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怪我,我不是坐机关的料。"
"小关,你来得对。我调你真怕你推三阻四,在这儿先默默地干吧!"建桥总指挥宋书砚心事重重地说。
关尚文一报到,这些临时调在一起的人,都问这问哪,关尚文想了想说:"各位大哥大姐,你们还不理解我,此一时彼一时啊!"又轻声吟道:当初商调志难酬,誓用双手创自由;今日令调重如山,违令妻儿被人揪。
关尚文吟完,叹道:"世态炎凉,难遂人意,违心之举,万不得已。"
众人似有同感,默然不语。
"反修大桥"是一座锁链河上的钢筋水泥大桥。在新百公路的中间,西通新垦,东穿过百湖农场场部,直达乌苏里江江边。是百湖农场与内地连接的唯一通道。这座大桥的建成后,不但对百湖农场的建设和发展至关重要,而且对反帝反修的边防建设有战略意义。为此,各级领导对此桥的建设十分重视,抽调农场各单位的骨干来建设大桥。
这大桥去年已经动工,但因种种原因没有完成,今年五月又重新组成了指挥部,调集力量重新开工。关尚文就是在这时候调入水利大队,进入建桥指挥部,专管油材料。至于是当作骨干,还是有别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此时的关尚文也只有惟命是从了。
中午开饭时,关尚文遇见了想见又不敢见的牟春丫大姐,她是大桥的炊事员,二人相见对视无言。牟大姐已无当年叱咤风云的豪气,而是显得臃肿而疲惫,头发料显散乱,目光呆滞。初见关尚文,一惊,一喜,又一愣。欲言无语,急忙走入厨房。关尚文的万语千言,像被一道铁闸堵在口中,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尚文哪!往事如烟心自宽,是非存心少开言;若得轻松多笑脸,待到雪后见芳颜。此地人多,心多,嘴多,吃饱饭工作为重啊!"宋书砚见关尚文望着牟春丫的背影发呆,连忙轻拍一下他的肩头,轻声吟出几句提醒他,一齐向饭桌走去。
热火朝天的建桥工地,偌大的油材料场地和库房,使关尚文眼花缭乱。他立即投入紧张地查账,清库,对账,发料,进料工作中,无暇再想其它。经过几天的繁忙,终于将库房内外的原材料理出个眉目。
工作再忙,阶级斗争不能忘;时间再紧,运动不能停!
这是一个晚饭后,与天地斗了一天的人们,又开始与人斗了。大桥工地的造反派,又串联在一起,发起了一场揪斗牛鬼蛇神的大会,会议在二号帐篷里召开了。
农场一级的黑五类,胸前被挂着大木牌,一个个被押上板凳,接受批判。
此时,关尚文才知道,原来农场的主要领导,全都在大桥工地接受改造。自杀身亡的机务副场长栾青峰的遗孀牟春丫,也被推上了审判台。她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农场最大的女走资派,女流氓牟春丫!"关尚文听阵阵口号声撕心裂肺;乒乓拳脚声痛震心房。本想高喊:"要文斗,不要武斗!"但手被宋书砚紧紧地拉住,耳边不断地响起宋指挥的"沉着,冷静,自保其身!"的警告,才闭目端坐
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突眼大牙的三十来岁的造反派头头,用鞋带拴着两只破鞋,走上前挂在牟春丫的脖子上,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听说牟主席以荒原三枝花之首的美名,换来大破鞋的臭名,不知有没有这双鞋大?"边说边动手捏牟春丫的脸蛋。牟春丫仰头怒目而视,又招来一阵拳脚,被从凳子上打倒在地下
"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能侮辱人格!"关尚文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从座位上站起,冲了上去。
宋书砚等指挥部的人也一齐冲了上去,扶起牟春丫,她头发散乱,鼻子流血,关尚文帮她擦脸上的血
"郭建岭!这是建桥工地,他们是来接受劳动锻炼的,在没定案前属人民内部矛盾,希望你讲点政策!"水利大队大队长大桥副指挥王吉昌严正地说。顺手摘下牟春丫脖子上的鞋,"批判会要有理有据,不能随便侮辱人格。"
郭建岭本来不服气,但见指挥部的人都在前边保护被揪斗的领导们,又见大部分工地的人都怒视着他,便不敢再胡来,只好气哼哼地说:"好!你们指挥部的人都是保皇派,咱们走着瞧!"说着回到床上。
"保管员!你把牟春丫先送回去,看好她,以免发生意外。"宋书砚没提他的名字说。
"好吧。"关尚文答应一声,对牟春丫说:"走吧!"他本想搀扶她,但牟春丫向他摇头,便跟在牟春丫后面出了帐篷。
帐篷外,已是月朗星稀,几块乌云时不时围住圆月,给荒原留下片片阴影,尽管小草已熬过严冬,顽强的显出旺盛的生命力,但夜露料峭的春风,仍无情地拨弄。远处,狍子哀鸣,野狼号叫;近处,野鸡鸣啼,猫头鹰狂笑原来这荒原之夜,也不平静,也在弱肉强食
"大姐,慢点!小心地面不平。"关尚文轻声说。
牟春丫放慢了脚步,回头望一眼朦胧中的关尚文,说:"拉开点儿距离,到工地灯下说话。"
走进工地了,在一垛原木旁,牟春丫停下来。说道:"来,这肃静,坐一会儿吧!"边说边坐在一根粗大的原木上,疲惫地靠着原木垛。这里是灯光的死角,二人都坐下了。
"怎么样?日子还好吗?"牟春丫关切地问。
"还好,我们已经有儿子了。"
"要好好待小万,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呀!听说队里揪了她?"
关尚文点点头说:"揪是揪了,但没批斗。"说完又叹口气问:"你和孩子怎么样?"
"对付活着吧,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跟老栾去了。"又叹道:"这日子不是人过的,老宋把我们弄来的目地,是想保护我们,谁想到还是要挨斗,今晚不是你们几个,这顿打,不死也得扒层皮呀!"
"大姐,不要怕。有我们在,决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傻弟弟,你以为你能保得了我们?"牟春丫忧心忡忡地说:"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能饶你就不错了!"
"为什么?"听了大姐的话,关尚文愕然地问。
"你是陈将军的外孙,陈将军是农场第一任场长,他的亲属得罪不少人,这些帐都算在他头上了。这还不算,有人说他是辽西有名的大土匪,勾结黑社会在家里为非作歹。占据闾山为王,成为大军阀,已经有人去北京,去辽宁揪陈将军。可是听回来的人说,陈将军被辽西最大的组织藏了起来。这个组织的司令叫赵淑香,还有一个叫狗儿,他们封锁了闾山,无人能进。还听说这个组织知道百湖农场去人外调,揪人,已经派人来百湖,要保护什么总舵主和陈将军的后人,听到这个风声,知道可能与你有关,我们这些人都成了落水狗,便让老宋把你想办法调来这里,保护起来,免遭不测呀!"
"啊?有这等事?她竟成了组织的黑司令?"关尚文听了大惊失色,自言自语地说:"她可是奇女子,武功高强,她要来可无人能挡啊!"
"怎么?你认识她?"牟春丫也感惊讶。
"我何止认识啊!她就是我青梅竹马的同学,我日夜不忘的香妹呀!"关尚文痛苦地回忆着,述说了自己与赵淑香的关系。
"这么说,她是因你而习武的?因你而复仇,又因你来北大荒?"牟春丫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都是为了我呀!"关尚文深深地点点头。
"你呀,我的文弟!真没想到,除我们三姐妹对你的感情之外,你的情丝竟这样令女孩子为你卖命!这是为什么呀?老天!"牟春丫微微长叹。
"唉爱为何?何为爱?爱与情之间为何要历尽沧桑啊?"关尚文悠悠长叹。
"现在看来,有可能她亲自来百湖。如果这样的话,造反派不揪你还在罢了,一揪你可能要发生流血呀!我的天,这可如何是好?"牟春丫紧紧地拉住关尚文,生怕来人把他揪走。
"没关系,只要尚文别露面,默默的当你的保管员,谁也找不到你。"不知何时,宋书砚已经来到面前,听了二人的话,接过了话头。
"宋科长!"关、牟二人同时站起。
"你们以后要小心,我来这么长时间你们都不知道,一旦有人加害与你们,能逃得了吗?"
"啊!是的,在这非常时期,一定得注意。"二人感谢宋科长的提醒,更感谢他暗中的保护。牟春丫想起丈夫栾青峰的突然死亡,说是畏罪自杀,但查不出自杀的理由,更是心有余悸。
"好了,回去吧!不要授人以柄。"宋书砚说完走了。
关尚文拉住大姐的手,走出黑影,将牟春丫送到食堂宿舍,自己才回指挥部
百湖农场的原领导机构已处于瘫痪,此时,中央发出组建生产建设兵团的指令。百湖农场将组建为兵团独立团,正式列为解放军序列。一队将成为独立团一连。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使大批知识青年,成为兵团战士,涌进北大荒。仅一连就来了三百多人。
随着知青的到来,这些革命小将的造反精神,也使运动的发生了大的变化。"造反有理"的口号震天响,"破四旧,立四新"的风声越来越紧。
连队的领导班子,是由转业军人,知青和贫下中农,没打倒的干部组成。团里由现役军人、知青,和原领导组成。形成军事化、半军事化的领导体系。
新一连连长李元方,副连长任自强。龚喜明,明勇骝,于贵永等分别为排长。取代革委会,革命性、战斗性都比原来高。
这天,万晓莲的儿子刚满十二天,她正在给儿子喂奶,造反有理的歌声向门口传来。歌声响亮,震得怀中的孩子直打颤。万晓莲向窗外一看,一群兵团战士,在一排长明勇骝地带领下,已进自己的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