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银狐（3）

那是一个冬季，大雪如鹅毛一般飘飞，洋洋洒洒，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屋顶上、树冠上堆满了积雪，路上行色匆匆的旅人也是满身落雪。他和兄弟们骑着快马，吆喝着，沿着官路向一个小镇疾驶而去，两旁的树木一闪而过，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纷乱的足迹。

一眼可以望见镇口了，骏马的速度降了下来，人口中呼出的白气漂浮了起来，他笑呵呵说道：“前面有间客栈，我们去那里烤烤火，休息一下，然后加速向狮子岭走。”进了镇子，却被数十个人影所吸引，那些人身穿臃肿的冬服，手中握着刀子，刀刃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生辉，地上是一串血迹，融化了冰雪，旁边还倒着几具尸体，显然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朋友皱眉说道：“这些人手持兵器，都是一些好勇斗狠之人，我们最好别管闲事，还是赶快找客栈休息一下。”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才是江湖侠客的真性情，让我们遇见了，如果有不平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替人声张正义的。”好像是冥冥中的感觉，他必须管这件事情。

众人下了马，踏着雪向前走去。那些汉子围着一个孤单的身影，那人裹着一身白色的狐裘，头发很长很长的，是一个女子，狐裘上带着血迹，孤傲地面对众人，缩在袖口的手握着一柄细剑，沿着剑锋流下热气腾腾的鲜血，不知道是女子的还是那些汉子的。

事情有点古怪，他和朋友们站在附近观察着。那女子感觉十分敏锐，猛然转头瞪着他，目光十分凶狠，让他想起了草原上的饿狼，更让他惊讶的是那是一张孩子的脸，充满稚气，顶有只有十三四岁，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带着不符年龄的凶狠和凛冽气势。围观的众汉子脸色沉重，数柄刀锋一起对着那女孩，但看样子却十分忌惮。

汉子凶狠地说道：“你杀了我们五个人，一命偿一命，你想怎么还？”女孩双脚像钉子一样扎在雪地上，纤细的眉毛轻蔑地一扬，稚气的声音却老练地说道：“草原上的狼杀了羊，从来不需要偿命的，也从来没有人去怪狼，而且是你们先惹我的，怪不得我，怪只怪你们瞎了眼睛。”

众汉子大怒，说道：“他娘的小姑娘，我们看你孤零零的，想请你喝点酒，不给面子就算了，为何要杀我的兄弟，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八个人只能以大欺小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女孩的脸庞十分秀丽，嘴唇十分圆润，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纤细的五指仿佛象牙筷子似的，根本看不出可以杀人，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想找女人上床，可是你们找错人了！”

一个瘦瘦的汉子阴笑道：“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女人天生就是被男人骑的，像你这种雏鸟一定很有韵味。”高大汉子说道：“你不跟我们去就罢了，为什么要杀人？杀了我们的人，就跟我们走，否则我们把你先奸后杀，你还没有男人吧！这么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众人色迷迷的眼睛望着女孩孤独的身影，刀锋倒影着白雪。

女孩神色一点都没有慌张，镇定地说道：“我不会跟你们走，我知道你们人多，我迟早要败在你们手下，但我一定杀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还有第二个。”女孩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决，右手中的细剑轻微的颤抖，似乎兴奋地等待饱尝鲜血，众汉子神色一变，瘦汉子说道：“奶奶的，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我们就杀了这个小娘们，先杀后奸。”

闪亮的刀锋扬起，女孩咬着嘴唇，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害怕，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狐裘包裹着的身体却微微摇晃，摇摇欲坠，女孩的银牙紧紧咬在一起，五指紧紧握着细剑的剑柄。他看见女孩身体的摇晃，知道女孩已经受了伤，在这些汉子的围攻下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他大步冲了上去，喊道：“你们马上滚开，放了这个女孩，否则我梁汉生绝不会允许各位离开。”

众汉子回头，神情凶狠，一副别管闲事的样子，听到梁汉生三字神情又是一变，瘦汉子迟疑地说道：“你是梁汉生，那个大名鼎鼎专门与官府作对的梁汉生，我们听过你的事迹，佩服你的为人，但是这小妞杀了我们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和朋友们一起迎了上去，人数并不少，目光炯炯，众汉子向后退了几步，目色胆怯。

高大汉子见梁汉生帮着这小妞，两边人数相等，如果冲突起来，肯定全军覆没，顿时感到底气不足，皱眉说道：“既然是梁汉生，我们今天就给一个面子，不过这件事情迟早要有一个了解，我迟早要讨回公道的。”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锋铮亮，瘦汉子脸色变得蜡一样白，传言中没人能躲过梁汉生的剑，颤抖地说道：“算我们倒霉，兄弟扯呼。”

众汉子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谁让小妞有梁汉生做帮手呢！他眼角瞧到地上的尸体，突然说道：“把地上的尸体也一起带走。”众汉子拖着尸体，灰溜溜沿着大街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鲜血的血迹。女孩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准备走，朋友拦住了那女孩，女孩手中的剑扬起，剑锋笔直指着朋友的胸口，冷冷说道：“让开，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见女孩的脸冻得通红，把剑插回了腰间，温和地说道：“你多大年纪，这么出来，你父母能放心吗？”女孩冷酷的眼睛微微一变，迟疑着说道：“我十三岁，母亲死了，父亲把我赶出了家，我无家可归，只能一个人闯荡天下。”女孩的脸上带着稚气，眼睛很机灵，皮肤白皙，出身一定很富贵，但他没有问，淡淡说道：“刚才那几个人都是你杀的？”

女孩说道：“不错，他们都该死！如果不是我有伤在身，我可以杀了所有人，包括你们在内。”朋友们脸上显出怒容，这少女如此不近人情，他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没有说假话，你的武功很高明，有杀了我们所有人的能力，我为你母亲的死感到伤心，但现在你受了伤，无处可去，刚才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觉得你和我妹妹很像，一样的漂亮，一样的倔强！”

女孩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咬着嘴唇说道：“母亲告诉我，男人是不能信赖的，你妹妹？你妹妹现在怎么了？”他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我妹妹去世了，被地主家的儿子打死了，见到你，我总是不由想起我妹妹，我对不起她，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你有没有哥哥？”女孩眼睛中有一丝水汽，点点头说道：“我有哥哥，为了能让我从父亲手里逃出来，他死了，以自己的性命换来了我的性命。”

他温和地说道：“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大哥？”女孩眼睛瞧向远方的天空，说道：“我知道你叫梁汉生，在这一带鼎鼎有名，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我很佩服你，可我来历不明，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爽朗地笑了一笑，说道：“怕麻烦，我就不会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了，我们一起去客栈烤火。”

女孩站在雪地之中，寒风吹来，身上的狐裘一阵摆动，亮丽的双眼笔直望着他。在宏伟的天地之间，女孩的身影很渺小，眼睛却非常凶狠，像北方凶猛的野兽，小小的身躯却很优雅，青葱般五指握着的细剑十分稳定，带着淡淡的杀气，像一只狼，不，狼没有女孩的优雅，她更像一只狐狸，冰天雪地里的狐狸。女孩咬着嘴唇说道：“我们一起，如果我发现你有不轨企图的话，我会杀了你的。”

他哈哈大笑，十分豪爽，带着女孩走进了一家热乎乎的客栈。他三十五岁，女孩十三岁，他们没有问对方的出身来历，他重新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而女孩则拥有了一个关心她的大哥。女孩来自遥远的北方，年轻虽小，一身武功却出神入化，显然从小练习，且出自高人传授，来历神秘。他们在中山行省行侠仗义，名气越来越大，慕名投奔而来的兄弟越来越多，女孩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通兵法，数次出奇谋屡败官兵，“疾风”之名扬名整个中山。

女孩的名字叫项飞雪，但“疾风”所有人却叫她银狐，对她非常崇敬，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武艺和智慧。他看着妹妹的成就，也由心地感到自豪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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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汉生睁开疲惫的双眼，四周依然很熟悉，牢房里很黑暗，很潮湿，碗口粗细的栅栏十分坚固，过道里悬挂着一盏油灯，火焰微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空气中是尸体的臭味、腐烂的味道、食物的恶臭混合起来的特殊味道，他早已经习惯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已经被关在这牢房里半年了，半年没有跟银狐见过面了。

梁汉生总是想起他们兄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雪花飘飘的冬日，项飞雪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傲然对抗着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没有丝毫退缩，没有丝毫害怕，银狐是一种高贵的生物，项飞雪傲气品格同样高贵。半年来，他被官府的狱卒严刑拷打，可他没有哼一声，没有皱一下眉头，他是银狐的大哥，同样骨气铮铮。

梁汉生全身遍体鳞伤，躺在一堆干草堆上面，微微笑着，只要银狐还在，官兵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是他担心的是如果银狐为了救他，而被官兵的诡计所捉拿，他就对不起妹妹了，也对不起所有“疾风”的兄弟了，他不希望银狐来救自己。喃喃说道：“飞雪，你武艺很高，也很聪明，但是不要为了大哥而义气用事，现在你是所有‘疾风’兄弟的希望，大哥也就可以安然而去了。”

过道里响起了脚步声，送饭的狱卒过来了，打断了梁汉生的思绪。从栅栏下面伸进来一只大瓷碗，今天似乎很特别，瓷碗里的饭菜少有的丰盛，还有几片猪肉，梁汉生鼻子吸了吸，香气诱人，官府决定要杀死自己了吗？还是有别的事情呢？他轻蔑地笑了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要有银狐在，他就很安心，双手捧起饭碗，吃得津津有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