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呐,咱们是第二次见面吧。”秃发思复鞬顿了顿,道:“这次你的来意,老朽很清楚,灵儿是我的心头肉,我不希望她受了任何的委屈,这是一个父亲,再正常不过的期望了。”
“阿爹。”秃发灵轻轻张了张嘴,却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话,才会是重点。
“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不光是个父亲,还是个领袖,我不能只为自己女儿考虑,还要为其他人家的儿女考虑,世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秃发思复鞬淡淡说道。
段业郑重点头,道:“世民明白。”
“嗯,你是聪明人,形势,其实你很清楚,我们的难处,你也明白,我想,如果你能够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
秃发思复鞬这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他看得出来,秃发灵和段业之间,是真的两情相悦,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够幸福,而不是去当恶人。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面临内部的人以利益压迫,面对外部的人以势力胁迫,因为他不仅仅是父亲,他不能够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当然,其他人,和段业也没仇没怨,也不是非得让段业和秃发灵搞不成,如果对内,能够满足整个部族的利益,对外,能够让那些施压的人找不到借口,他们当然也是乐观其成的。
所以问题还在段业身上,就看段业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了。
段业沉吟了下,道:“世民僭越,叫您一声伯父,世民以为,这事情么,于外,当然是吐谷浑是核心,其他部族,或者受其蛊惑收买,或是不明真相,而且,他们最多,不过是摇旗呐喊罢了,他们不大会为了吐谷浑的问题,动真格的。至于对内么,外因是主要的,如果没有吐谷浑的动作,我就不信,部族内部的人,会不惜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解决吐谷浑的问题。”
“如何解决。”秃发思复鞬问道。
“好言相劝,讲明利害,他们如果知趣,那自然是很好,如果不知趣么,呵呵呵,那就让他们知趣!”
段业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可是其决心显然不可动摇!连秃发思复鞬,都为之动容!
虽然这样,秃发思复鞬到底不可能因为几句狠话,就愿意作出决定,他看了看段业,道:“你拿什么来证明呢。”
段业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不瞒二位,这些天,我已经有两千人进了乐都。”
“什么!”秃发思复鞬哪怕再老江湖,这一刻也没法淡定了,他扭过头,看着秃发傉檀,因为这本该是他的事情,自己的核心城市,却有人家的两千人进来,自己居然都不知道,如果打起仗来,那可怎么得了!
“大首领不必责怪傉檀兄。”段业出言缓颊道:“这000人,都有合法的文碟路引,而且全部分散进入,从两个月前已经开始了,傉檀兄没有发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这样,秃发思复鞬还是感到有些心凉,想想看,如果正式打仗的时候,城内这000人同时发难,那后果……简直足以让乐都城陷落几千次。
这个时候,也终于开始让秃发思复鞬重新审视起这个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年轻人了,看起来,很多的传言,都是真的,他真的比想象的要可怕。
段业趁机再加了一句:“不瞒大首领,我还有吕弘公子的襄助,不管怎么说,使君大人,毕竟是我的义父,而吐谷浑乙弗部,并不为使君大人所喜,他老人家会站在那一边,应该不是一个有悬念的问题,所以说请大首领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把它处理的妥帖,周到。”
“好吧,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秃发思复鞬轻轻点头。
段业笑了。
江左一代,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天天都是大晴天。尤其是京口,最近热的已经非常反常了。
过去,还是冬天刚过,天天晴天,自然是让百花提前盛开,大地提前回绿,人们的心情都很好,自然也都很高兴。
可是渐渐的,有些人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因为这么长时候还没有下雨,很可能是旱灾的征兆呀。如今,大晋也连续经历了多场战争,国库基本也要空了,各方门阀的争斗也快进入白热化阶段,这是连街头的小商小贩都知道的。
过去也就凭着风调雨顺,因此官家盘剥虽然很重,大家也还能勉强过下去,可是前年去年今年连续打仗,这如果再来一场大旱灾,大家可受不了啊。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各种流言,就开始传起来,这次传的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司马道子想当皇帝,一个则是刘裕图谋不轨,但不管是哪一个,大家都不太相信,因为这俩人在民间的声望都很不错,可是大家不信归不信,该传的时候,却是一点不放松。
今天的太阳已经有些毒了,湛蓝的天空,连多云也没有,更没有一丝风,天闷得厉害,汗水粘在人的脸上,胶得人浑身不舒服。
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敞开补丁摞补丁的衣衫,裸着健壮的肌肉,任凭汗水顺着面颊滴下来。他今儿起个大早,砍了柴,要到集上去卖。顺着弯曲的山路下来,草上的露珠打湿了他的裤角,刚到山下,迎面过来十几个奴客模样的人,喝住他:“刘穆之,你站住!”
刘穆之一愣,停住脚步,瞟了他们一眼,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正色道:“干嘛?”
“干嘛?”一个胖乎乎的奴客横眉竖眼地道:“这几座山,我们家老爷封了,不准任何人砍柴!”
“哦?”刘穆之的眉棱骨动了动,“朝廷早已下诏,不准封锢山泽,他刁逵凭什么不让砍柴?”
那胖大汉把头一梗,“什么朝廷不朝廷,我们家老爷不让砍,就是不让砍!”
刘穆之的火气也上来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山川草木,都是皇帝陛下德尔,他如果不让砍,我刘穆之没有话说,可是既然陛下都恩泽了,允许民间自行采伐,我便要砍,怎么着?”
“哈哈哈哈哈。”一群奴客齐声大笑,那个胖子笑的最欢,刘穆之只是冷冷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好一会,他们笑完了,胖子说道:“刘穆之,亏你还自称是自称汉刘悼惠王刘肥之后,啧啧,我们老爷说了,刘肥的家谱他查过了,人家怎么传,也传不到你这儿来,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个棒槌就认真啊!我们老爷还说了,你这是招摇撞骗,懂吗?不绑了你去见官,就算宽宥你了!”
刘穆之心底大火,只是这个时候,他晓得,不是和这群小人计较的时候,否则那便中了他们的诡计,因此虽然脸都憋得有些发青了,但是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那胖子却以为刘穆之怕了,更是嚣张,指着刘穆之,说道:“怎么,没词儿了?怕了吧!哼,就算你真是那刘肥的子孙,又如何了?你可要搞清楚了,如今的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是晋国,不是汉朝咯,刘肥的子孙?啧啧,就算高祖刘邦的嫡系传人,也不好使了,你现在只是一介白丁,别整天搞得自己像贵介子弟一样,谁理你呢,哼,我们家刁爷现在是骠骑将军府的参军。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现在刁爷说了就算!”
刁爷指的是京口刁逵,刁家是南渡的高门之一,刁逵的祖父刁协,曾为晋元帝的尚书令,因维护皇权,反对当时拥兵自重的王敦,为人所害。到了刁逵这一代人,兄弟子侄不拘名行,专一从事商业货殖,有田万倾,奴婢数千人,奴客纵横,被称为京口之蠹。这帮奴客仗着主子的势力,在京口欺压良善,横行惯的,一般人也晓得他们的厉害,多半不去惹他们。而京口又是北府军的驻地,这些恶奴们倒是也有眼力界,对于当兵的不单不惹,嘴还甜的狠,时不时还有孝敬,同时又威逼被他们欺负的人不许告诉驻军,否则加倍报复,以至于现在,这些人居然无人敢管,成了当地一霸。
他们见刘穆之不服气,一旁有人叫道“别不识好歹,小心打断你小子的狗腿!”
“就凭你?”刘穆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把肩上的柴禾一扔,用手点着说话的那个人,“想打架,来!老子还怕你们不成?”
众人弄了个无趣,乡里乡亲的,谁都知道这个刘穆之,纯一坐地炮,白的熟读诗书之乎者也的,就像教书先生,可是黑的,打架,赌博,无所不来,出手又不凡,众人一起上,未必是他的对手,不上去打,刚才狠话放了那么多,又下不了台,如果就这样怂了,以后在这片儿,恐怕就没法混了。
好在,他们人多,于是这个时候一个一个的嚷嚷:“好你个刘穆之,连刁爷的话也敢不听?”
“我看就是欠揍!”
“扁他扁他!”嚷嚷归嚷嚷,还真没人敢先上前动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