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起云涌（8）

但是其实，中国人传统的各类所谓的谋略，比如虚虚实实，声东击西这些，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把复杂问题简化为让你二选一。想想看，你本来带着一群兵，可能有很多种办法。如果人家不干扰你，你或许有几十条路线，几百种打法。

但是所谓的计谋用了，你就必须要对这计谋做出一个反应，这就是关键了。但是不管你什么反应，一定是两个选择的一个。

既然是二分法的选择，那么很明显，一定有一个选择是对的，而另外一个是错的。这里就是双方斗心眼的过程了。

何人杰的问题，就是他似乎懂一些，知道有个叫做声东击西的东西，所以人家声东了，他就真的认为，会击西。他想，要是慕容宝今天能到达，那么他们就一定不会暴露任何踪迹，自己的斥候应该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相反，自己的人，在邺城，在中山，在邯郸，经常看见大规模的军队调动，那不用想了，一定不会有问题。因此，当部下建议他马上给建康发告急文书时，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一发告急，就算没事儿，也就有事儿了。

刘裕给他的一个交代，他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不要惹事。

突然，睡梦中的何人杰，突然感到大地似乎都在震动，霍然间，何人杰睁开了眼睛，却听见震天的号角声、鼓声、杀声、马叫声。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何人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匆匆穿上铠甲，带着亲兵，来到城头，向远处望去，但见鲜卑人的攻城大军高挑着火把，几乎要把这整个夜空都要照亮，而放眼望去，旗帜招展，人数众多，显然这一次鲜卑人动了大本钱了，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叫阵的过程，敢死队直接就抬着云梯，呐喊着，似潮水一般向城墙冲来。

何人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自己部署的斥候没有回报？为什么自己的细作没有起到破坏作用？为什么敌人都兵临城下了，居然没有人来叫自己！

在城外列阵的鲜卑人马，如今人人甲胄鲜明，个个弯弓搭箭，有的手拿大刀，有的手执长矛严阵以待。他们，用他们的冷酷，在嘲讽着何人杰的无能。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何人杰去想清楚这些为什么了，因为，血与火的战斗打响了。

攻城的将士左手扶着云梯，右手执着盾牌，口里衔着大刀片，迈开两条腿往上爬。底下的弓箭手向城墙上的守军放箭。燕军阵中，十几面行军锅大小的战鼓隆隆作响，上百只牛角号“呜呜”直鸣；成千的将士呐喊助威。直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星月无光。

虽然是夜战，但是看起来，鲜卑人似乎早就有了准备，士卒们队形整齐，指挥精确，相反，倒是晋军很多人连甲胄都没有穿好，虽然主将亲自守城，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士气，但是毕竟没有做充分的战前动员和部署，这在战斗中，是要出大问题的。

虽然如此，何人杰知道，这一次自己可以说是闯祸了，如果广固失守，整个青州都要落入敌手，那么，整个晋国和燕国的防线，就有全局崩塌的危险，这个责任，自己可是担不起的！

一直以来，晋国北边的防线，都是据关守河，从潼关，黄河沿线，一直延伸到山东境内，本来关键是洛阳，滑台，虎牢等重镇。但是当初刘裕北伐，夺取了广固一代后，等于说在东线朝敌人境内打入了楔子。这样一来，晋军就很有主动性了。进攻时候，这里可以直接从侧后袭击邯郸，中山。防守时候，这里本身就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同时，还是关河防线的屏障，可以说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所谓何人杰连续大吼，指挥亲兵们作战，同时还亲自杀敌，他一定要顶住敌人的进攻！因为现在，敌人是偷袭，本方则是猝不及防，本来气势上就弱，唯有强行顶住，才能守住城池。而广固一旦丢失，则全局崩溃。

但是攻城的一方，毕竟是慕容家族的百战精兵，作战前，也有充分的动员和准备，实力非常强。他们可以说是悍不畏死，但是，北府军，毕竟是北府军。刘裕当初留在这里的，也是精华，而后来刘裕就算下台，但是再白痴的人，也知道广固这地方还是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因此别的不少地方，他们已经开始清洗刘裕的羽翼，可是广固的北府军，基本还是保持完整。

这个时候，战斗力，意志力的比拼就出现了。爬云梯的士兵，有的刚爬到中间，便被从天而降的石头、滚木击中，有的侥幸爬到云梯顶端了，又被守军的长矛刺中。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士兵，躲过滚木礌石的袭击，避过大刀长矛，冒着生命危险跳进守军阵地，用大刀向守军展开搏斗。但毕竟爬上来的人太少了，寡不敌众，被守军乱刀、乱枪杀死。接着，尸体又像滚木一样被扔了下来，有的击中了攻关的军卒。有的军卒正在爬梯，却被守军用撬杠连人带梯撬翻。

何人杰如今已经是血浴战袍，可是，他却是丝毫不能后退，他知道，城里没有充分的动员，事先没有和人家好好沟通，现在士卒们还在浴血奋战，主要是出于军人的责任，北府的荣耀，已经自己的信任。

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很被动了，这一次连基本的战前侦查，都没有，对方有多少人，带队的是谁，都不知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你如果不知己不知彼，这仗可怎么打？

怎么打且不去想，何人杰很确定的一点，就是不管怎么打，自己现在就得戳住了，自己只要一撤一走，可以肯定，广固一旦马上就陷落。

恰好此时，亲兵黎阳跑过来，急道：“将军！将军！不好啦。”

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喊不好，是很不吉利的行为，何人杰怒道：“你嚎什么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