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封面是一幅巨型照片。中间一位将军站在平板列车上,正挥手讲话。他的对面是数不清的解放军官兵,远一点像一个车站,车站的月台上也是解放军官兵。将军上方是一幅红色横幅,上边写着"开发北大荒誓师大会"。整个画面宏伟庄严,看起来只是会场的一部分。
关尚文看着看着,突然说:"这一定是十万转业官兵开发北大荒誓师大会的实照,这将军是王震将军。"
听关尚文这么一说,同学们都围了过来,争看这封面。
"就在今年春节前后,王震将军率十万大军,挥师北上,当时战士们还不知道有什么新任务。坐火车到黑龙江密山下车,宣布就地转业。在这里建设现代化的大型国营农场。这照片一定是王震将军宣布开发北大荒的誓师大会,这大会就是在密山车站召开的。"
"十万官兵一齐转业,好家伙!农场的规模一定不小,能和苏联的集体农庄相比了。"杨春长激动地说。
"比苏联的农庄大多了,据说横跨密虎宝饶四个县,建设的都是机械化国营农场。场长都是将校军衔,一个农场相当一个师。这样大型农场要建十多个。"关尚文根据姐夫以前的来信介绍说。
"你姐夫是什么军衔?他怎么五六年就去了?"岳兰问,显然她对关尚文的了解比其它同学更多些。
"我姐夫是中尉,他是先头部队的。提前到哪里勘察地形,选定建场场址。"
"你们听这首诗,太有意思了!"不知什么时候,书已在矮小的丁海泉手里了,"哎呀呀,我的妈!这里的土地肥到了家。抓把黑土直流油,插根筷子就发芽!"
"哈哈哈!这诗太绝了,有这么好的地方,开发出来,我们中国人就不愁吃饭了。"大家都笑了起来,杨春长兴奋地说。
"别着急,你们听听这首垦荒战士的歌。"丁海泉眉飞色舞地又念道:"北大荒,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
"哈哈哈!""嘻嘻嘻!"又是一阵哄笑。
调皮的刘祥立挤着眼睛说:"班长!"
岳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刘祥立又挤挤眼睛说:"你快带上咱班的女生,奔赴北大荒!那里正需要你们去填补空白呀!"说着又向关尚文挤了挤眼睛。
"就你坏!死刘祥立。"岳兰笑着骂道。
"我当然坏了!我没有亲戚在北大荒,带不了"刘祥立刚要说什么,被曾老师的话打断了。岳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难得你们这么开心!"曾老师走进教室,笑着说。
"曾老师你看这本书!"丁海泉把《北大荒文艺》递给老师,大伙都回到自己的座位。
"《北大荒文艺》?我还没听说过这刊物呢。"曾老师仔细地看着:"这是新刊物,创刊号,这编辑真有意思,整个照片占满了封面,这杂志是谁的?"
"是关尚文的姐姐从北大荒寄来的。"
"啊?你姐姐也去了北大荒?不简单,那可是艰苦而光荣啊!敢去那里的人,都是英雄。"曾老师又对关尚文说:"你姐姐太伟大了!"
"关尚文同学早晚也得去北大荒!"岳兰忘了刚才刘祥立的话:"他妈妈已经去了。"
同学们看着她善意地笑了。这时她才感到这话不该她说,明显露出了心迹。赶紧坐下,脸红红的,再也没说一句话。
"好,好!勇敢。"曾老师眯缝起双眼,微笑着说,究竟是说谁勇敢,是岳兰还是关尚文,或者是他妈妈?老师没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现在谈这事儿为时太早。等念完中学、大学,再提出志愿去北大荒,我想国家一定会答应你们。因那里确实需要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啊!"
曾老师不愧是语文老师,他从岳兰的话语和表情,凭直觉明白这两个同学关系非同一般,不能不点一点,以免走错了路。所以一语双关地包括了两个人。
这是一些何等聪明的学生啊!都听出了老师的话外之音。更何况关、岳二人正是老师的"言之的"呢?
关尚文、岳兰以感激的眼神看着曾老师,都微微地点点头,表示要努力学习,不想其它事的决心。
曾老师高兴地站起来,严父一样地说:"好了,大家都出去玩一会儿吧!该上课了,别成天闷在教室里啃书。这样下去,脑子会用坏的。弄坏了身体,学再好的本领也没用。走走!都到操场去。"说着走出了教室,站在门口。岳兰第一个拿了《北大荒文艺》走出教室。同学们见曾老师不走,只好放下书本
大跃进在全国轰轰烈烈展开了,一中二十四个班除了四个试验班外,全部投入城南公社深翻中。这四个班,不但自己关起校门读书,还牵涉了不少老师不能投入跃进。
校党总支副书记刘月红,对此事非常不满,多次向书记、校长建议这四个班停课参加深翻。然而这两个老头子,总以上边的文件把她顶了回去。刘月红越想越不服:都是新中国的青年,都是一中的学生,为什么要培养特殊阶层?一气之下,偷偷地打报告给教育局,报告中极力主张学生应有平等地位,不应培养资产阶级特权苗子,同时还说校长书记的言行是右派的言行等等
这份报告吓得教育局长不得不给一中的校长和书记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停实验班的课,赶紧去翻地,不然这样的报告再打上来,不但你校长书记完蛋,教育局也担不了责任,古城县的教育就更难办了。
校长书记接到电话,知道是刘月红搞的鬼,但也没办法。人家是捍卫三面红旗、反右斗争的英雄啊!不给自己戴右派帽子,已经是开恩了。
当天下午,便让这四个班师生扛起铁锹,急行军奔赴城南公社,投入深翻的行动中。
秋日柔和的阳光,照在奔向深翻第一线的师生身上。这一百八十名学生,右肩扛着铁锹,排着四行整齐的队伍,唱着歌,穿过南门闹市区,向城外急速行进。二十多名老师,一言不发地走着,走着
刘月红通过告状,终于将这些师生赶出了校门,很兴奋。她跑前跑后地指挥这个班吆喝那个班,还觉得不过瘾,又亲自领唱《社会主义好》和《大跃进战歌》。
谁想到,本来急行军的队伍整齐而充满朝气,她这一领唱歌,队伍就乱了套了。《社会主义好》唱得还像那么回事儿,《大跃进战歌》这些学生根本不会唱。因为这四个班,不但体育课不上,音乐、美术也完全凭个人兴趣,爱上就上,不爱上也可以。所以对刘月红编写的《大跃进战歌》根本就不会,只好跟着她念经一样乱哼哼,还能不乱套吗?
这整齐的队伍,本来令大街上的行人瞩目,谁也不敢说话。这一乱,学生的话匣子打开了。
"哎!关尚文,我妈经过甄别,已经摘了右派帽子,重登讲台了!"岳兰兴奋地告诉他,"我不是右派崽子了!"
"太好了!祝贺你!"关尚文高兴地说。
"祝贺你,给你妈妈带好儿!"前后的同学听到岳兰的话,七嘴八舌地祝贺,不分男女同学,都伸出热情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祝贺。
"三班!干什么呢?唱《社会主义好》你们那么有劲儿!唱《大跃进战歌》你们为什么捣乱?不搞大跃进,怎么建设社会主义?"刘月红气急败坏地训斥,"简直是资产阶级苗子,无组织无纪律!"
曾老师听刘月红在向自己的学生发火,还乱扣帽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没说什么。为了不影响学生情绪,他说:"金雅芳同学,起个头!大家精神点儿!"
"好!"金雅芳立即起:"迎着晨风迎着阳光预备唱!"
迎着晨风迎着阳光。
跋山涉水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
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歌声激昂,曲调悠扬。同学们精神振奋,阔步向前。吸引了无数行人驻足观看。
刘月红无话可说,看了曾老师一眼向前走去。
城南公社深翻大跃进会战现场。
锣鼓咚咚、喇叭轰鸣、红旗招展、人头攒动,好一派跃进场面!
"苦战十五天,拿下一千亩"的巨幅横标,凌空拴在两棵大树上。"苦战三年,改造自然""超英赶美""一天等于二十年"等标语口号,举目皆是。
只知闭门读书的学生们有些迷茫了,被震住了。
"哎!一天等于二十年,那我们半天是十年,再挖上两天我就快七十了!"刘祥立笑着说。
"是啊!苦战三年,改造自然!三年下去,咱毕业时都七八十岁了,还念什么大学啊?当然不自然了!"丁海泉调皮地说。
"不要胡说!小心打成小右派。"杨春长忙阻止这两个调皮的同学。又深沉地,"牢骚太盛防肠断啊!"又用眼神让大家看正在指手划脚的刘月红副书记。
刘、丁二人不再说什么了,他们都敬佩杨春长这个小老弟深沉老练。
说话间,到了深翻目的地。
同学们见全校同学都站在像战壕似的沟里吃力地挖着,关尚文等农村来的学生吃惊了:这是翻地还是挖菜窖?
"同学们!"刘月红站在四个实验班的队伍前,"今天,大家走出课堂,亲身体验一下,大跃进的热潮"
公社干部见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不但这四个班的学生不能干活,而且整个会战场地都停了下来,有的听她说教,有的开始聊天,无一人干活,便说:"刘书记,让同学们到实践中体会吧!说完,便讲了深翻的要求,并分了任务。接着,一个技术员模样的干部,又给讲了讲。
他说:"这深翻要一米二深,分三层,也就是四锹深左右。第一锹熟土要放在上边,下边的翻松"他边说边用锹做示范,不知是怕费事儿,还是以为学生听明白了,挖了几锹就不挖了。说得云山雾罩,学生不得要领;看得学生稀里胡涂,摸不着头脑。可是公社干部说完,点上一颗烟叼着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