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业一句要征税的话，把这些人原本几乎是在云端的心情，给打到了谷底。
原本，他们其实是真的以为，刺史大人开眼，老天开眼，出门前翻了的黄历起作用，居然让他们赶上了这么好的事情。
可是一听说要征税，他们就知道，这天底下果然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段业一看他们脸色不对，就知道，他们对于征税有着本能的恐惧，毕竟这个年代，收税这种东西，在大部分地方都是极为不规范的，和明抢没有什么分别，他们一定是理解为，段业也想干脆抢一笔得了。
段业忙道：“各位，你们可不要理解错了，在我这里，征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理论上，任何在凉州境内经营的事情，我都是要收税的，这个你们有疑问吗？”
众人自然说没有，其实也不可能有，山河海泽都要收税，何况是放贷呢？
段业又说道：“而且，这其实，是个交易，你们缴纳一些赋税，换取合法化的保护和身份的漂白，其实是很划算的一件事情，不是吗？你们想想看，过去你们是什么待遇？路上遇到的人是什么眼神？官府对你们如何？如果我能够改变这一切呢？你们觉得如何？”
不得不说，段业这番话，是真正打动了他们。
这群人，真的一点也不缺钱，但是缺面子，缺地位啊！自打段业召见他们，他们就知道，恐怕是肯定要出血一笔了，反正段业这样的官儿，送点钱给他，总是没有坏处的。
可是如果送钱能够换来立即而明确的好处，那干嘛不送？当然要送！
段业见众人眼神热切，也就缓缓说道：“不怕给你们交个底，我是肯定要对你们征税的！目前，主要就利息征税，你放的印子钱，赚的利息，官府要分成收税，这是肯定的。”
赵宇首先表态，道：“如果大人真的能够让我们这些放钱的人合法化，成为合法的正经商人，那是我们这些人几代人都不敢想像的事情，大人能够做到就已经是形同再造了，区区一点比例的税收，这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啊。”
众人纷纷表态。
段业马上趁机说道：“那我收一半如何？”
“这……”赵宇顿时语塞，干笑了两声，还是没有说话。
“开玩笑啦。”段业摆摆手，“以后呢你们话不要说的这么满，我要是真的收一半，你们怎么办？是不是，你们自己说满了，对自己没有好处！记住，我是官，你们是商，但是我们之间，有事情，好商量，没有不能商量的事情，只要你有筹码，明白吗？”
“明白！”
“好！”段业点头，“至于实际收多少，我们要再研究，但是有一条，可能也是你们感兴趣的消息，那就是以后放印子钱合法化以后，我当然不能让你们随便胡来，比如你要放月息都一倍的钱，那是要出事的，所以原则上，官府会订一个最高标准，你们放钱的利息，不能超过这个标准，只要不超过，具体利息多少，都由市场决定，你们能够谈到多少，那是你们民间的事情，我不干预。”
众人对视几眼，又在段业的眼皮底下小声商量了几句，大家都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也就都点头了。
孟全这个时候却问道：“大人，如果有特殊情况呢？”
“什么特殊情况？”
“大人。”孟全道，“您知道，很多人做生意，其实不缺钱，缺的是周转的钱，如果恰好，他只缺一笔不是很大的款子，就能够肯定做成一笔赚很多钱的生意，这个时候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借钱，就来找我们，这个时候，我们不是理应赚更多的钱吗？这个时候如果大人定的利率上限过低……这……”
“小孟！人要知足！不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赵宇还没等段业表态，就训斥起来，不过从他的脸色，段业其实看得出来，赵宇心里，对小孟的话是赞同的。
段业耸耸肩，道：“孟全，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承认，钱在不同的时候，价值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上面说的上限，是合法的上限，只要你在上限以下的利息借钱给人家，有合同协议，那么官府就保护你！你非要想去借钱给那些急着用钱的人，可以啊！你借给你小舅子大姨夫，想借那么多那么高，这也可以解读为家族内部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去管。”
众人一听大喜，可是段业马上接着说道，“事情没完呢，我必须说，这种钱，你非想借，官府不会不让你借，但是我们不承认这个合约的合法性，你借了之后，如果他们不还钱，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而如果是合法的，他不还钱，你是可以来打官司的。不要忘了过去，放印子钱的人，谁敢来官府？”
段业这番话，说的众人都思考了起来。
这个问题的确不容小觑。如果有些人借了钱不还，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想把钱要回来，不能打官司，就只能也用那些非法的或者说不太合法的手段了。
由于这种情况，你要账本来就不受官府保护，那么因此而来的其他行为也就不合法了，万一弄死了弄伤了，那也是要负责任的。
段业看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便笑道：”好了好了，说太多，你们也记不清，今儿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呢，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说意见，都可以提，你们只管朝刺史府门口的信箱投书，就是。“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段业也松了口气，叹道：”这群家伙，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想吃！“
盈儿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说道：”大人，您对这群放印子钱的家伙，还真是好！“
段业看盈儿今天一身白衣，显得颇为清丽，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过看她小嘴嘟着，明显有些不高兴，看来也是因为印子钱了。
”你也反感他们？“段业慢条斯理的问道。
”是。“盈儿毫不犹豫的说道。
”为什么？“段业不解。
”不事生产，不劳心力，用钱生钱，这样的人，怎么能比得上土地里终日劳作的农民？怎么能比得上那些终日做工当差的人？就是那些商人，虽然贱买贵卖，可是好歹，他要千里奔波，他要四处进货，他要打开货源，而且真的能够卖给人们需要的东西，赚钱也就算了，他们凭什么？“
段业没想到，盈儿居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可是，这些话，看起来虽然有理，其实却并不是这样，但是，让人感到可悲的是这种思想不单是这个时候有，甚至千年之后，这片土地上依然有很多人都这样认为。
段业叹口气，道：”我问你，他们放贷的本钱，不拿去放贷，你说要干什么？“
”买房子买地啊！“盈儿理所当然的说道，”或者，添置需要的东西，或者哪怕去花了也好啊！大人不是说，钱只要花出去，就有人能够赚钱，对整个社会都有好处么。“
”买房子买地，那钱就等于没有了，因为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恐怕这房子和地，就一直不会被卖掉，这样的话，和把钱装进罐子里埋到地底下，没有什么区别。你要知道，他们放贷，本质上，就是要把钱给流动起来啊！钱不流动，就没有价值！“
盈儿听了瞪大了眼睛，道：”我不懂。“
”这么说吧。“段业耸耸肩，”你现在有一万钱，按照你的想法，你肯定是把一万钱放在家里，对不对？“
”是。”盈儿轻轻点头。
“这样呢，一年之后，你的一万钱，很可能就不值一万钱了，因为一般来说，物价是在涨的，对不对？”
“是。”
”那么你看。“段业说道，”如果你把钱借给一个人，人家一年后还你一万一千钱，你的钱不就多了吗？当然，重点是，你要想想清楚，为什么人家能够给你一千钱的利息？“
”他能够挣到更多！“盈儿说道。
”对！“段业点头，”他如果能够挣两万，那么给你点利息，那是划算的，毕竟不用自己拿本钱啊！而这笔钱对你如果是闲钱的话，放在你这里，就没有用，放在人家那里，就有用，这就叫优化配置，这当然是有价值的。这样的话，当然要给这种价值适当的钱来支付，这部分多出来的钱，就是利息。“
”大人您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您反而是要鼓励这些放印子钱的人么？“
”对！“段业道，”我不但要鼓励，还要促进他们的发展，发展越好，我越高兴，我要让这所有人的钱都流动起来，这样的话，我们发展的就比所有的地方都要快！包括交易所，包括其他的办法，都是这样，本质上，这就是促进金融的发展啊！“
说这番话时，段业满脸憧憬，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看的盈儿也不由得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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