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突围（17）

其实，氐人是汉化程度很高，氐人贵族的上层，也都以穿汉服，写汉字为荣，连朝廷的官府语言和文书，也是走的汉字。但是，这绝不等于说氐人贵族们已经把自己当成汉人的一部分了。

尤其是氐人的普通贵族们，他们被称为”国人“，什么意思？那就是说，这个国家，是我们的国家。虽然我们的天王苻坚不把你们汉人当外人，但是那是场面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在我们看起来，你们就是外人！只不过你们还算恭顺，对我们氐人，和对匈奴人鲜卑人还算不同，我们也就不和你们计较。

就比如说这个苻睿，他也读过汉人的书，也能说一口汉话，但是他对于汉人可并不像父亲苻坚和兄长苻宏那般友好。

段业迟疑了下，然后坦然说道：”回巨鹿王，段业的确是汉人！“

”唔。“苻睿点点头，”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本王心中，汉人和国人俱为一体，不过，你既然是汉人，也应该知道，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昔日你们的黄帝，秦始皇，汉武帝当国，那他的确是英明神武，我没话说，换本王生在他们的时代，恐怕也是老实的做他们的臣子，可是你说，那晋国的皇帝也好，大臣也罢，尤其是那些个门阀，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朔，但是他们干出来的事情，恩？配得上统治天下吗？“

虽然段业根本就不能算晋国的子民，但是毕竟，在很多汉人眼里，晋国就是天下正朔。而且，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晋国上上下下，闹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然的话，也没有道理两个皇帝被人抓走，半壁江山沦入胡人手里，最后搞成五胡乱华的惨剧。

胡人固然可恶，但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乱来的话，哪儿里会被胡人这么欺负呢？

段业过去想到这个事情，只是觉得窝囊，但是现在，段业却感觉苻睿那些话，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让自己也与有耻焉！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汉人们不争气，所以如今这个氐人的贵族教训自己，段业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连还嘴都没有合适的说辞呢。

苻睿其实一直注意着段业的神色，看段业先是略带羞怒，可是接下来，却颇为尴尬，欲言又止。显然，他认为段业也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摊上了晋怀帝这样的奇葩，你还能说啥呢？

其实这本来只是苻睿的临时发挥而已，他早已经派楚瑜和段业谈好了条件，俩人是要合作的，现在苻睿只是顺便打压段业一下，提醒段业注意自己只是个汉人，在胡人占据绝对优势的北方，是讨不到什么条件的！而打压本质是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苻睿还是要收服他的。

因此苻睿笑吟吟说道：”不过段大人，虽然如此，天下却是一家，本王心中，国人也好，汉人也罢，俱都是平等一体的子民，本王也经常恨不能生在汉人家中呢。“

段业心中冷笑，这是打了一巴掌了之后要来给甜枣吗？啧啧，倒是好算计，可惜，你这忽悠水平太低啊。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翻脸的时候，段业也只好敷衍了几句，但是苻睿却以为是自己的又打又拉之策大见成效，不由乐的眉开眼笑。

眼看，距离王宫越来越近了，苻睿忍了半天，还是说道：”段大人，本王之前和您说的事情，你觉得如何了？“

终于来了吗？段业心中略定，嘴上却说道：”巨鹿王，凉州居于西陲之地，地况复杂，各部族杂居，犬牙交错，而且属地沙漠草原相隔，西边有西域各国，北面还有漠北杂胡，实在是难以处理啊！虽然陛下已经许我专征专权，并且授予节钺，但是……毕竟是非常之时，非常之地，很多事情，如果动辄请示朝廷，恐怕贻误时机啊。“

苻睿心中颇为不悦，什么请示，你什么时候请示过吗？不过这类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就行，倒是不必说破。

段业又接着说道，”而且凉州居于长安之西北，乃是重要的门户，段业以为，须着得力之人镇守之，并且充分授权，给予特殊地位，才能镇得住那复杂的地方地头蛇呀。“

”大人的意思是？“

”那各部族的首领，虽然名义上都臣服于我大秦，可是巨鹿王您也知道。“段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哪怕是一个几千人的小部落，那族长也自称大可汗，大单于，不少甚至自称大王！而朝廷为了不生事，对于他们的这些行为，一般是不承认但是也不否认，其实也就是默认！卑职守土有责，自然要弹压地面，可是如果卑职不过是一个侯爵，呃，平白就比别人爵位低了，这可如何是好。“

苻睿万万没想到，段业扭扭捏捏了这么半天，居然不是想接着问自己要土地，而是要爵位！说白了，他不就是想封王嘛！

之前楚瑜把段业的方案带给自己看了，其实说实话，苻睿是不愿意的！

因为段业的胃口也太大了！西北名城大邑，他倒是都给朝廷留下来了，可是真正起作用的要塞，他没全拿，但是关节点上，他要么已经占有，要么就要求封给他，这不是坑人呢吗？

就算自己拿下了长安，如果西北的各处要塞小一半被段业给控制了，自己还能睡好觉么？

因此苻睿本来想拒绝。

可是在楚瑜详细给自己说了段业的力量，以及这一次行动段业能够帮助自己的助力后，苻睿最终还是允了，但是强调，之前那个条件，是最后的条件！因为这个时候楚瑜已经说了，自己本来谈好了，但是苻宏的封赏却比之前预期的要多，楚瑜问过是否要加码。

其实碰见段业后，苻睿对段业这个人还是颇为看得起的，起码，就没哪个汉人在自己面前是段业这幅态度的。他这个样子，惶恐畏惧肯定没有，也不像是故作镇定，更不是没心没肺。

简单说，那就是一种淡定，好像自己的声名，威望，在段业面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他倒也没有看不起自己，只是在他看来，自己似乎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高贵和强势。这也是自己开始打压他的缘故。

对这样的人，当然要收揽他，而不是让他做自己的敌人，为此，苻睿甚至做好了再让出几座城池的准备。

但是自己万万没想到，这个段业，居然不是趁着这个机会要土地，而是要爵位！

他不就是想封王嘛！

区区一个王爵，值得了什么钱？你想要？给你！

因此苻睿很坦然的说道，”你且放心，这个事情，我答应你！“

”谢过巨鹿王！“

其实这个时候，大秦的天王还是苻宏呢，巨鹿王苻睿，根本就没有权限许诺这种事情，但是这个时候，俩人都很默契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段业心愿得逞，自然显得”喜不自胜“，这未免让苻睿心中更加轻视。只是，段业这个时候的开心，其实却是真心实意，他是真的想要这个王爵！

苻睿虽然也学过汉人的文化，但是并没有学到根本的地方，王爵这个东西，可绝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说白了，那不能随便封的。

因为爵位其实就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王爵是最高等级的爵位，一般地位仅次于整个国家的君主，高于公爵。一般来说，天子近亲，封为亲王，王号一般是一字，大部分用春秋战国的国家名字作为封号。而皇族其他成员，封为郡王，一般用郡县等地名作为王号。

但是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只要是王爵，就需要有封地，那对于这块封地来说，这个王爵就等于是这块土地的国王，区别只是他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他的上面还是有天子。

可是又王爵，就意味着他需要就藩，就意味着他有属官，有军队，也就有了实力。而一个人只要有王爵，哪怕是封的，就让属地的官民对他有臣服的义务和习惯，时间一长，人家很容易就把效忠的对象聚集到他的身上了，而天子……那就不知道在哪了。

所以王爵不能随便封，因为一方面，封了王爵，他的势力就容易做大，以后就不好控制。再者，王爵是莫大的荣耀，也是用来赏赐大功臣的，你封多了，王爵不值钱了，倒是不怕他们造反，可是也和寒了大家的心，谁还敢替你卖命呢？这王爵封多封少，封早封晚，其实都不合适，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就像后世的长毛贼造反，段业可是知道，开始的时候洪秀全就封了六个王，那是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封的王威望也很高，到了后来，洪天王就开始乱来了，区区三省不到的地方，居然一下子封了两千多个王爷，要知道天下都不到两千个县呢，你这王爷连个县官都不如，谁还把你的王当回事呢？

也就是苻睿这自我感觉良好，换个旁人，或者楚瑜这个时候在身边，段业想混个爵位，都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