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相距千步之遥，官军压住阵脚来，那两边四散奔号逃命的士兵见了羽箭不再向他们攒射，便停下脚步来，呼呼喘着粗气，不少人一屁股坐倒在地，将手中死死攥着的刀枪都抛掉，几个什长看着官军阵营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士兵们也纷纷发泄不满，不少的没有见过鲜血的新兵左右看着满脸血迹浑身伤痕的同伴，一边悲哀大部往日一个锅里吃饭一个铺上睡觉的袍泽不见了身影，一边向旁边认识的不认识的伤痕累累的同伴忍不住便哭了起来。
几个老兵本来便心情如死灰一般，眼下给新兵哭声烦扰，登时便恼了起来，扬起钢刀便喝道：“哭，哭个xx！他妈的，咱给这帮官老子卖命，到头来还要给他们残杀，能逃命回来，都是天眼开了，你们还哭个毛！”不少脾气暴躁的老兵挥起老拳便向旁边哭哭啼啼的新兵招呼过去，嘴上骂骂咧咧不已，心下却一片空白，直悲哀想道：“若不是咱们知道猫着腰躲避，若不是咱们比这帮蛋子早去军营几天，也许，会跟他们一样要哭起来罢！”
想起家中娇气孩儿，老兵们便再也不能掩盖心中熊熊的怒火，都一个个叫道：“娘的，咱给大周卖命，只不过要他两碗饭而已，弹汗山大军没有要了咱们性命，却到头来给这帮王八蛋差点弄死！”“咱不干了，他妈的，回家，回家去，再也不跟这帮狗日的打仗去！”
听着士兵们怒火的喷发，军中年长的都伯都尉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摇摇头相互叹气起来。他们在军营时间久了，也见识比士兵们多，昨夜卢定方大将军召了各自的将军去大帐议事，天明时候却有新的将军来接管自己等人，说是原来的将军不尊号令，已经给大将军斩了，眼下大军归新来人接管。
那时候，他们便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头，再联系大军出发前各家将军的担忧和态度，已经能够摸清一点官场上猫腻的众人便明白，政治阴谋已经来临了，借着征讨弹汗山大军的机会，刺史大人在剪除异己了。
却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那刺史大人心狠竟然如此，将数万士兵性命便这么轻易便舍却，目的只是将异己斩草除根。
只是他们都是大周正式明令有记载有职位的军人，士兵们要逃命，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却自己等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就如平一般一走了之，四海公文缉捕，还有家人在冀州，怎么都不能简简单单自己亡命四海便了结了。
当下数个都尉都伯便相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惧怕担忧，看看士兵们给一些老兵撺掇着在商量逃亡，便几个人聚在一起要商量出来一个结果。
他们在旁边说话，对阵的两军却谁也没有注意，只将他们惊魂不定的心情稍稍安了下去，都道暂时的性命还是在自己手中的。众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便攒在一起，纷纷攘攘找着同乡亲友要逃命回去。
几个都尉都伯商议过来商议过去不能定下一个准确计策来，里面一人偷偷向士兵们看一眼，正要低声说话时候，却听两军阵前一声豪迈长笑，直震得众人不由自主便起身向那边看去。
他们向北而逃，此时却正将相交的两军阵前看个清楚，只见尘土飞扬处，西方弹汗山方向，一员大将浑身是血傲然立马扬刀仰天大笑，忽而停声戟指怒声喝道：“我弹汗山自少主一下，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嘿嘿，卢家老儿不管是长安的那个还是冀州的这个，都是没脸见人的懦夫孬种，有和本事领袖天下英雄！”
对面那衣甲鲜明的官军将领大怒，跃马便向这浑身是血的汉子杀来，却这汉子带马向右侧一闪，似不屑还刀般讥诮道：“我家少主，仁和慈爱英雄盖世，正是天下欲有为之男儿建立不世之功跃马塞外扬威中原所能誓死追随主上，哈达以北羌牧马人，而我家少主不见鄙弃，日日美食食之鲜衣衣之，便是家中老母妻儿，少主食而思其饥饱衣而念其苦寒，时时以天下贫寒人家能锦衣美食为毕生宏愿教导于我等粗鄙匹夫，大恩便再生父母一般，休说只将卢家老儿拉下皇位，便是我家少主要将苍天捅它一个窟窿，我等追随也决不皱眉思虑！哼哼，你不过碌碌猪狗一般小人，安敢辱我少主！本待一刀将你杀了，唯恐黄泉之下你不知世间道理，今教导于你，可安心去也！”
他这般说着，声震四野如龙行大泽虎啸山野，却手上拨着胯下战马躲避开那面红耳赤的官军将领，不屑于将手中长刀去挡他一下。
原来杨戈远挥军出城之后，官军立时便奔出一骑来，破口大骂众人反国逆贼，直将杨戈远麾下众人怒地发可冲冠，浑身鲜血刚见了杨戈远给他好言抚慰的哈达抢在众人之前奔出，只压住心头能烧焚天地的怒火，将这耀武扬威的偏将教训一通。
他这厢话说完，劈头只一刀，那将军立时便不能支持，两马相错时候摇摇晃晃在马背上坐不住身子。哈达乃是马上好汉，一刀将那人劈得手足无措，便看也不看在相错时候左手挥刀向后一扫，只听一声惨叫，那将领腰上血水喷出，却给锋利的刀刃将他内脏也划断了两根。
哈达不屑回马，看着脸色惨白要夺路而逃的将领，扬眉喝道：“我本不屑于斩杀你这猪狗人物的，但你方才辱我少主，世上须留你不得，死吧！”
抢前只一刀，那将领手中钢刀便拿捏不住飞扬出去，却他再也不能有生息，给那挟势而来的哈达顺手再一刀，将首级便又砍了下来，直提在手中哈哈大笑，正回马奔向本阵时候，看看不过起步放数十步，却杨戈远怒喝道：“贼子胆敢伤我大将！”
却哈达身后得得蹄声，有官军两将悄悄趁着哈达背对之机催马要赶上来偷袭。
哈达恍若未闻，只低伏着身子向本阵奔去。众人救援不及，杨戈远与庞定功展开长弓时候，却那两人狡猾，只借着哈达在前面阻挡，将身子隐藏在他身后，两人羽箭不能找见他们。
众人心中大急，那北边看得热闹的溃兵便有一都伯叹道：“这人是个好汉子，方才在我大军中厮杀纵横，恐怕这一次斩了对手，自己也失血过多昏迷啦！”
眼看那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到了哈达身后，狰狞笑脸映照着手中雪亮的钢刀，纵马飞奔而出的杨戈远等人已经救援不及，却忽然炸雷一般一声暴喝，那众人都以为昏迷了的哈达暴涨身形，直忽然挺起身子手中钢刀向后匹练一般划开，水银一般在阳光下闪出炫目的光晕，只听“啊”的一声丧胆亡魂惊叫，前面那将竟然给哈达这忽然之间的猛烈一刀从肚子直砍为两半，下半截在马背上，上半截却已经向天空飞去。
这兔起鹘落的一瞬间，只听两军都“啊”的一声，官军是惊恐失望，弹汗山军人却欢喜大声喝彩起来。
那第二个将领眼看功劳便要到手，却眼前红光弥漫，血腥的气味儿呛上自己嗓子，那同伴的惨叫，使他本能反应出来：“不好了！”
这一念头升起，他便再也不去想功劳，也不去想回去之后上官的责骂同僚的耻笑，勒马便要回头向本阵回去。
那溃兵正是观战的好地方上，明眼便能看得清楚，那名叫哈达的大汉，一刀将敌人斩杀一个之后，却没有加快马速向前窜去，双腿在马背上一磕，飞鸟一般直腾空而起，却向后面那敌人马上落下去，不偏不倚正落在那马头上。
登时便这些溃兵一声高喝道：“好！”
哈达落在敌人马头上，那将大惊失色慌忙闭上眼睛便胡乱将手中长枪向前刺去，却不及哈达手快臂长，哈哈一笑一手握住敌人兵器一手伸过去抓住敌人衣甲腰带，身子一扭便落在马鞍上，却双臂较劲将那敌人的长枪轻轻夺过来，单臂将那人夹在臂下，这才不徐不疾向自己本阵回去。
待到杨戈远马前时候，哈达将那将噗通向地上一丢，翻身下马向杨戈远拜倒便道：“少主，属下回来啦！”
杨戈远自他翻身将敌人斩为两截时候便放下心来，只含笑打马回阵等着这个家伙归来，此刻见他生龙活虎便在眼前，心下欢喜跳下马背便一把将他捞起来笑道：“果真是咱们军中的骁将！”左右打量他伤势时候，却见浑身数十处刀枪伤口已经结起血痂来，那背后护心的皮夹给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染得通红，直如原本便是鲜红衣甲一般，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将那彪悍的身体衬得分外惹眼，庞定功向旁边静立的靖恒低声笑道：“靖将军恐怕是要失去一个爱将啦！”
靖恒也不介意，只淡淡笑道：“左右都是少主的人马，说什么谁的不谁的呢！”他全无喜怒的神色，使得庞定功很是佩服，却岔开话题笑道：“靖将军这次斩将夺旗，免不了回去要讨两杯水酒啊！”
靖恒摇摇头道：“少主大业未成，我做属下的，决不能沾染那东西！”庞定功叹服道：“真将军也！”
杨戈远扶着见到自己一脸傻笑的悍将，身手去抚摸他的伤痕，一边轻身问道：“还能支持么？要不，你先回城去找郎中看看去！”
哈达摇摇头笑道：“咱没事，咱好着呢！这点小伤，待会儿这些狗贼走了，咱进去找郎中讨点草药煎了敷上，啥事儿都没有！”话音方落却哎呀一声轻叫，原来杨戈远看他腰间伤口最重便身手去揭开甲绦时候，那腰间的伤口甚是沉重，揭起衣角时候汗水流下去，正流进那伤口中，不注意之下便将他痛的轻呼起来。
杨戈远面色一变，拉住他死活不要细看阻挠自己的双手，李凛跳下马背抢过来揭起他衣角看去时候，哪里是小伤，那不知什么时候官军一刀划破了他肚子，留下一条长可盈尺的口子，血淋淋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他却一把塞进肚子中去，外面将一根绳子只胡乱系住了，便在战场厮杀到了这个时候。只是杨戈远两人揭开衣角，哈达又欢喜之下，肌肉松开那一截肠子又冒出一截出来。
李凛一瞬间便沉默，抬头向哈达看去时候，正见他满面通红低头不敢说话。当下伸手去将那绳子系紧了，便向哈达叹道：“你果然真不要命！”
哈达嘿嘿一笑，却向杨戈远道：“少主，这个这个不碍事，咱，咱没事，别要我回去呀！”
李凛看杨戈远眉头也皱了起来，又见哈达满面恳求神色，想了想便向杨戈远道：“少主，哈达的伤口虽然大，却没有什么致命的，我从小跟家师学了一点缝合的手段，便在这里给哈达缝合一下，只要不再上去厮杀，不会碍事的！”
杨戈远看转头向自己恳求过来的哈达，没奈何只好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伤口没有愈合之前不能再出战了！”
李凛从袖口拿出一壶酒来，唅了一口望定那伤口喷上去，众人向哈达看去时候，只见他面色如常毫不在意直傻笑，心下均都赞叹，天燕与田骞两人一起向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侧目，都想道：“果真是不怕死的！”
李凛知道现在在战场上，不能细细缝合，便拿出针线来，却将众人骇了一跳，原来那针不比寻常钢针，粗长足足有平常所见钢针七八倍。
李凛一言不发，只走针引线捏着那一块伤处，众人只听嗤嗤钢针窜过皮肉的响声，周围士兵不忍卒睹，却那哈达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望着杨戈远身后那擎旗的士兵，满脸都是羡慕，丝毫不将身上的疼痛放在心上。
李凛眉间都是汗水，双手平稳如山，数十针过后，起身低声道：“哈达将军，好了！”自己却将双手抵上太阳，轻揉一会儿才能翻身上马，却再也不敢向哈达看一眼。哈达低头看看，果然整整齐齐便如衣衫上的针脚，便向李凛谢过，却将渴望眼神投向杨戈远。
杨戈远看着浑身伤痕的悍将，下了决定点点头翻身上马便要说话，却过来捆绑俘虏的士兵一脸尴尬报告道：“少主，这个这个敌人”
杨戈远大奇，向两个满面通红的士兵奇道：“怎么啦？”
士兵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抬头道：“少主，将军威猛，将这俘虏将这俘虏给生生夹死啦，不用捆绑了！”
杨戈远愕然，众将也都有大笑的冲动，李凛满脸惊奇跳过去一看，果然那俘虏额头青筋暴起，鼻孔中鲜血潺潺溢出，正是给哈达夹在臂下活活夹死的。
当下李凛便笑道：“果然是给天生神力的哈达将军活活夹死啦！”
杨戈远好笑不得，却也不去多想只挥挥手道：“死了便是死了，抬下去吧！”哈达满面通红嗫嚅道：“我我一直臂下夹石块练武的，却”转向那死尸不满道：“却不成想这厮居然这么软弱！”
杨戈远一笑便不去管其他，直向哈达道：“我身边缺少一个擎旗的，你可愿意来？”哈达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他八年前二十余岁便对杨戈远万军当中走马斩将夺旗钦慕不已，苦练武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跟随杨戈远身后征战万里，却今日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在杨戈远身边，欢喜的什么都忘了，再听这么好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登时心里面直叫道：“我要跟随少主啦，我从此便是少主的擎旗兵啦！”
李凛见他脸色通红神色激动，嬉笑便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暴栗笑骂道：“傻啦？”哈达吃痛，这才醒过来，不顾身上刚刚缝合的伤口，张大嘴巴便向杨戈远拜了一拜，飞身便从后边高举“杨”字大旗的亲兵手中抢过大麾，也不在意那士兵一脸的不高兴嘟嘟囔囔，却想起自己还是靖恒手下的士兵，便急忙寻着靖恒位置拱手，却不知要说什么，只好挠挠头算了事。
靖恒毫不在意，却坚毅脸庞板起，瞪眼喝道：“从此你便要长随少主身边，少主安危，便交给你了，不许出半分差错，可知么？”
哈达脸色一整，肃容将空闲着的左手攥成拳头擂在右胸道：“将军放心，便是哈达性命不再，也决计要保护少主安全！”
众人见靖恒时时不忘属下的职责，均是佩服心中想道：“靖将军，真将军也！”
杨戈远自知多说无益，便向挤开自己身边亲兵笑呵呵端正坐在马背上的哈达笑道：“我看你天生神力，刀法却只是二流水平，以后我便教你一套势大力沉的刀法来，若是你用功，日后能达到庞老将军靖将军他们的地步，也不是不能想象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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