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整理衣襟,长身而跪,直面堂上高官,朗声说:“武举杨志,并非京东人氏,实为东京天波杨府后人,不管天波杨家现在是否为罪官,但杨家将材辈出,曾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杨志将门虎子,胸怀满腔报国热情,泰山武院习武数年,只想重回沙场,为朝庭效力,再振杨家虎威。
耐何,天理不公,命运作弄,杨志满腔热血,只换回朝庭的冷落。
杨志并非爱酗酒惹事之徒,而是借酒消愁;
杨志并非故意持凶杀人,而是同为武举出身,却受到京城武举的嘲弄,身为孝子,祖宗尊严不可欺;
杨志现籍为外省武举,牛瑞为京城武举,京城武举自持技高,仗势欺人,天汉州桥上比武赌输赢,互立生死状,牛瑞身死,实是其咎由自取。
杨志本不该杀人,牛瑞本不该身死,只是因为八个字,天理不公,命运作弄。
第一不公,朝庭开科取士,为什么不能凡大宋臣民,都可人人平等参与,非要甄别士人的血统出身?罪臣之子难道说依然会成为罪臣吗?吏胥之人难道说就不成为兴邦安国的良臣吗?
行商之子难道说世代都只能从事行商的贱职吗?
第二不公,同为大宋臣民,为什么科考取士要有籍贯和地域之分,外省取士,二十人不能有一,京城人士却能十之二三,难道说京城出生的举人个个都是资质优异之人,而外省出身的举人多数是资质平庸之人?而事实上,京城的举人虽名份高贵,大多却是不学无术之人。纵观朝中历代良臣名将,大多出自外省寒门,有几人是京城世族出身呢?
第三不公,文治武功本为朝庭两大立国之本,耐何重文轻武,扬文抑武呢?文科取士,三年一届,历代皇朝自开国之日起,都是皇上钦命,雷打不变,而武科取士,自大宋开国之来,时废时兴,平均十多年才得一科。文科取进士,每届都在上百人甚至几百人,而武科取士,最多不到百人,最少之时仅几人耳,文士可以富国,难道说武人就不可以强国吗?沙场征战,本是武人的天职,耐何军中正职都是文人掌印,文人做事,多受繁文缛节束缚,很能适应军情的瞬息万变。武职在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却得不到应有的朝庭重视,武职想转文职,难上又难,即便降级二三阶仍不能得,而文人更是耻于转为武职。长此以往,文武失衡,朝庭必有大患啊!
杨志犯事,并非偶然事件,如果朝庭不改变上述三大不公,今有杨志,日后恐怕会出现王志、李志、刘志等更众罪人也。
我等武举,虽为平头小民,但胸怀忧国报国之心,今日齐聚京城,意欲共组武社,连名上书,恳请朝庭以国强民富为策略,消除血统出身之不公,籍贯出身之不公,重文轻武之不公,杨志犯案,实非自愿,更请朝庭体恤民情,酌情减免杨志之刑罚。
兴国武社,宋江及天下武举顿首。”
钱知府听着宋江铿锵激昂的言词,看着他呈上来的诉状,心中振惊不已。
在他心目中,武人通常是些疏于文词的武夫,即便有些武人也读些诗书,但鲜有宋江这样文采与激情并茂者。文人熟读诗书,感情饱满,能够发出振聋发聩的心声,京城又是天下文人的圣地和求学地,开封府曾多次见到这些文士的有力状词,但如宋江般武人写出的状诩却少之又少。每个犯人都有三亲六故,杨志是泰山武举,又是将门之后,京城自然有些故人帮他求情,但是,宋江呈递的诉状却让他大为振惊,因为他后面的落款是兴国武社,上面有近千人的签名,这份答名应该是真实的,因为上面每个名字的字体都不一样,这肯定是不同人签写的。衙门外几千人的游行队伍正驻扎那里,他们肯定是受了宋江的鼓动,故意制造声势,吸引官府的注意力。现在正是省试的关键时刻,千名武举连名上书,在京城大街上游行示威,这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眼球的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如果他处理不好,激起千名武举的义愤,他就更难处理了,所谓法不责众。
至于宋江提出的三大不公,他认为那不过是愤青们的怨气而已,朝庭通过科举选拨人材早就制定相关规则,以户籍和地籍为举子能否应试的标准是大宋开朝以来就明确的制度,祖宗之法岂能说变就变,而朝庭关于文治武功的国策,也是大宋历代先皇的国策,当今皇上不过是再承继先朝法规而已,更非是草民妄自菲薄的意题。三两人私下议论倒也无可厚非,如果是千名应试的武举都对此聚情激昂,那将是大大的不妙,天子脚下,妄议朝纲,可是触犯刑律的事情。
判处杨志生死事小,千人连名上书为大。如果这则案子传到皇上耳中,他头上这顶乌纱帽就难说了。擒贼先擒王,宋江既然是领头的,先振服他再说。
钱知府很快分析利害关系,惊堂木在状子上重重一压,大声问:“宋江,你与杨志是否亲朋关系?”
“草民在来京城之前,从未与杨志谋过面,这次在京城参加武试,才听得杨志的名字。草民替杨志伸冤,不为亲,不为故,只为一个理字。”
“既然你与杨志无亲无故,就与他不存在利害关系,那么你与杨志是否是同社共事的关系?”
“草民不曾参与任何社团,更无与杨志同社关系。”
“大胆!”钱知府一拍惊堂木,“你既然没有参与任何社团,为何在诉状上签名为兴国武社?根据大宋刑律,非法结社,私建帮会,游行示威,扰民上访可是要判流放重刑!”
宋江自信的黑脸倏的一惊,他当时为了增强说服力,在诉状上故意写个兴国武社的名字,如果以个人的名义上访,影响力不大,如果以兴国武社的名义上访,影晌力肯定更大,但他没有想到钱知府对这个字眼更加敏感,把他也定罪到非法结社上,不过宋江毕竟见多识广,立即磕个头,辩解说:“大人,小民现在还没有组建兴国武社,但是,小民有这样的梦想。小民曾经游历京东许多府县,结识过许多武林朋友,他们在不同的门派学习,有着不同的武技和思想,在他们的人生历程中,有因习武和上进中的困惑,如果能有一个平台,让他们相互结识,共同探讨武学和人生,那么这些武林朋友必将对我大宋的强盛和安宁有莫大的益处。”
“这是公堂,不是你妄谈私念的场所,不是社团,就不要乱借社团的名义,否则本官会判你假借社团,愚弄朝庭命官。本官念你不懂大宋刑律,暂不追究你假名社团的罪责,你有一腔热情,愿意助人澄清是非,本官会考虑你的请求,对杨志的案情酌情考虑。你们先回去吧,记得以后不要再擅自联络任何武举,否则本官将追究你非法结社非法游行的罪责。”
就这么打发他们了吗,宋江感到很失落,他为这份诉讼准备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他甚至在梦中多次想到到庭申诉的场景,他站在京城第一府的大堂上,面对一干官员,侃侃而谈,畅谈人生和国事,他与那些京城高官们发生激烈的争辩,但最后,在他充满激情的光芒四射的言论下,那么身居高位的朝官们都折服了,沉默了,而他宋江的大名也霎间传遍京城,东京人都知道郓城县有个宋江。宋江不想这样灰溜溜的退回去,他鼓足勇气,大声问:“大人,如果草民想组建兴国武社,该去哪些衙门办理?”
钱知府皱了皱眉,这样的刁民最难缠,他们都认死理,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果是组建蹴鞠团之类的,可以在开封府户曹申请,象你这样带有国字的,至少要到户部申请,但没有京城官员推荐保荐,你可能连户部大门也进不得,宋江,回去好好练武吧,争取到下届再来参加武试。”
“大人,只要能让杨志兄弟受到公平审判,只要草民的心声能得到响应,草民虽死无憾。”
“好吧,本官听到了你的心声,你快点把外面的人员解散,本官会重新审判杨志的案子,是非公正自有大宋律法说了算,如果你们再敢聚众闹事,你们的功名都会革除掉,你们的档案里都会有污点留下,日后再没机会参加科考。”钱知府见这个又黑又矮的男子嘴吧了得,不再跟他多罗嗦,说声退堂,把宋江“请”出开封府衙。
宋江在官场混过多年,知道再坚持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不过都是平头百姓,要是想让当官的屈服,尤其是主管开封府的京城大员,那比登天还难。现在,钱知府答应重新审判场志案,算作出了一些让步,并且,他宋江也借此一举杨名天下,宋江知道做事要掌握火候,不能再闹下去了,见好要收。
宋江退到衙门外,开始劝说聚集的武举们解散。
宋江在公堂侃侃而谈时,众武举都在外面听着,知道今天的结果也只能如此,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害怕官府取消他们的功名,以后再没有当官的机会了,都慢慢散开。
李逵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无名怒火,这些大官们真他妈的可气,宋大哥满怀热情的为杨志兄弟仗言申冤,这个狗官不仅没有仔细听取宋大哥的苦心申述,反而要追究他非法结社,臭踢球的可以结社,卖弄风情的们可以结社,唯独他们学武的提个想法就是非法结社,可恨可恨,李逵扭头看到衙门旁边的石狮子,看到它张牙舞爪的模样,怒火疯狂燃烧,手中大斧不由得举起,闪电一般劈上去,“当官有什么了不起,想吓唬人就吓唬人吗!”
青石雕成的石狮子头就象切豆腐一样被削掉一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