了底子,再发展重工业。三则是任人唯贤,有司各司其职,这就需要制台招贤纳士,人才济济,才是发展的根本。”白步鳌侃侃而谈,捎带着也为他义弟张振华的实业救国路线打个好底子。如果徐世昌在政策上偏向实业,那对张振华和白步鳌都有极大的好处。
“嗯。”徐世昌点点头,白步鳌的观点,其实跟自己也相差无几,只是他心中还要再考考白步鳌——放眼全局。“元则,跳出东三省呢?你怎么看新政?”
因为白步鳌知道徐世昌是支持立宪的,于是道:“非立宪不可。纵观世界,西洋先有大不列颠之《权利法案》,东洋后有日本明治维新。大不列颠乃世界第一强国,甲午我北洋舰队又受挫于日本,凭此两点,足可见立宪之优。”
当然了,他不认为徐世昌这种浸淫官场、从政几十年的老政客会看不到这些,于是抛出了他心底藏着的最大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观我华夏,若要一改积贫积弊,则不可脱离世界之大格局。”白步鳌抬头看了看徐世昌的办公室,西面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便问了声:“制台,不知职部可否……”
“但用无妨。”
“那就请制台恕元则放肆了。”白步鳌快步上前,在地图上指着:“欧陆看似平静,其实如大洋一般,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昔有普法战争,德国与法国结怨。德皇又结盟与奥匈、俄国。后又与奥匈、意大利因突尼斯事件结盟,加重了与法国的龃龉。法国与德国昔日的盟友俄国又结成法俄同盟,两国与英国结成三国协约。至此,欧陆基本上变成了两个集团。去岁爆发的摩洛哥危机,进一步加重了两大阵营的对立。”
说到这,徐世昌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也嗅出了什么:“元则的意思是?欧陆就要不太平了?”
“是!”白步鳌加重了语气:“欧陆必要在年内爆发大战!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定会爆发席卷欧陆的大战,元则认为,若是巴尔干半岛。”白步鳌重重的在地图上点了一下:“此地若是发生任何不测,战争则会立刻爆发。”
“嘶……”徐世昌倒吸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奥匈帝国和塞尔维亚两国对此地都视若禁脔,而按照刚才白步鳌的推测,奥匈帝国一旦出事,德国就要卷进来,德国要是卷进来,那就少不了法国、英国、俄国、意大利的事儿了!而这几个国家出事,就代表欧陆乱了!
“所以我朝振兴,就要看这年了!”白步鳌趁热打铁,他有十分的自信,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可避免,这个时代,只有他敢这么说。“若是年内,我朝要是能荡清积弊,自然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徐世昌沉吟着,一语不发,许久之后,紧锁的眉头才展开。而后便是略作闲谈,冲白步鳌道:“元则世之英才,只是一营管带,是屈才了啊!”
“职部愿唯制台马首是瞻!”白步鳌哪里听不出徐世昌的话来,赶紧行礼道。
徐世昌点点头,在纸上匆匆几笔,往纸上吹了吹,墨迹未干,便递给白步鳌,不等他看,便说:“新军第二十镇第七十九标第三营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