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芳薄薄的嘴唇咬在一起,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绝不能坐视不理。”那名送信的小太监脸色惊疑不定,肃然站立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璜眉头一竖,轻轻问道:“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引你如此怒火。”李淑芳回头看了一眼,气愤地说道:“内阁首辅宋天福为了扩修自己的私邸,竟然将数百名平民强迫搬迁,更让人愤怒的是,竟然对平民进行毒打,致使十余人死亡,上百人受伤,人命关天,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陶瞿心中一惊,内阁首辅宋天福可是京城第一高官,扩修私邸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闹出人命案,偏偏在公主回京不久,事情有点古怪,若在平时,即使出再大的命案,也无人敢于拂逆弹劾权势滔天的宋天福,除了这位视百官为无物的公主殿下。
那小太监低声迟疑着说道:“殿下,那些被打的平民都待在南城区的一处仓库里,夏管家正在带人照顾着,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李淑芳柳眉一竖,美目冷冽,说道:“去,怎么不去,我们立刻就走!”陶瞿准备开口反驳,但自知无法改变这位公主的决定,三人还没有吃过下午饭,而且这件事情有点诡异,当下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带人随时跟着。只见在那位小太监的带领下,李淑芳、唐璜、陶瞿怒气冲冲而行,身后数十名携刀佩剑的亲兵紧紧尾随。
黄昏落日,西边的天空被余光映地一片粉红霞,街道上的旅人看见这伙急匆匆的官兵,急忙让两旁闪了开来,难道京城又出什么大事了。
半柱香的功夫,众人来到一处略显荒凉偏僻的街道,两旁房屋的窗户照出淡淡的光芒,小太监引着众人到了一个大仓库的门口,仓库的房门已经被扯了下来,门前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面容愁苦,正在低声交谈着。
里面传出络绎不绝的之声,墙壁的钉子上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李淑芳脸色沉重地走了进去,仓库里铺着许多稻草,暗淡的光线下,两旁躺着数百名平民,有人血染衣衫,有人目光绝望,有人痛苦,有人紧紧搂着满脸恐惧的孩子,空气中一股腐肉的臭味,发现一个俏生生书生打扮的公子站在门口处,吸引了平民们疑惑的眼光。
陶瞿的亲兵迅速走了进去,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防止突然有人想谋害殿下。库房正中央,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带着几个仆人和大夫正在给平民们看病,同时散发着食物,那中年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异状,面容一喜,快步走了过来,恭敬行礼说道:“殿下来了,小人给殿下行礼了,这些平民真可怜,现在无家可归,还要遭受打手们的毒打,到目前为之已经有十三个人死了,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
李淑芳清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潮湿的水汽,默然不语,银牙紧紧咬在一起,缓步向里面走去,脸上的神情同情怜悯却又有些痛苦,单薄的身体在灯笼光焰中投下飘摇的影子。
唐璜低声问道:“那中年人是谁?”陶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夏管家,是四皇子府中的管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到了这里,不过这些平民真是可怜,遇到宋天福,实在是一种不幸。”
夏管家脸色沉重,陪同在公主的旁边,低声说道:“殿下,今天四皇子才发现这件人神共愤的事情,命我赶快来到这里,匆忙之间,我只带了几个仆人,找了几个大夫,给这些平民们看病包扎伤口,不过殿下请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这些平民的衣食住行,这件事情宋大人实在做得有些不妥,四皇子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向刑部说明。”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老者盘膝坐着,满头白发,脸色干瘦,粗糙的大手抚弄着旁边孙子的头发,那孙子眼睛机灵古怪,抬头瞪着大眼睛问道:“爷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吃上可口的饭菜,我不想住在这阴冷的地方,我也不想吃别人的剩饭。”
那老者爱恋地看着孙子,和蔼地说道:“小孩子家,别想坏的,多想好事情,好日子在后面,我们现在是有些苦难,但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的,爷爷一定会带你过好日子的。”
孙子苦着脸,摇晃了小脑袋,说道:“爷爷,那些坏蛋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出家?还打我们,隔壁的吴奶奶都被打死了,还有刘叔叔都被打得腿断了,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抢我们的家园?他们是强盗吗?我恨他们,长大以后,我一定要打倒强盗!”
那老者眉头一皱,拧了拧孙子的耳朵,略带责备地说道:“小小一个孩子,别胡说,这是大人的事情,首辅宋大人是多大的官儿,我们是小人物,你别乱想,一切都有爷爷呢!”
那孙子撅着小嘴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返身从旁边的油布上拿起一个冷冷的馒头,双手递给那老者,嘻嘻说道:“爷爷,你饿不饿,吃馒头!”
那老者呵呵一笑,干枯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孙子的小肩膀,说道:“爷爷不饿,你吃吧,多吃一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饿着肚子了。”孙子拿着冷馒头,小口张大着,狠狠咬了一口,有些污秽的小脸上满是高兴的表情,将身体偎依在爷爷的怀里。
那老者抬眼突然注意到眼前的俊美公子,不由一愣,双手紧紧把孙子搂在怀里,周围的平民们都看着那公子,有的眼神轻蔑怨恨,有的眼神麻木无奈,贵族豪门凭什么天生就拥有权势和地位,凭什么他们天生就要被别人当牛当马来使唤。
李淑芳听见了爷孙两人的谈话,喉咙间有点梗塞,说道:“老人家,真是苦了你们,苦了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你们不告官呢?”
那老者的脸色略略缓和了,苦笑着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内阁首辅是多大的官儿,官官相护,我们告官又能怎么样?搞不好还要被人诬陷打入地牢,如今在京城里面没有家了,没有住的,没有吃的,再过几天,我就带着孙子回乡下去,就这么一个孩子,我怎么也要把他拉扯大。”
旁边有人讽刺地说道:“我爹刚刚死去,京城这么繁华,可惜我爹连个埋身的地方都没有,连一个棺材都买不起,这就是如今京城的现状。”
四周的平民们怨恨地目光盯着俊美公子,李淑芳满眼同情,坐在了老者旁边脏兮兮的地上,那孙子有点害怕,眼睛有些慌张,把身体往老人怀里挤了挤,稚嫩的声音低声道:“坏蛋,大坏蛋,他又要来打我们吗?”
身后的夏管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们,你们误会了,你们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她是十九公主殿下,特地来这里为你们做主的,为你们伸张正义的。”
那怨恨的眼神立刻变得诧异,变得疑惑,变得欣喜,变得雀跃。那老者脸上神情略微一颤抖,迟疑地说道:“你真的是十九公主殿下?”
李淑芳抬眼四望,触目皆是淡淡的愁苦,无数干瘦的脸庞,无数绝望却又欣喜的眼睛,无数有所期望的神情,沉默着点点头,清脆的声音竟然有点嘶哑,说道:“是的,老伯,我就是十九公主,你们有什么冤屈,请只管说来,你们所遭受的委屈不用再埋在肚子里面。”
那老者哈哈爽朗地笑了,孙子睁大天真的眼睛,仔仔细细瞧着,说道:“爷爷,她真的是那个善良美丽的公主姐姐吗?”老者点点头,周遭的平民顿时肃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着李淑芳,终于他们心中期待的那个殿下来了,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库房里的光线很暗淡,陶瞿看清了里面的所有人,心里有些沉重,但仍然十分戒备,目光炯炯,生怕有人暴起伤害殿下。
李淑芳亮丽的双眼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扫过,朗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一定替你们说话,无论对方是谁,是多大的官员,都有我替你们做主。”
平民们霎时炸开了,有人低声窃窃私语,那老者咳嗽了一声,大声喊道:“众位街坊邻居们,殿下来了,大家心里都有委屈,我常卢代表大家向殿下亲自说明,不知道大家是否信得过我常卢。”
有人大声叫好,众人一呼百应,纷纷叫好。常老伯微微一笑,右手搂着孙子,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大概十多天前,内阁首辅的管家突然宣布要扩修府第,大伙儿也没注意,谁知道那管家宣布宋府向东两里之内,都是属于宋府的,同时所有住户必须在七日内迁移,否则后果自负,想想内阁首辅多大的官儿,大伙儿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咽下这口气迁移呗。”
“那些狗官,没有任何公文,只有一句话,这几日里经常有陌生人闯入家来,砸盆摔锅,硬把大伙儿向外赶,有的乡亲家里人多,迁移慢了一日,结果被一伙暴徒给打了,打得可惨了,死了十几个人,受伤的也有几十人,但对方是首辅宋大人的人,没有人敢过问,我们只好临时躲进这个破烂的库房,幸亏老天有眼,送来了殿下,这下我们大伙儿有救了,一定要向那个首辅大人讨回这个公道!”常老伯气愤地说道。
李淑芳伸手帮那孙子将头发捋平,同情地说道:“常老伯,你放心,我李淑芳一定替你们讨回公道。”那有些害怕紧张兮兮的孙子眼睛转了一转,低声说道:“大姐姐会替我们讨回公道的,嘻嘻!”
暗淡的光线下,只见常老伯站了起来,突然一下子跪在了李淑芳的面前,神情严肃庄重,陶瞿目光一冷,向前跨出一步,却又被唐璜拉住了肩膀。
唐璜向旁边努了努嘴,陶瞿这才发现,四周的平民们,都络绎不绝站起身来,面向李淑芳尊敬地跪了下来,他们都是自觉的,连那些只能躺着的伤员也爬着面前李淑芳,常老伯拉着小孙子,恭恭敬敬说道:“多谢殿下为我们出头,为我们这些小人物讨公道,我们无以回报,只能让殿下拜谢了,一切都拜托殿下了!”上百名平民面向李淑芳磕了个头。
那种神圣肃穆的气氛让人感动,他们拜的是一个勇敢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女孩。亲兵们也被感染了,尊敬的目光望着李淑芳,陶瞿凝重的脸色放松了,对公主殿下这样尊敬的平民们是不会忍心伤害殿下的。唐璜呵呵一笑,想不到美女的魅力还挺大的,在京城里竟然有这么高的人气,果然不愧是公主殿下。那七岁的孙子连连磕了三个头,虔诚地说道:“姐姐一定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啊!”
灯笼淡淡如烟如雾的光焰下,李淑芳晶莹如玉的脸庞变得,眼眶中蓄满了蒙蒙的泪,神情有些激动,哽咽却坚定地说道:“众位乡亲们,既然你们如此信任我,我就绝不能让你们失望,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的官有多大,我都会替你们伸张正义的,请乡亲们放心,这是我李淑芳对你们立下的誓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