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吕纂也算是见多识广,听了那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孙峰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暗示的,无非是如果一旦军队镇压,却不能迅速控制局面,那一定会造成
反噬,那个时候,就是趁机搞事情的时候。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彻底和自己的父亲决裂,彻底和自己的历史决裂,旗帜鲜明的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这对于年轻的吕纂来说,
无疑需要巨大的勇气。
背叛父亲,对大部分人来说,都需要极其强大的内心,才可以办到。吕纂哪怕是常年领军,哪怕是铁石心肠,到了这一刻,他依然没有底。
“你们先出去一会。”吕纂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孙峰等人知道,他们的大公子需要做决定了,而之前,他当然要好好想一想,如果不让他深思熟虑就做出决定,那成功了也就罢了,失败了的话,他是一定会后悔的!
等到孙峰等人都走之后,神色严肃的吕纂,走到了内室,那里面,有一座香堂,供桌上供品丰盛,室内是香烟缭绕,三清至尊端坐其上,面容慈祥,和蔼可亲。
吕纂轻轻跪下,口中念叨有声。
关键大事,不问苍生,不问谋主,却问鬼神,这似乎也是千年的宿命。
刺史府门口闹了整整一天,里面既没有给答复,却也没有驱赶镇压,而这些女人们,一部分各自回家,但是也有不少坚守的,反正家里如今空荡荡的,男人不在也就没有了主心骨,回去了干嘛?
不把我们男人放出来,就没完!这是不少中年妇女的想法。
而这一天,段业蹲在住所,主要就是分析各路情报。毕竟他来到了姑臧,所有各方面的讯息,就都得交给他,之前的姑臧办事处也就得并轨由他处理。
在这昏暗的地下室里,一天段业就签发了十几道命令,并且都已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他知道,这是决定他一生事业最关键的一战。如果说当初出使龟兹,是他走上这条路的,那么现在身在姑臧,他就面临了人生第一道关口。
过了这一关,虽然依然前路险阻,但是终究就上了台面,有了和人家掰手腕的资格。
这一关如果过不去,自己会输的很惨,很可能会输掉身家性命,不仅跟着自己的女人们,比如绛玉,刘亿如,秃发灵,她们都会很惨,跟着自己的部众们,恐怕也很难做。
因此,自己没有选择,只能赢!
想要赢,就得先尽人事,再听天命,天命固然是人力不能抗拒的,但是如果你可以改变的都做不好,那还有什么希望呢?
一直熬到午夜时分,段业才赶陪他熬夜的崔浩等人去睡觉,毕竟,明天可是新的一天,得精力充沛才能干好事情,如果昏昏沉沉,是很可能要误事的!
而段业自己,自然和刘亿如同塌而眠,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欢好,倒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一个是太累,再一个,在重要事情之前,还是禁欲比较好。
不过,和这样的大美人,哪怕是相拥而眠,也是很幸福的。尤其是女人,其实很喜欢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感觉,整整一夜,二人搂在一起,偶尔絮语,最终平静的睡着。
第二天早上,二人很早都醒了过来,果然都是神清气爽。起床的时候,二人对视一笑,心里都是信心大增。
而一大早,崔浩就带了好消息过来,原来,杜进那边终于有了进展!
杜进的母亲一直身患隐疾,是妇科病,本来就难治,杜进自从发达后,遍访名医,却从来没取得进展,那病平常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身体虚弱些,可是一到月事的时候,就疼痛难忍。
本来由于杜母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毕竟比较坚强,不乐意给儿子添麻烦,杜进自己,也没太在意。
可是今年下来,杜母却是愈发虚弱,到了后来,体重居然只剩下过去的一半,而且形容枯槁,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这下子杜进才慌了手脚,一度许下宏源,谁能帮他治好了母亲,他就愿意重重回报。
自然,吕光也好,吕纂也罢,包括吕绍,都曾经想过办法,只是杜母已经是病入膏肓,他们实在没辙。
眼看着杜母基本就是等死了,杜进非常伤心,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陪伴母亲,因为他觉得很愧疚,等到自己发达了后,母亲却已经重病不轻,连孝顺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真的非常担心出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葛渤出手了,抱朴真人一出手,自然是立竿见影的出了效果,杜母当天就能下床吃饭了,把杜进一个中年人激动地是老泪纵横,非要给葛渤下跪不可。
于是这天杜府自然是喜气洋洋,宾主尽欢,只是治完了病,杜进当然要重重的感谢,只是这位老神仙万贯黄金不要,绫罗绸缎不要,古董字画不要,歌姬美女也不要。
这些都不要,但人家也没说纯粹是云游四方,见你有缘,才来给治病的,那说明人家还是要回报的,杜进也就晓得这里面水很深了。
亲自把老神仙请到内室书房,杜进也就开口了,他恭恭敬敬的给葛渤行礼,道:“真人,您治好杜某母亲的病,杜某甚为感激,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杜某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真人,请恕驽钝,万望告知杜某。”
葛渤也知道,点到为止就好,这杜进毕竟是吕光下面的第一号人物,跟他玩玄的没什么好处,因此葛渤坦然说道:“实不相瞒,某来这里,给老夫人治病,固然是医家有缘,却也有所求。”
“此等大恩,真人但讲无妨。”杜进说道。
葛渤沉吟了片刻,道:“某的要求,其实就一个,希望杜帅十日内,闭门谢客。”
“嗯?”杜进一愣,马上就明白了,他的一双狭长的眼睛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葛渤心里暗叹,这才是杜进啊,之前为了他的母亲,杜进一副大孝子的的模样,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可是现在,杜进却恢复了那种大杀四方的霸气,到底是一方雄帅,气度不凡。
“你是谁派来的?”杜进干脆的问道。
“不能说。”葛渤坦然道。
杜进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当然明白,闭门谢客意味着什么。这些日子,姑臧的局势一天比一天诡异,嗅觉再迟钝的人,也该感觉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而且,这无非是吕光的几个儿子之间的夺嫡罢了。
本来这事情他不会管也不想管,反正人家是父死子继,位子又不能给自己,谁做,自己最好都得辅佐人家,那何必不等大局已定了再说呢?
但是,吕光当时调他来城外坐镇,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要用他的兵,来震慑城内。毕竟,政治斗争里,军队才是决定性力量。
而且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杜进还直觉的认为,吕绍和吕纂这两个孩子,很可能失算了,他们的父亲这些日子都不管是,但是他们的父亲的手腕,威望,乃至于武力,都比他们强太多了。
父亲尚在,他们就想抢班夺权,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俩公子干的那些事情,自己只知道一部分,可是凭着这部分,杜进也认为他们没有胜算。
但是,这个人居然想釜底抽薪,直接找到自己,这就是一狠手了。
他的条件,名义上是闭门谢客,其实就是保持中立。如果吕光调兵入城,所谓闭门谢客,就是拒不从令!
这一手实在是狠,因为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是会效忠吕光的,那城内不管出现什么事情,自己的数千精兵一进城,就什么事情也能解决。
但是如果自己不动,让他们在里面搅合,事情就不好说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杜进是不是要答应他们。
人家对自己有恩,有恩不报,那不行。可是这种报恩方式,对杜进的风险实在很大。
葛渤又采用了很多种说服当时,无奈杜进还是在迟疑,也不能怪他迟疑,这对他来说,也意味着背叛,如果吕光一旦赢了,他的后果实在很惨。
直到葛渤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和一些卷宗,杜进才脸色惨白,继而通红的咆哮了起来,总之最终,葛渤马上就宣布,长期以来,因为照顾母亲而心力交瘁,积劳成疾,如今母亲好了,自己却病倒了,所以宣布闭门谢客。
只是问题在于,他闭门谢客了,却并不辞职,也不给吕光写信,吕光也就没有办法指定继任人选,那名义上军队就还是他来指挥。
就算吕光马上找人代替,也来不及了。谁都知道杜进是他心腹的心腹,这个时候换了杜进,引起的震荡太大了,很容易被解读为众叛亲离。再说,杜进在他的军队里影响很大,可以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外来人想成功的指挥军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