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汉生背靠在墙上,伸出舌头舔去嘴巴上的一颗米粒,细细咀嚼着,地上摆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饭碗,被吃得干干净净,每天就这么一碗米饭,所以必须珍惜。对面的囚室里发出惊慌的叫喊声,不用睁眼,也知道那是犯人们在打架,他是重要囚犯,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算得上是高级待遇的,当然他所受狱卒的折磨也是别人的几倍。
上次狱卒头目用棍子打在背上,结果打断了三条棍子,他硬是挺住了,咸咸的血迹从嘴巴里流下,他感到脊梁已经断了,有种痛入骨髓的痛苦,但他仍然能撑住。昌平府监狱的狱卒们,都知道大牢里关着这么一个人,怎么打他都不会求饶,你打得越厉害,他反而会笑,笑地很坦然自若。
狱卒们痛恨他,犯人们佩服他,要知道忍受那样的痛苦,一个人必须具有超强的信念和意志力。
对面囚室里的打斗还在进行着,吵闹的声音,有个男子大声尖叫了起来,有人喊道:“他奶奶的,竟然不听老子的话,给我往死打。”扑哧扑哧的沉闷声音传来,那是拳头打在肉体的身上,五六个囚徒围着一个瘦小的汉子拳打脚踢,神态得意洋洋,那被打的人抱成一团,痛苦流涕,一个刀疤脸汉子站在旁边嚣张地看着。
“够了,安静下来,给我停下,不许吵闹!”那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声音。可刀疤脸汉子却脸色变了,胆怯地向对面瞧了一眼,几个凶狠的囚徒也乖乖停了下来,那瘦小汉子眼中流着泪水,感激地望着对面的囚室,所有的犯人都知道谁在那里面,“疾风”的掌门人梁汉生,一条充满硬气的汉子,也是最会被狱卒好好关照的人。
刀疤脸阿谀地说道:“梁大哥,你是不是要休息,我们不吵了,你好好休息!”梁汉生淡然说道:“喂,你有没有事情,还能不能是说话?”众囚徒微微一愣,知道梁大哥并不是和他们说话,躺在地上的瘦小汉子哆哆嗦嗦说道:“梁大哥……我好得很……没人欺负我,谢谢梁大哥了!”他小心翼翼地说着,尽量不得罪刀疤脸。
梁汉生脸色一沉,缓缓说道:“如果谁敢欺负你,就说你是我梁汉生的兄弟,中山‘疾风’的兄弟。”刀疤脸心中一阵哆嗦,“疾风”的势力遍布整个中山,没有人敢对抗“疾风”,银狐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没有人能得罪了银狐而活下去,在中山的黎民心中,银狐是天上的女神转世,绝世的容颜,绝世的智慧,绝世的武艺。
几个囚徒相互看着,彼此脸庞上的恐惧显露无疑。刀疤脸咳嗽着笑道:“这位小兄弟是梁大哥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如果有人敢欺负他,我第一个替他伸张正义,银狐是我心中的偶像,能见她一面我死也愿意了。”梁汉生轻轻说道:“你不配见银狐。”刀疤脸厚颜无耻地说道:“小的确实不配见银狐,但银狐永远是我心中崇拜的偶像。”
众囚徒一起嚷嚷道:“银狐是我们大伙儿心中的偶像”“不,是我们的神。”“银狐比我们的再生父母还要亲。”“银狐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银狐是大陆最漂亮的女人,她是一定天上的仙女下凡。”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十分兴奋,银狐在中山行省是战无不胜的象征,在小混混的眼中简直是神灵在世。
梁汉生轻轻笑了来,喃喃自语:“飞雪能有这样一般成就,我梁汉生死也无憾了,‘疾风’在她的带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发展壮大的,我的日子也不会很久了,恼羞成怒的官府可能会早点动手,不知道能不能死前再见银狐一面。”牢房内的空气腐臭而湿润,天窗内透下的光线十分暗淡,他明白官府一定会杀了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牢房的过道里传来脚步声,门口出现了狱卒头目王看守,身后还有两个狱卒,出人意料,王看守眯着眼睛堆笑,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堆,十分滑稽。梁汉生轻蔑地看着来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刑罚,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王看守呵呵笑道:“梁大哥,你还好吧?我特地来接你。”一个狱卒上前将钥匙牢门的锁眼里。
梁汉生挖苦地笑道:“怎么今天王大人改了称呼,以前不一直叫我梁狗贼,怎么今天叫我大哥了,难道你也成了狗贼,到底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姓梁绝不会怕。”王看守笑道:“梁大哥跟小弟说笑了,那是因为小弟以前狗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哥多多恕罪,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梁大哥喝上几杯。”牢门咯吱被打开了。
四周的狱卒们挤在牢门前,瞪大了眼睛观看着,一向冷酷狠毒著称的王看守竟然换了一副笑脸,如此低声下气,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可大家却不得不相信,亲眼所见。梁汉生的身份很不简单,和官府视同水火,王看守平日隔三差五就好好款待一番梁汉生,搞得鲜血淋淋,怎么会突然变出一副笑脸呢,大家都想到梁汉生背后的银狐,银狐神通广大,一定是银狐的力量。
狱卒掏出钥匙,一一打开了梁汉生的手铐脚镣,王看守亲切地拍着梁汉生的肩膀,一副好哥们的样子,说道:“梁大哥,今天谭知府要见你,有大大的好事,小弟先祝贺你了。”梁汉生一头雾水,却绝不相信有什么好事,官府的人虚伪做作,笑里藏刀,谭知府或许决定要杀了自己,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不能在死前见银狐一面。
王看守热情地陪同梁汉生走出了潮湿阴森的牢房,四周的犯人们都是羡慕地望着,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明白王看守如此堆着笑脸,肯定发生了大不寻常的事情。在王看守的寓所里,梁汉生喝了一杯酒,就走出了昌平府的监狱,外面停着一辆官府的马车,还有数十个官兵警戒着,王看守把梁汉生送上了马车就告退了。
马夫驾驶着马车,一路向知府衙门驶去,官兵们则紧紧跟随在其后。两柱香的工夫,马车停在了衙门外,一个身穿官服的和蔼中年人迎了上来,笑呵呵道:“梁大哥,有请了。”既来之则安之,梁汉生全然不惧,坦然走下了马车,跟随那人走进了衙门里面,绕过前面的公堂,来到后面的僻静地方,那中年人笑道:“鄙人谭知府的师爷谢迁,久仰梁大哥的声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梁汉生哈哈笑了,这番话十分滑稽,现在的自己头发乱糟糟,衣衫血迹斑斑,满身伤痕,一脸憔悴,浑身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难得这师爷竟然说出果然不凡。两人来到一间厢房前,有一个丫鬟打扮的清秀姑娘等着,谢师爷呵呵笑道:“梁大哥,受了不好苦,实在是我们不好,还请梁大哥进去沐浴更衣。”那丫鬟推开房门,里面一个大浴盆,冒起热腾腾的白气。
梁汉生叹了一口气,自从被官府抓住,就没有洗过澡了,也确实该好好洗洗了。他跨步走了房间,谢师爷对那丫鬟使了个眼色,清秀女子急忙走了进去,谢师爷随手掩上房门,堆着笑脸说道:“梁大哥好好洗洗,鄙人就在外面等着。”背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梁大哥,小女子来伺候你更衣。”
梁汉生仔细打量着那丫鬟,面容很清秀,身材很颀长,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夸张地说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他苦笑着说道:“我洗澡从来不需要别人伺候,也不习惯的,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伺候我,岂不是败坏了你的清誉,我可不想被人骂成淫贼。”如果官府想使用美女计,对他是没有用处的。
那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委屈地说道:“如果你不让小女子伺候,谢师爷会辞退了我的,而我没有别的去处,只能流落风尘,梁大哥,你愿意看着我流落风尘吗?”面对一个美丽女子的哀求,梁汉生铁石一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说道:“好吧,我已经有半年没洗澡了,身上很脏很臭,希望不要污了姑娘的眼睛。”那女子娇声说道:“小女子本就是一个仆人,让我来伺候大哥吧!”
脱掉那脏兮兮的外衣,那女子突然愣住了,脸色异常红润,梁汉生着上身,到底有些不习惯,转身背对女子,青铜一般的肌肤,肩膀上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痕,有旧的有新的,还有刚刚愈合的,暗红的嫩肉。气氛有点尴尬,莫不是吓坏了女孩,梁汉生皱起了眉头。清秀女子轻轻说道:“梁大哥,你身上这么多伤痕,让人看着都心疼。”
原来是女孩心疼自己,梁汉生觉得有些好笑,又放下了心,爽朗地哈哈笑道:“没有什么的,我经历了三十年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伤痕是时间留在我身上的痕迹,我忘不了一起奋斗的兄弟,他们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在奋斗。”梁汉生扭过头来,憔悴的脸上却是阳光灿烂的笑容。
清秀女子红着脸低着头,双眼充满了崇拜之情,忸怩地说道:“梁大哥真是一个响当当的英雄,能伺候大哥是小女子的福气,可惜小女人没有机会亲眼见见大哥的英雄事迹。”那是一个少女对心中英雄的崇拜和向往,以及浪漫的情怀,梁汉生感觉突然变年轻了,仿佛回到了纵马狂歌的青年时代,少女情怀总是让人感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