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主任是谁?"
"曾海凡老师。"
"啊!那可是个好老师,全省有名的教模,在部队我还是他的学生呢。"
"怎么?曾老师也是您的老师?他的岁数和您也差不多呀?"
"哈哈当学生还论岁数大小?在部队他是文化教员,就是团长、师长都是他的学生,何况我只是个排长。"
关尚文见他和善的面容,又是解放军出身,早把自己的处境放一边了。
"这个寒假你读了什么书?"
"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一些短篇以及诗词等。"
"你读的书真多,可惜我在部队学的那点文化,看本《高玉宝》都很费劲。这是年轻人的福气,赶上好时候了,要珍惜呀!"
有人送来一盘玉米面饼子,切好的香肠,两副碗筷,一壶水,两个水杯。
"来饭了,我也没吃早饭,来,咱爷俩一起吃。"说着,夹了一个饼子,推到关尚文面前。说:"吃吧!从早晨吊到现在,饿坏了吧?"
"没事,空乏其身嘛!"
派出所的人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这话是啥意思,只是一笑,也夹了一个饼子放在自己的碗里,见关尚文没吃,便说:"吃呀!愣着干啥?"又往他碗里夹了几块香肠。
关尚文见此人这么好,鼻子一酸,赶紧咬口饼子,掩盖过去。
二人边吃,张同志边引上正题。
"哎你也是,黑灯瞎火的,跑到坟圈子玩啥?竟掉进窖里,多危险哪!"
在场的人一听,都一愣,这那是问案哪?这不是给开脱罪责吗?
关尚文一听可不领这个情,直嘣嘣地说道:"不是去玩,是去偷土豆。"他在想:反正是证据确凿,干脆实话实说,用不着兜圈子。
"你这孩子!说那么难听干啥?你说你去偷土豆,那你一共去了几次?一共偷了多少斤土豆哇?"
"就昨天晚上一回,偷了十三个土豆。"
"什么?偷了多少?"派出所的人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在场的基干民兵张小赖他们也感到意外。
"就偷十三个。"关尚文斩钉截铁地说。
"去一回拿十三个土豆干啥?为什么不多拿点儿?"
"我侄子和我弟弟妹妹们,几天没吃饭了,又不能吃代食品,饿得快死了,逼得我无路可走,才走这条绝路。本打算多拿点儿,谁想是个空窖,这十三个土豆还是我从土里抠出来的。"
屋里人的脸都变了,个个铁青着脸,关尚文一看,这是要逼我交出三万斤土豆。干脆,爱咋办咋办,索性去夹香肠吃。派出所的人赶紧将香肠推到他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那十三个土豆够孩子吃吗?"为首的公安强压怒火,又问道。
"不够!有啥办法呀?我回去时,我的最小的弟弟已经饿死了,我二婶也疯了。我把这十三个土豆给了他们,都叫他们生肯吃了。"说着,痛哭起来,公安和张小赖他们也都掉下了泪。
"我干他妈的!"正在问话的张公安,突然粗鲁地大骂一句,呼地站了起来。吼道:"小刘,把于广太给我抓来!跟他要三万斤土豆!"
"是!"被叫小刘的人,掏出手枪,一摆手,两名公安也拿出枪,跟小刘一起跑出门去
不一会儿,右手用绷带挎在脖子上的于广太,一拐一拐的被推了进来。一进屋就说:"张所长,叫我有事?"于广太一见这阵势,知道有些不妙,连连点头问道。
关尚文一听是张所长,心里一阵高兴,他早听说公社派出所有个所长张松龄,是有名的侦察英雄,不由得肃然起敬。
"你就是于广太?"张所长不动声色地问。
"是,我是关屯队长于广太。"他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你报案说丢了三万斤土豆?"
"是丢了三万斤土豆,可我破了案,没报案哪?"于广太看了张小赖等人几眼。知道这是他们给捅上去的,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不由得瞪了他们几眼。
"我问你,究竟丢多少土豆?"张所长从张小赖他们愤怒的样子,以及于广太的表情,心里已明白几分。
"三万斤土豆,还有八千斤地瓜,被这小子合伙偷的一个不剩。"于广太见这事已经让派出所插手,干脆又多加了八千斤。
"你怎么知道一个不剩?"张所长步步紧逼,不容他有思索的余地。
"白天我下窖看过,窖里空空的。"
"那个白天?几号?"
"昨天白天,是十二月十号。"
"上午下午?几点钟?说准确点!"
"下午,大约一点半左右。"
"昨天以前,你知不知道窖是空的?"
"两天前我发现窖已经空了。"
"那昨天你又下窖干啥?"
"我为了抓小偷,想在窖里想点子。"
张所长的态度似乎变温和了,又问:"想出来没有?"
"想出来了,我在窖口上涂上红漆,这样小偷不知道,一入窖口不就蹭在衣服上了吗?"于广太竟洋洋自得地卖弄高招。
"抓那个小偷?"
"抓关家的小偷呗!"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去偷土豆?"
"他二婶爱串门,老娘们凑一起,穷唠。从唠嗑中知道他们家孩子饿得嗷嗷叫。我就让我老婆跟她说菜窖里有土豆,不拿白不拿。你想这话她回去一说,他们能不上钩吗!"
"是你逼他家人去偷?好抓他?"
"对!就得逼,不逼到无路可走,他家两个党员、一个团员,还有一个复转军人,能偷吗?"
"哈哈"屋里人都笑了,佩服所长审问的技巧,连听呆了的关尚文也忍不住笑了。
"不不我没逼他们,是他自愿上钩的。"于广太这时才发现,这一连串的问话,是把自己引进了圈套。但后悔已经晚了。
"这话可都是你说的!好好看看,签字吧!"一个文静的公安员,拿出写好的询问记录,让于广太看,于广太只好签字画押。头上已冒出了汗。
"孩子!还得委屈你一两天,暂时就先别回去了。以免有人说你串供,找你的麻烦!"又向纪录员一点头。
纪录员忙递给关尚文写好的纪录,让他看。他看了一遍,点点头,接过笔毫不迟疑地签了字。
"告诉副队长,找两个他的同学陪他玩两天,队上负责他一天三顿饭。这孩子爱读书,他要什么书给他取来。"张所长向小刘吩咐后,又对关尚文说:"你是被害人,不用害怕。这事儿过去拉倒,不要影响学习,谁把这事儿捅到学校,我饶不了他!"
"于广太,现在我正式宣布:你当队长期间,玩忽职守,使三万斤土豆、八千斤地瓜被盗,并栽赃陷害他人。据揭发还有其他问题,现依法拘留审查。你还有什么说的?"
"所长,没有三万斤,入窖时才一万二千斤,地瓜早分给社员吃完了。"于广太分辩说。
"哈哈"众人鄙视地大笑。
"陷害别人三万八,轮到自己一万二。晚了!"小刘笑着说。
"带走!"张所长一挥手。
于广太被戴上手铐,押走了。
这真是一场戏剧性地审讯。关尚文见张所长要走,忙说:"所长再见!同志们再见!"
"再见孩子!好好念书!"张所长再次嘱咐。
关尚文的泪流下来了。自言自语地说:"谁说党不好?谁说政府不好?人民军队培养出来的干部,是为人民办事,为人民伸冤的!那些披着人皮的败类!是在给新中国抹黑!我要和他们斗到底!"他的话越说声音越大,似在和人争论,竟大喊起来。
"三哥呀!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女孩声音问。
"怎么了?别看我们国家目前困难重重,内灾外债逼得我们饿肚皮,但有新中国的新政权,我们一定能渡过难关!"又说:"你们听我想的这首诗,看是否说出了新中国和人民军队的伟大?"
关尚文不管来人是谁,仍是不停地说。将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听呆了,二人捂嘴贴耳,窃窃娇笑,"三哥被于广太逼疯了,我们可得小心点。"俩个女孩不敢近前,远远地听他朗诵:战场鏖程万里沙,驱魔逐虏荡天下;洒血舍身平沃土,开辟华夏建国家。
前无古人英豪胆,后有来者兴中华;乌云总有飘散日,何惧灾难重重压。
这哪是疯了?这不是用诗歌颂扬新中国和人民军队吗?二女孩鼓掌笑着来到他的面前。
"三哥不愧是当今才子啊!被人吊了大半天,还有兴趣吟诗抒情。"
"唉!羞愧,羞愧,不是张所长今天救了我的命,救了我心灰意冷的心,我就是死也成了罪人。无颜去见为革命牺牲的先辈们。"关尚文抒发了一阵感慨,突然想起眼前二人是自己小学同学,便问:"刘琴,林凤,你们干啥来了?"
"上班来了!"二人同声说。
"上班?到队部上班?"
"我们是副队长派来,专来陪你说话解闷的。"刘琴心直口快,抢着说。
"啊原来如此。"关尚文无限怅惘地,"原来是俩位女看守,来看我这盗窃土豆的贼。"
"三哥,别说那么难听,不就是于广太仗势欺人,陷害你吗?"林凤开导着,"其实张所长不让你回去,是一番苦心,怕别人说他执法偏心,也怕你想不开急出病来。"
"这我明白,这是为我好,但我担忧和自责呀!"关尚文叹息着说。
"担什么忧?有什么自责的?"刘琴不高兴地,"年轻轻的心思到不少。"
"不是我心思多,我偷土豆这事一抖落出去,怎么见人哪?我是团员,中学生,受多年教育,经不起考验,对得起谁呀?"
"啊哈!你还真捡个屎盔往头上扣个没完没了呢!到空窖里拿十三个小土豆算个啥呀?要算偷,那咱关屯成了小偷屯了。有谁没到菜窖、仓库拿过吃的?就你们家呗!傻正经!"刘琴连珠炮似地说。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点小事谁去想它,就是有人有意想整人,下场也会和于广太一样。"林凤不紧不慢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