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突围（36）

很明显，段业的意思，其实就是把当时的情况，套用到了现在，苻宏和苻睿之争，就像刘邦和项羽之争一样，各有优势，都有胜算，也都没把握。而苻宝的角色，恰恰如同大破齐军的韩信一样，举足轻重，她偏向哪边，哪边就能赢！

以段业的地位，当然晓得苻宝不是一般的公主，也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现在在这里的苻宝，代表的是一股政治势力！

苻宝很惊讶，因为这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段业，直接用最简单的话，把最复杂的矛盾给挑明！一切其实就如同段业说的那么简单！苻睿和苻宏相争，你，帮哪一个？

而且关键在于，你帮哪一个，哪一个就会赢！这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因为你有决定权，就有筹码，就有要价的资格。

苻宝死死地盯着段业，却发现段业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而段业这样的表情，反而让苻宝摸不清他的深浅。

“那武英郡王怎么看呢？”苻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反问道。

“我？”段业笑了笑，“这里的大事，那不是段业能够置喙的。”

“段大人谦虚了吧！”苻宝笑了，“如今这陇右三千里，哪件事，不是你段大人说了算？这天底下，这敢不买你段大人的面子？”

“喔？”段业摸着下巴，“我真的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然呢？”

“那公主一定也肯卖段业这个面子吧？”段业趁势反将一军。

苻宝一愣，却坦然点头，道：“不错！”

“那……”段业突然凑近身子，一股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苻宝一时有些窒息！

是的，这是雄性的气息，坦白说，并不是那么好闻。这不是因为段业不讲卫生，而是因为段业这样身体健康，代谢旺盛的人，不可避免的身上的味道会有些强烈。

但其实，这种味道，是最能够吸引女性的！而苻宝过去身份尊贵，宫内又大部分都是宦官，其实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男人，骤然段业一靠近，让苻宝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心，公主不知道吗？”段业近距离看着苻宝那略显羞怯的容颜，这句话，去是直接脱口而出！

“你……”苻宝的脸，刹那间红成一团，她完全没有料到，段业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段业和她，也算是“暗通款曲”了很久了，要说苻宝对段业呢，也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之前，一直是处于地下状态，即便是自己心里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一切既然没有挑破，苻宝也乐得假装糊涂。

但段业既然把什么都挑破了，问题就不一样了。

自己要怎么回答他呢？如果回答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轻浮了呢？如果回答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可是，段业根本就没等自己回答，却又把身子缩了回去，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刚才那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一样！

苻宝又羞又气，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他逗弄了一把，实在是太可恨了！

正要发飙，却没想到，段业马上就指了指殿内，道：“你看那里！”

苻宝居然很听话的就扭头去看，而果然，苻家的两兄弟，也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苻宏虽然一直在斥责石文，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斥责还有什么用？这种争斗，最重要的，就是军队，就是人数，有人，就有威慑力，就有权力！

可是没有想到，本来料定不可能出问题的事情，这个时候却出了问题！自己最大的保障——羽林军，却是出了岔子，这可是让人情何以堪？

而苻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有些惊慌失措的哥哥，微笑的说道：“陛下！有些时候，公道，自在人心呐！七位侯爷，都是拳拳爱国之心，耿耿忠君之义啊！还请陛下恩准！”

苻宏皱着眉头，看着殿内的一切，他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是的，从记事起，苻宏自己知道，自己就是太子，以后就是天王！自己考虑一切问题，都是只考虑赢，不考虑输！因为自己不可能输！干嘛要去考虑？

但是现在，自己却是真的要面临失败的可能性了！何去何从呢？

可是，苻睿却似乎并不想给苻宏时间考虑，他背着手，只是轻轻朝前迈了一步。可是，在殿内的众人看来，这并不是一小步，而是直接逼宫的一步！这一步的意义，不言而喻！

就在这个时候，段业站了起来。他知道，这出戏，已经演了这么久，可以说，是高潮迭起！但是，既然自己是主角，那么最主要的戏份，当然要自己来演。

所有人其实注意力都高度集中，都在观察这殿内可能会出现什么事情，而段业这样的人物，当然更是大家注意的焦点。

苻宝也很诧异，这段业，这个时候站出来，他想干嘛？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改变局面，扭转乾坤吧？

“陛下！”段业迭步走到丹墀下，行礼之后，慨然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讲！”苻宏没好气的看了段业一眼，显然他也是认为段业想要趁机逼宫！

”是！“段业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臣以为，臣子，勋戚辅政，并无不可！”

这话说出了，群臣马上就倒吸口冷气，而苻睿和苻宝看段业的眼神尤其怪异。苻睿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段业终于在合适的时候站出来力挺，这是让人欢欣鼓舞的消息，这标志着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自己倾斜！而苻宝则是很诧异，因为之前，段业给自己的建议，明显是让自己居中渔利，可是他自己，为什么却跳上了第一线呢？

苻宏则冷冷的看了段业一眼，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些心灰意懒了，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苻宏还是懂的，在他看来，段业无非是趁机也来落井下石踹一脚罢了。

“不过！”段业却补充道，“臣以为，既然是要集思广益，那么自然要广集天下贤才，因此，朝野有名望的儒生，国人贵族的子弟，各级官吏中察举有能者，宗室的子弟，统统都要来长安，一起帮陛下参详军务！而且，臣以为，这种大事，决不能因一时，事废则必！相反，臣以为此事应该制度化，常态化……”

段业话还没说完，苻宏马上就打断了他，道：“好好好！你说的很好，非常好！”

也难怪苻宏如此激动，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段业这是站在了苻宏这一边了！他说的话，其实里面就很有玄机！

本来，苻睿的理由，其实就是打着帮苻宏处理政务，并且恢复祖制的理由，行逼宫之实！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人会说出来，因为政治斗争，其实有时候，就是一个虚伪的，自欺欺人的过程，什么都说清楚了，就没有意思了，必须维持一定程度的模糊性，不然大家都没法玩了。

而其实，段业的话，恰恰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一个极其巧妙的过程。里面是人类智慧的终极体现。

苻睿要求人来辅佐苻宏，作为君主，你其实很难拒绝这样的要求，因为没有道理拒绝，自古以来，都有严格的道德标准要求君主，必须能够听取下面的人的意见，必须善于纳谏，而且，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你的属下给你出主意，却不用负责任，如果作对了，那是属下奇谋良策的高明，你最多有个从善如流的名声。可是如果搞错了，那么责任可是全部由你来负，因为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啊，没人强迫你啊，人家的只是参考而已罢了，你非要听，错了当然怪你自己啊，这反而说明，你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嘛。

苻宏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才选择直接动手抓人！因为苻睿选取的，是一个在道义上不可能被击败被驳倒的话题，那么苻宏如果在这个议题上纠缠，只会吃亏的。

所以苻宏干脆选择绕开这一切，直接把事情挑明，先抓人，控制局势之后再定性！这样的话，事情的主动权和解释权就在自己手上了。应该说，这一手，其实蛮高明的。

可惜，苻睿还是技高一筹，直接从军队上着手，一下子破了这个局。

而段业的办法，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完全不去从道德，礼法和潜规则上挑战苻睿的议题，你不是要找人来辅佐君王吗？我同意啊！集思广益是吧？我也同意啊！而且人多力量大嘛！既然这样，怎么能只找这七个侯爷呢？要找，就多一些嘛！干脆把天下的有点本事的人，统统请来长安嘛，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但是其实，奥秘就在这里，那七个侯爷很明显，已经和苻睿站在一起了，这样的话其实就等于把苻宏架空。可是，人一多起来，形势就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