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关屯不久,便参加了志愿军开赴前线。我被编入空军地勤,没有直接参战。因任务特殊,谁也不知道我们的驻的地方的名字。四周山高林密,与外界无来往。停战后才知道我们虽然是志愿军,但三年中一直在防空洞搞设计,连枪都没打过。甚至也没真正到过朝鲜,而是在沈阳某地这些过去都是军事秘密,所以在战斗中,我们光知道咱们的飞机在这里飞起飞落,由于我们地勤工作做得出色,我们团被记集体大功一次,我也立了二等功。
战争结束我也是老兵了。有可能集体转业,去什么地方还是秘密。但你放心,这次转业之前,允许我们回家一次,处理个人的婚事。提起婚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否忘记了你的闵大哥?如果忘了,我祝你终身幸福。如果没忘,我这婚事很想跟你连在一起
请代问大妈、两个弟弟及乡亲们好!
再见吧,祝我们早日相见,但愿见面如初。
此致。
敬礼。
闵玉全。
一九五五年月日。
信看完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她满脸红润,又散发出青春的光彩。她小心翼翼的将信叠好,装回信封,揣在贴身的口袋里。
"二叔!"尚香禁不住喜悦地喊道:"来信了!是他的信!"
"谁的信?"两个弟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见姐姐终于又露出了笑脸,便明知故问,"是我姐夫来信了吧?"
"这药真有起死回生之良效!"小三儿又逗姐姐了。
"就你坏!"说完便把信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向二叔和弟弟说了一遍,但是略去了婚事一段。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二叔明白了至今才来信的原因:"在飞机场搞地勤,是军事机密,不怪我去闵店子他家里也音信皆无。"
"什么?你去闵店子干啥?"尚香惊诧地望着二叔。
"傻丫头,你的心事不说,二叔也看得出来!看你吃不好,睡不好,我能不着急吗?"二叔说出自己也在关心的事,"我从你妈哪里知道,闵洪江是闵店子人,听到咱屯人都有了消息,而闵洪江竟音信皆无,所以前几天我去一趟他家,但他家里也是一点消息没有,我也在担心哪!"
"二叔你真好!"尚香这才知道,二叔不哼不哈,却在为自己操心。她深深体会到父辈人的体贴和关心,"二叔,他家怎么样?"
"他家是闵店子有名的地主,因他母亲有病,父亲留洋在外,他受不了家族的气,十三岁跑出来参了军"二叔把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地向尚香说了。
"他家是地主?"两个弟弟深感意外的同声问。
"这地主的子女也有好人?闵大哥不像坏人那?"尚香疑惑了。
"是啊!如果他是坏人,在抗美援朝时,能让他到空军地勤吗?"二叔否认了闵洪江是坏人地说法,"不过,也得认真考虑,地主阶级可是我们专政的对象啊!"
叔侄四人心中都有压抑感,不再议论此事,默默地回到家中。
晚饭后,尚权开会去了;尚文也出去了,尚香和妈妈在灯下做针线。
"妈!闵大哥来信了。"尚香轻声说。
"知道了,信里怎么说的?"
"我我给你老念念吧!"尚香知道这事关系到全家,更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必须看妈妈的态度,便把信从头到尾,毫无隐瞒地念给妈妈听。
妈妈听完信,出一口长气,似乎千斤重担放下一般,"是个好孩子,还没忘记关屯。"妈妈称赞一句,"他提出婚事儿,这明显是向你求婚。你也不小了,也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了,你怎么想的,跟妈说说。"
"我还小,刚到十九岁,不想谈这事儿。"尚香红着脸说。
"可是总得给人回话儿啊!算起来他今年二十三了。"妈妈掰着手指算,"咱不能这样耽误人家啊!"
"我正为这事儿头疼,回绝吧,对这样人我心不落忍;答应吧,他家可是"
"孩子,这事儿你二叔早跟我说了,他家是大地主,如果真要像关香升那样,我宁死也不把女儿往火坑里送你先别急,你二叔说他十三岁参军,又在机密单位工作,一定是个不错的进步青年,所以我也犹豫不定。"
"妈,这事儿真不好办!是不是想办法推一推,即不伤人家的心,也给我们认真想一想的余地?"尚香充满矛盾的说。
"我看这样!"妈妈听女儿说得有理,"反正他在部队,你二叔说战士不能结婚,除非是相当一级的军官,你给他回信,只谈家乡的情况,不谈婚事儿,装作不懂,告诉他有机会来关屯看看,说我们都很想念当年的解放军。"
"他真来了咋办?"
"真来了,就好办了!"妈妈胸有成竹地,"我们都是他的房东老乡,两个弟弟都是他的好朋友,接待解放军是理所当然的。"
"那他当面提出来咋办那?"
"一般不会。"妈妈加重语气表情严肃地,"你到时疏远他,避免两人单独见面,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这这"
"这什么?作为一个女人,不同于孩子,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妈妈又严肃地,"孩子,你一定要记住:这一步走错,可要错到终生啊!"
"妈,我明白了。"
"他要真来,我要好好看看他的为人处事儿,你二叔是军人出身,还当过军官,现在又是乡干部。就让他探探闵洪江的一切。到时候你看我的态度,怎样?"
"哎做女人真难哪!"尚香感叹地说。
关尚文已是五年级学生了,他的学习各科都名列前茅。他已经变得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提起学习精神百倍,只要一捧起书,就是不吃不喝也不知道饿。
这天妈妈做饭,让他给烧火。他捧着书一边看一边烧,还不时发出笑声。
"这孩子,好好烧火,先别看书了!"妈妈边做小豆腐边说:"这小豆腐烧火得匀,火大了糊锅,火小了夹生"
这些话,尚文一句没听到,只是机械地一把一把往灶坑里填柴,两眼盯在书上。妈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做饭。
"咦?什么味儿?"妈妈正往盆里盛菜,一股烧棉花味儿直冲鼻子,低头一看,"哎呀我的小祖宗,你看这鞋怎么了?"边说边舀一瓢水向小尚文的鞋上泼去。
原来,姐姐刚做的鞋,尚文看书入了迷,竟把脚伸到了灶门旁,右脚的鞋帮儿、鞋底儿全着火了,妈赶紧往鞋上泼水灭火。这一下他才叫着跳了起来。
"哎呀"尚文疼得大叫,发现脚都烧起水泡。
"你呀你呀!真没办法。"妈妈心疼地用大酱涂在他脚面上,"我看你真成书呆子了!"
"这叫火烧脚后跟,事事都专心哪!"尚文忍痛笑着说。
"我看你除了看书专心,连烧火都不专心。"
"哪能啊!我看柴禾不多,才把脚当柴烧,这不省得我和我哥打柴了吗"
娘被儿子逗笑了。
正因尚文如此用功,博得老师和同学们的赞扬。尤其是女同学,无论是在校或是放学回家,总愿和他在一起。问难题,他能像老师一样耐心解答;听故事,他讲古今中外一套一套的,像说书;有困难,他总是尽力帮助解决。但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赵淑香,跟他好得让别人妒忌,无缘无故的跟他怄气,找茬跟他吵闹,常常使他摸不着头脑。
"除四害"时,关屯的学生都分了麻雀腿和老鼠尾巴,都高高兴兴的超额完成了任务,正准备交给老师。这时,同班的郑金香串门回来了,见同学们完成了任务,自己却一样没有,急得哭了。关尚文便将自己的一份全给了她。结果自己一个也没交,老师批评他却一声没吭。
赵淑香知道后,跟他发起火来。
"你把东西给谁了?班长不完成任务不丢脸吗?"赵淑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问他。
"给郑金香了!"
"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不给别人偏给她?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会撒娇?"
"什么话?她是我同学,别人不都完成任务了吗?"
"哼!说得好听,同学?别骗我了,你不说她长得好看喜欢她!你任务完成了吗?"赵淑香又耍歪了。
"哎呀真是的,你说的啥话呀?我没骗你,咱俩是最好的同学,和她是一般的同学。"又嘻笑着轻声,"论好看,你是咱学校最漂亮的,就是小心眼,歪心眼。"
"我才不歪呢,我就不让你和别的女生好!"赵淑香撒娇地,"只准你和我一人好!"
"你太霸道了,我在班里老师总表扬,批评一次怕啥?郑金香老挨批评,让老师表扬一次不好吗?我的傻妹妹?"尚文说着拉过赵淑香的手,"只有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了这话,赵淑香变得温柔了。虽然她小名叫小胖,可如今是个少女了,一点也不胖,身材匀称,面目清秀,红润的脸上有一对装满笑意的酒窝,着实引人喜爱;但她充满霸气和野性;她爱好体育,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浑身肌肉比男孩还结实,学校开运动会,班里全凭她出成绩;她说话不让人,一般同学不敢惹她;她个子比关尚文高半头,但在关尚文面前,除了耍小性子外,对他温柔体贴。
二人手牵手信步向梨园走,见前面有人,淑香推开他的手,含羞带笑地说:"松开,让他们看见,又该瞎说了。你就会哄女孩子,以后可不许你拉别的女生。"说着,将头歪向尚文的肩
"怕什么?我们是小学生,哪那么多事儿!"尚文不但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你不让我拉别的女孩,那我光拉你的手好吗?其实是你小心眼,都是同学,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她们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能把她们撵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