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怕有毒还是怕我吃了你?坐那么远干啥?还不过来吃?"岳兰不满地说,并打开纸包。"哇!是包子!还热的呢,快过来吃吧,给你。"说着,拿起一个就往他手里塞。关尚文的肚子条件反射,响得更厉害了,他坐回原处吃了起来。包子入口,觉得特别香,几口下肚,不好意思去拿。
"怎么?吃呀!还等我喂呀?"岳兰边吃边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太好了,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呢!"
"太夸张了吧?这一兜肉的包子你没吃过?"岳兰以为他在开玩笑,不信地问。
"一点也不夸张,漫说一兜肉,就是有点肉星的包子,我们家要吃上一顿,也得过年过节呀!"关尚文坦诚地说。
"那你们家吃什么包子?"
"吃野菜,豆腐渣包子就不错了。为了省粮,经常吃的是野菜团啊!"关尚文感叹地,"谁家舍得吃一顿全肉的包子、饺子啊?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啊?没想到解放快十年了,你们的生活还这么苦!"岳兰吃不下了,深情地,"这包子我不吃了,留给你慢慢吃吧,吃没了我再让我妈做三鲜馅的给你吃。"
"别别!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见岳兰还是不吃,"吃吧!咱们把它吃光。剩下的如果拿到宿舍,不但你我吃不成,反会让同学们说笑咱。"
"这可也是。"岳兰说着,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地吃着、思索着。
"快点吃啊!还等我喂你呀!"关尚文见岳兰不紧不慢地吃,完全是为了陪自己,便学着她的话说。
"好!我吃,我吃。不过你一定多吃点。"岳兰边说边加快了吃的速度,"看样子曾老师知道我对你好,怕咱耽误功课,经常点咱们。"
"是啊,我看不光点咱们,而是点全班。这男女同学之间,似乎都是一对一对的。"关尚文有同感地说。
"不一样,我看咱班女同学不少围着你和杨春长转,弄不好你们俩晕头转向可就糟了。"岳兰又轻声的,"我真怕不等毕业,你被别的同学抢走。"
"我可没说过我是你一个人的,不要误会!"关尚文笑着,"我是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不羞!哪有哥哥亲妹妹的?"岳兰顽皮地,"哥哥是哥哥,但应加一个字儿。"
"加什么字儿?"
"加情字儿情哥哥!"
"不!那次是我的错。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哥哥就是哥哥!"
"不!你快吃,吃饱了再亲亲我,算你对我请你的回报。"
"这么说我不吃了!"说完放下手中的包子,起身就要走,"我得回宿舍了。"
岳兰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长椅上说:"算我说错了,快吃吧!难得让你吃我妈做的饭。"说着委屈得快要哭了。
"别这样!我吃,我吃。咱俩都吃行吗?"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岳兰又笑了,真的大吃起来。
说笑间,包子吃完了。关尚文拍着肚子说:"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谢谢你,谢谢江老师!"
"谢什么?看你能吃饱,我高兴。"说着,把耳朵靠在他的胸前,"没想到装野菜的肚子里,能装那么多文采。实在太可怜了!"说着拉过关尚文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我肚子里装的啥?还想装点啥?"
这明显的暗示,使关尚文有些不知所措。手触摸到她柔软的肚皮,有些心猿意马。好一会答道:"你这里装的是要不得的资产阶级思想,还想装渊博的知识。"
"算你说对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和你在一起,我有安全感,这里装什么不要紧,哪怕把你的知识也装进去!"岳兰边说边将他的手移向自己的胸前。
听了这些话,关尚文轻叹一声:"我能进这中学不容易,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是缘分,我必须珍惜这些。"
岳兰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轻声说:"文哥,我没看错人,你不愧是好男儿。我是个弱女子,对你如此,你还为我着想,太难得了。"
"好妹妹!纯洁的友谊,是奋进的动力;愚蠢的举动,会毁掉前程。"关尚文几乎是向她耳语,"为了将来,能忍常人之不能,这是人之爱中的英雄!"
"谢谢!"岳兰听文哥说的句句实言,闭目养神似地说
昏黄的路灯照着他们二人;树叶嘲笑似地沙沙作响,还不时地把黄叶抛向他们身上。似乎在提醒他们:年轻人,回去吧!为了你们的信念和志向,保持纯真吧!
关尚文暗暗恨自己,又想起了苦恋自己的赵淑香。
"岳兰,为了将来让友谊更加纯洁,以后咱要在学习上多下苦功,对吗?"
"这对!今后咱比学习、比进步,将来要比翼双飞!"岳兰从关尚文感情的变化,隐约感觉到他的心又想到别人。但她深信,自己只要刻苦用功,永远是他喜爱的人,别人难以抢走
岳兰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关尚文轻声吟道:爱慕难得随己愿,痴心苦恋怎遂缘?
双船两脚履维艰,举步长河实愧伴。
岳兰听到这,更加理解他的心境,这关尚文果然早有意中人。顺口也吟道:爱到白头终侣伴,青梅竹马属童顽;权衡志向勇相欢,爱在沧桑苦亦甜。
二人相视苦笑,心照不宣。
已是初冬十月天,刚刚结束学习计划的一中校园,正以紧张的复习迎接期末考试。这次考试,是检验半年来学习的关键,对实验班来说,更是严峻的考验。考试各科能达九十分以上,继续在实验班,否则,编到普通班,这样不但是丢脸的事,而且意味着直接升入大学已没有自己的份。同学们渐渐意识到:这实验班虽然不考试就入大学,但平时的考试与淘汰,是何等艰难哪!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大炼钢铁的热潮又冲进校园。
县教育局通知:学校停止一切教学活动,立刻投入大炼钢铁中。一中的任务是在学校建四座土高炉,元旦前出铁二十吨。
这个通知一发下,校长、书记傻眼了。
校长吴洪博,挠着稀疏的白发,急得在办公室团团转,说:"我的天,学校炼钢,亘古见哪!"
"老吴哇!注意你的言语,不要授人以柄啊!"佟敬忠书记到底是搞政治的,看了看窗外,起身关上了门,又说:"别忘了,反右你是怎么过的关,帽子可还在人家手上啊!"
校长感激地看了看自己的老搭档佟敬忠书记,无可奈何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可是,这钢怎么炼?这考试怎么办?实验班怎么实验哪?"校长一连串的怎么办,将自己稀疏的白发挠掉不少,轻轻地落在地上,落在办公桌上
"白发搔更短哪!还是稍安勿躁。有令就行,有禁就止,这是解放以来历次运动的经验总结。你我这段时间光忙抓学生的学习,竟忘了看书看报,怎能跟上形势啊?"
"你说怎么办?反正咱俩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你跑不了,我也蹦不了。"
"这咱都老了,都跑不动了。我看把炼钢的事交给小刘,即抬举了她,又给咱留下了退路。何乐而不为?"书记停了停,又意味深长地,"想起反右和深翻,你我是激流涌退的时候了。做他的助手,岂不是"
"啊这"吴校长听着,竟吃惊地"啊"了一声,接着,拍了拍脑门,笑了,"对!你我教学是内行,炼钢是门外汉。让贤,让贤!你这老家伙倒也变得老奸巨滑了!"
"这是形势所逼呀!既然锋芒已露,你我何必螳臂挡车?"
"好,就这么办。咱让她当大办钢铁的总指挥,让她大显身手吧!你我为她抬轿子吹喇叭。"
"好!说干就干,明天停课。不管什么班,听她调遣,考试的事儿,为大跃进让路。"书记说。
就这样,校长、书记的意见统一了,一场由年轻的党总支副书记刘月红挂帅的大炼钢铁战役,在古城一中开始了。学生放下书本,迎接新的考验
根据总指挥刘月红的调遣,初三年级八个班的男生,首先承担了建炉任务,女生担负起建炉的辅助工作;校长、书记亲自请缨,分别到县铁厂和四方台铁矿联系建炉和原料,聘请技术顾问;初一二年级师生,和三年级余下的女生,一律到四方台铁矿背矿石。
校园里,红旗招展,广播震天,大办钢铁的标语口号贴满了墙壁。昔日朗朗书声的校园,今日成了喧嚣的大跃进战场,原来植物园的各种树木,在铁锹,大绳,利斧下转眼倒地;蔬菜瓜果,不论生熟,成了猪的口中餐;花草已不值得一顾,在人们跃进的脚下呻吟,瞬间如泥
面对植物园遗址,被请来的工人师傅犯愁了,向刘月红总指挥述说起来
"刘总,这场地,按说不小,但只能建两座高炉,建四座容纳不下呀!"工人师傅以商量的口吻,"我看建一两座高炉,能炼出钢来就足够了,用不着建四座,建多了反倒浪费。"
"不行!建四座是任务,必须建四座。"刘月红毫无商量的余地,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这里只能建两座,进料,出铁,堆放煤炭矿石,这里已经很挤了,还怎么出钢?"工人师傅耐心地说服刘月红。
"建四座高炉是任务,出钢是以后的事,这任务完不成可不行。"刘月红双眼在校园里看了一下,突然说:"师傅你看大操场南边城墙下,能不能建高炉?那地方可够用?"
几句话说得师傅无话可说,心想:建高炉的目的是炼钢,怎么说是以后的事呢?不出钢建再多的高炉有啥用?这任务完不成建它干啥?心里这么想,嘴里没说。他明白,大跃进以来,各地不少领导,只顾眼前任务,至于后果如何,很少考虑。这正是不少左派干部好大喜功的言行。哎右派攻击三面红旗是反动,可这些人败坏国家,劳民伤财,又是什么呢?想到这些,看看刘月红指的地方,笑着说:"那里当然行,慢说四座,只要舍得操场,建十座二十座也行。只是当初不知哪个混蛋不动脑子,毁了这么好的园林,多可惜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