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科举（11）

盈儿的脸，也很快浮上一层红云，段业看着她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却还是咬咬下唇，坚定地继续写着字。

这一次，段业并没有给这些考生供给自己做的鹅毛笔，而还是让他们继续用毛笔，其实这是因为，现在把这一技术大面积朝外人推广，段业还有所顾虑。另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这些个考生，都常年使用毛笔写字，骤然让他们改用硬笔，其实他们也不太可能短期能够掌握好。

就连盈儿自己，也喜欢用毛笔写字，不过，她的硬笔写的也不错，不然也干不了翻译工作。

盈儿就在那里写字答题，而段业背着手默默看着她，两人的身影，都渐渐沐浴在阳光之中……

中午时分，考题答完，自然到了吃饭时间，不过按照规矩，这些考生们，都只能在号房里用餐，而不能出来，也不许外人送饭，因为这样就有作弊的可能。

考生们自然都随身带着饭食，有人比较简朴，就是饭盒里带着点小菜和米饭，有人更为窘迫，居然只是点窝窝头。当然了，也有人带着诺大的食盒，里面居然还有酒！

这些问题，段业是不会去管的，只要事先检查过没有去作弊那就可以了，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就算想喝酒，你只要愿意自己承担后果，那就行。

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些考生们，大部分还是匆匆吃完之后，随便一抹嘴，就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或者干脆趴着睡一会，段业心里，还是蛮感动的。

这些人，就是将来自己麾下的栋梁之才吗？段业不敢确定，但是现在，段业已经隐约看见了可能性，这样一群能吃苦，愿意吃苦的人，起码已经具备了成功的基本条件了。

下午的考试，由于段业还有事情要做，所以换成刘穆之来监考。而段业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有个短期内显得更为急迫的事情。

苻宏的使者来了！

如前所述，段业在卫彬来到凉州时候，就已经隐约跟卫彬表示过，希望正式得到长安方面的敕封，换句话说，段业当初考武力和权谋抢来的凉州，现在也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了，不然不好办事。

当时卫彬的答复是可以研究，老于世故的段业，当然晓得这研究的意思，所以礼可没少送，而如今，段业比较震惊的地方在于，自己刚刚得到长安方面的消息，卫彬居然也来了！

后来段业也就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卫彬自己也是干特务的，在这方面，自己很多时候只有理论，而卫彬是靠无数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淬炼出来的高手，二人在这个方面是不能比的，段业也就是因为理念实在超前很多，才在情报工作上占了一点点的上风。这一次卫彬能够给自己来个出其不意，其实是好事，起码给段业，给刘国等人一个惕励，让他们知道，这天底下不是没有人了，英雄豪杰还多着呢。

这一次卫彬是秘密前来，所以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进了刺史府书房，卫彬很明确的要求段业屏退左右，只能密谈。

楚云深一度有些想法，不过段业还是坚持的同意了卫彬。

二人坐下，卫彬也不寒暄，直接说道：“段业，你的要求，我已经全部禀报了陛下。”

段业并不说话，只是听着下文。

“陛下的意思是，这事情，可以商量。”

段业心里又暗骂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官僚，打官腔啊。

卫彬见段业脸色不豫，忙道：“不过这个和你想的不一样，其实这倒不是陛下迁延，这事情你想也知道，是有难度的，毕竟吕光当时夺取凉州，就有不少礼法上的问题，你再下克上……呃，说起来其实也程序不对，不是吗？陛下如果承认了你的做法，那岂不是鼓励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上级，不顾礼法，拳头大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段业心里暗道，难道不是这样吗？可是这话，其实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段业很清楚苻宏的顾虑在哪里。有些事情，就是可以做，不能说。如今苻宏就得拼命维持他依然是大秦帝国实际有效的统治者这一点，起码这个印象必须维持，不然的话，他的统治就没法下去了。如果段业做这种事情，可以直接被承认，被敕封，那岂不是说天底下的人都可以照葫芦画瓢吗？那朝廷的权威何在？

卫彬又诚恳的说道，“那次，你让我带的话，我都给陛下说了，老实说，陛下很欣赏你，但是陛下的难处，你也需要理解一下，这个事情，你总得找出一个办法，能够让陛下这关能过，天下臣民这关能过吧。”

段业点点头，道：“卫老，你说的不错，这个事情的确需要找个办法来解套。”

“你明白陛下的苦心就好。”卫彬赞许的点头，道：“对了，你开科取士的事情，陛下也听说了。”

“喔？”段业顿时警觉了起来，“陛下怎么说？”

“陛下当然是很赞赏啊，呵呵呵。”卫彬笑道，“你开科举，完全靠着考试选拔人才，天下英才，很多都云集凉州啊，不少长安颇有名望的年轻人，也都出现在了姑臧，这个事情陛下能不知道吗？其实啊，陛下都想过，是不是也学着你的办法，也在长安举办一次考试呢。唉。”

段业听卫彬叹气，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看卫彬的意思，这事情是没办成嘛，段业试探的问道：“卫老，这陛下毕竟是天子，如果他要开科，谁敢不从？”

“呵呵呵。”卫彬苦笑道，“不从那倒是不敢，可是好多人反对啊，什么经费不足啊，什么不安全啊，什么条件不成熟啊，什么破坏体制啊，总有这么多那么多的说法呢。”

说完，卫彬还不停的摇头。

段业想了想，顿了顿，道：“这是长安那群士绅和国人贵族们反对吧。”

“不错。”卫彬说到这，也就不说什么了。

所谓国人，其实就是氐人贵族，这是想也知道的。

开科取士的精髓，就是打破门阀靠着血统对于人才上升管道的垄断，不让他们透过现在的九品中正的法子，把官职都留给自己家孩子。

如果苻宏居然能够顶住压力，那么不管怎么样，苻宏的号召力，比起段业还是不一样，在全国起码三分之一的地方，苻宏还是当之无愧的统治者，而且，江南晋国，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解除门阀的限制，河北啊塞外啊，当地的统治者都是鲜卑人，他们更不可能对北方汉人产生什么吸引力，那天下人才，可都要云集长安了。

这个年代，谁有了人才，谁就有一切！如果这样，段业这么多年可就白干了。

这个时候，段业是从心底在感谢那些扯后腿的贵族们呐！段业甚至现在就决定，一定要让天机阁的人给这些贵族们提供回报，要钱有钱，要物有物，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们呢？

卫彬看段业有些神色不属，便问道：“小段，你在想什么？”

“喔，没什么。”段业道，“卫老，那敕封的事情……”

“这事情看你啊，我能做的，都帮你做了啊。”卫彬一本正经的说道。

段业咬了咬牙，道：“为了把此事办妥当，我愿意年年纳贡。”

“作为臣子，给天子纳贡是应该的。”卫彬说道，他这个意思，也就是表示段业的条件还不够。

“为了天王镇守凉州，我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

“呵呵呵，封疆大吏，弹压地面，绥清祸患，那也是应该的。”卫彬笑了笑，“不过，小段啊，老朽我呢也是读过三国志的，那句‘奉天子以讨不臣’，这话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曹操吧。呵呵呵，段大人志向不小啊。”

段业顿时醒悟，不由得有些后悔最快了。

其实曹操最被人熟知的那句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那是小说家言，原话，却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讲的是黄巾之乱后，曹操把无家可归的汉献帝接到自己这里，当傀儡供奉起来，然后以汉献帝的名义，站住了天下大义，四处征讨他人，而无往不利。

卫彬最后那句话，就很重了，他无异于在说段业有二心呐！这个事情可不容小觑，不管什么时候，除非是天子已经不行到所有人都不当回事了，不然叛逆的罪名还是很严重的，起码现在段业还是当不起的。

段业忙道：“卫老严重了，段业对天王可是忠心耿耿，那曹操是决计想也不敢想的。”

“呵呵呵，不必多说。”卫彬摆摆手，“不是就不是吧，你紧张个什么呢。”

段业虽然面色沉重，心里却趁机把卫彬的祖宗都骂了个遍。

不过这敕封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就要生变了，段业因此说道：“既然如此，卫老，段业愿意入朝面君，亲自陈情。”

“喔？”卫彬很意外，他也没想到，段业居然如此痛快的就说出了这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