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韩希文出场了。
王铎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韩希文,心想,在皇上面前,看你还敢耍什么花招。说实在的,韩希文私自向他行贿,或者意图行贿,并没有令他憎恶至此,他也不会拿一个小武举的几十两银子标榜他的洁身自好,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韩希文行贿之时左司谏郑少文正好在场。既然有台谏官盯着韩希文,他不得不对他特别关注。想不到的是,韩希文武技不通,竟然又通过恩科参加殿试,难道说他那区区几十两银子就收买了比他官职更高的官员。王铎无法了解韩希文参与殿试的细节,他也想象不到,短短数日,一个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外乡人竟然能够攀附上比他兵部侍郎还要大的朝官。殿试时,皇上正要定出一甲三人,御史中丞王黼向他使眼色,让他揭发殿试里的东郭先生,借机建议皇上重新审核武举们的武技。王铎在朝中多年,自然猜到王中丞的用心,其一是借韩希文的个案,调查礼部选拔人材的弊端,借此打击礼部,其二是改变皇上的初衷,陈世伟才是武状元的最佳人选。
韩希文深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观礼台前,向皇上和众大臣深深行个礼。他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天蓝色武生服,腰束一条紫色丝条,打着绑腿,显得精神干练。与所有武举披金戴银的华丽服饰相比,韩希文今天普素得令人惊讶,但就是这样的服饰令他与众不同。
韩希文开始表演他的节目,他的表演节目让众武举惊讶,要表演摔交。
摔交是一门偏重于力量的武技,凡是摔交高手,都是身体粗壮之人,一般只有街头杂耍艺人或北方游牧之人才爱玩,而两个摔交手扭来缠去,也让人看得不那么文明。所有体面的武林人士,都耻于练习摔效技艺,更不要说拿到殿试上表演了。
赵佶和众臣感到有趣,每年外邦使臣会宴时,北方的辽人总要在宴席上表演摔交技艺,那些体格粗壮动作娴熟的辽人摔交手给赵佶和众臣都留下深刻印象。而韩希文又瘦又矮,看起来就象弱不经风的书生,竟敢与膀大腰圆的摔跤手摔交,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敢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今天在南御苑值勤的是天武军,长官是都指挥张一冬。
陈挺楷命张指挥挑一名身强力壮精于徒手摔交的兵头参与演练。
“大人,是否使全力?”张一冬小声问,他不清楚韩希文的底细,先征求长官的意见。
“全力施为。”陈挺楷冷声说。要是让韩希文取胜会衬托他的军队战斗力不强。
张一冬心领神会,从军中选取出一个长得象黑熊样粗壮的大汉,此人力大无比,是军中摔交高手,在军中摔交从未失过手,人送外号大熊。
大熊与韩希文同时站在场上,两人的身体形成强烈对比,在他面前,韩希文就象一个小孩子。大熊早就蓄足了力气,恶狼捕羊一样擒住韩希文细弱的胳膊,只等发令官锣声一响,一个缠带就要把他摔倒在地。大熊看出韩希文并没有练过摔交,那笨拙的两臂根本不是摔交手的模样。
众大臣看见韩希文和大熊的体形对比,无不认定他必败无疑。
李彦为韩希文暗自叹息,想些怪招引起皇上的注意未尝不可,可惜玩过火了。
张邦昌捏了一把汗,他对韩希文并不了解,是太监李彦私下找他,推荐韩希文参与恩科,进入殿试。李彦在皇上身边比较得宠,张邦昌碍于李彦的权势,把韩希文塞进恩科的名单,以为经过殿试,让他混个进士出身也就完事大吉,想不到他曾考前向王铎行贿,让御史中丞抓了个反面典型,并且穷追不舍,要揪出幕后官员的责任。这让张邦昌担心不小,如果最终出事,李彦自然可以推个一干二净,蔡悠身为正职也可以免除审查,而他张邦昌却难逃干系。
御苑阅礼官充当两人的裁判,规定谁先倒地为输。
只要发令官锣声一响,摔交比试就正式开始。
大熊憋足了劲,两条粗壮的胳膊青筋,凶狠的瞪着韩希文。
大战一触即发时机,韩希文冲着大熊婉尔一笑,讨好说:“大哥,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大熊看见韩希文的眼睛流露出非常友善的表情,这样亲切的眼神就象他家中的小弟,在他面前,求他帮助,可是,这是比赛,他要取胜。
大熊翁声翁气的说:“我是军人,已经接受命令,要摔倒你。”
“不,你错了,这不是战场,这是表演场,我们要在皇上面前表演摔交,只要我们比划得好,只要皇上高兴,你就是立了大功。”
锣声响了,比赛开始。
大熊还沉浸在谈话里,他在想韩希文的话,他们不是比武,而是表演,目的是博得皇上开心,但是,要怎么表演呢?
锣声已经响了,为什么大熊还没有发力呢?张指挥觉得奇怪。
“大哥,你随我的力量转换,我不会摔倒你,你也不要摔倒我,如果一下就搞完,皇上就不开心了,切记切记。”
“好,我们表演,哄皇上开心。”
大熊开始发力,两条粗壮的胳膊扭住韩希文的双臂,把他扯得脚底踉跄。赵佶及众臣都暗嘘一声,刚一个招面,韩希文就被大熊擒住双臂,脚底踉跄,身体左倾右侧,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都想,这个韩希文真是花架子,银枪腊枪头,喷得很大,实际上没有真本事。
但过了个招面,武职出身的官员看出一些怪异,韩希文虽然身似弱柳,但两脚却坚韧异常,始终围绕大熊兜圈子,就象一棵菟丝草,紧紧缠绕住大熊这棵大树,任凭风吹浪打,菟丝草依然不倒。
陈挺楷越看越吃惊,他没有发现韩希文有什么内家真气,两手也看似无力,可无论大熊使出多少蛮力,都被他一一化解掉。
王铎更是吃惊,在省试时,他曾仔细观察过韩希文,发觉他功术平平,体力虚弱,没有深厚的护体真气,但现在看来同样一个人却有完全不同的表现,他象小丑似的蹦蹦跳跳,把一个膀大腰圆的禁军猛士累得气喘吁吁。
这个韩希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怪异出格的行为呢?
韩希文越斗越顺手,由刚开始的胆怯和不自信,慢慢变得娴熟自如,两手反抓住大熊的手腕,牵引着他攻击,牵着他绕圈子。韩希文心里喜滋滋的,这个看菜园的老和尚真不是凡人啊,三天功夫就让他变成了摔交“高手”。
在黑暗的念经房里,凝视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迷魂夜明珠,经过三天三夜的苦练,韩希文的摄魂大法终于入门。韩希文学会控制精神力,把精神力量凝聚在眉间,通过眼睛施展出去。解剖学和精神学上说,人除了有两只正常的眼睛外,还有第三只眼,大致位置就在两眉之间,这第三只眼能够看到正常视线看不到的物体,最主要功能的是意念和预感。韩希文因此能很快把精神力量凝聚到正确位置,进步自然神速。另外,韩希文在凝思时,从八卦石上吸收的那股怪气开始活跃起来,随着韩希文凝思的路径电射一般游走,帮助他大大提高精神力量。
三天苦练结束,无名老僧看见韩希文熬得布满血丝的小眼,惊奇不异,这个少年的进步太神速了,假以时日,他还会成为摄神高手。无名老僧没有表现一丝对韩希文的满意,依然冷冷嘲弄他,说他现在的本领,只能找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蛊惑。
说者无意,韩希文却暗自领会,想到一个很好的表演项目——摔交。
在皇上面前,韩希文刚刚入门的摄魂术终于取得奇效,大熊被他的摄魂术嬉弄,陪着他表演杂耍动作。
看见壮汉大熊被瘦小的韩希文拉扯着东挑西歪,赵佶和众臣觉得有趣,鼓掌大笑。
啊,皇上高兴了,大熊更加卖力的表演。
“倒下。”终于,韩希文发话,大熊好象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发令官敲响铜锣,大声宣布韩希文取胜。
韩希文向看台上的考官们鞠躬致谢,得意一笑,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奶奶的,这摄魂术太废脑筋了,比连做几套高考卷子还消耗脑力。
蔡京眯着老眼,会心一笑,有意思,这少年不按常规出牌,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样的少年,日后如有名师指点,会成为官场上的奇材怪材和福星,如果一直走得太偏,只会成为官场的混混,被人嗤笑。
王黼看了看王铎,又看了看陈挺楷,见两人都露诧异之色,心知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弄虚作假,难道说这个少年真是身怀绝技,他以前只是在考场上怯场而已。
张邦昌擦去额上虚汗,略显得意之色,对王铎说:“王大人,看来这个韩希文并非一无是处,弓马套路都不行,不过摔交的技术很过硬。”
王铎心有不甘的说:“摔交不过是江湖艺人的把戏,比不能算武试的正式科目。”
“谁管呢。”张邦昌倾斜身体,凑近王铎耳边,小声说,“今天可不是你我二人的考官,你看,皇上满脸笑容,那就是最高的评语。”
有人骑术出众,有人箭术出众,有人兵器舞得滴水不进,演武场上喝采不断。三十名武举全部演练完毕,齐齐来到皇上面前,磕头致谢。
众大臣也齐声向皇上行礼,赞美说武生们技艺高超,都将成为朝庭的军中骁将。
赵佶心情舒畅,举杯向众武生表示赞许,说他们都是合格的武生,日后都将成为朝庭命官,希望他们格守武德,心中始终装着国家安危和朝庭荣辱,能够服从朝庭安排,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施展才华,日后不要持功自傲,要虚心学习,不断进步,争取在军中不断立功,为朝庭做出最大贡献。
“天佑大宋,国运昌盛,感谢皇上圣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蔡京带头向皇上跪谢,众大臣、武生和周围的禁军将士都学着蔡京的模样,全体下跪,同声向皇上祝愿,南御苑里,君臣都情绪激昂,充满了国力强盛昂首向上的大好气氛。
突然,一个不合协的东西闯进南御苑,破坏了欢乐详和的气氛。
一只五彩的皮球从御苑的围墙外疾飞进来,方向正对着皇上。
京城盛行蹴鞠,墙外传来少女的娇笑声,天上飞来的皮球正是蹴鞠所用的皮球,虽然不是暗器,但直飞向皇上,也是惊扰皇上的大罪。
众大臣一时都愣住了,眼看着皮球飞向皇上。
皇上身边站着几位御前侍卫,当然不会让皮球触到皇上的衣角,正准备飞身救驾。
这时,武生中突然飞起一人,脚尖一点,跃上半空,身似红色大鹏鸟,恰好捉住五彩皮球。挺身而出的武生正是陈世伟。
陈世伟单手扣住皮球,上前三步,跪在皇上面前,“学生冒失,请皇上恕罪。”
赵佶呵呵一笑,“陈爱卿免礼,看到朕有险,你能挺身而出,说明你对朕忠心耿耿,朕记你大功一件,赐金马鞍一套。”
皇上只对在沙场立下大功的武将赏赐金马鞍,受此荣耀的每年不过寥寥几人,而陈世伟从未上过沙场,仅凭截获一只蹴鞠玩乐用的皮球就获此殊荣,真是非常幸运。
在场的武生和将士们无不心生妒意。
“卑职守卫无方,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天武军都指挥张一冬吓得满头大汗,跪在皇上面前,额头触地。南御苑举行殿试,皇上及众大臣都来观礼,御苑外布下层层守卫,百步之内闲人都不得靠近,他想不到哪个将士会这样大胆,私自放少女在墙外蹴鞠,如他查出,定会给他重重治罪。
“念你组织殿试有功,朕暂不追究你的过失,下去吧。”
赵佶把五彩皮球拿在手里,把玩着,脸上笑意越来越浓,自言自语说:“如果这个送给瑷瑷,不知她是否喜欢。”
众大臣皆愕然,唯有蔡京似乎把握到一点气息,心中暗语,帝女花,驸马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