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咱家被我搅得吃没吃,喝没喝,幽厚这点钱哪够用啊?姐姐连这点钱都不留,这个家我能呆吗?"二婶说着又要跪下,妈妈连忙拉住。
"唉为人难,寡妇更难哪!"妈妈长叹着,"这样吧,我也不辜负你们夫妻的一片心,其实这几个钱算不了什么老二这钱我也不是还给你的,可能你还不知道,你快要当爸爸了,这钱是留给未见面的孩子的!"
"我要当爸爸了?"二叔又惊又喜,二婶脸红了。
"对。"妈妈问张氏:"快两个月了吧?"
二婶点点头说:"还早呢,这钱你留着给孩子念书用吧,到时候再想办法。"
"这这样吧,这钱我留一百,备你们急用。其余的让幽厚平时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身子。剩下的他二婶你收起来,留做急用吧。"想了想又说:"过日子不知会遇到什么难处,你们也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同年轻人,以后要相互体贴,谅解,有俩钱也不能大手大脚。虽说分家了,我还是你们姐姐,不会放手不管!"
就这样分家了,反比以前更亲了。
学校放暑假尚权小学毕业了,学校保送他上中学,他说什么也不上,竟剃光了头,嘻嘻哈哈说从今后是光头社员了。妈妈见儿子成小伙子了,却无法念书,一阵心酸。
尚权表面高高兴兴走出校门,悄悄地向爸爸的坟走去。
尚文见哥哥一个人走向山坡,知道哥哥有心事,便悄悄地跟在后面。看到哥哥趴在爸爸坟上哭,也跪在爸爸坟前哭起来。
"尚文你怎么来了?"哥哥见弟弟也哭,强止泪水拉起弟弟。
弟弟哭得更厉害了。哥哥见此,又哭了起来。
"哥,我也不念了!回家帮妈妈干活。"尚文止住哭声,抽泣着向哥哥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哥哥厉声问。吓弟弟一跳,"你为啥不念?是学习跟不上,还是年龄大了?或者不愿意念书?"
"都不是!你和姐姐都不念了,剩我有啥念头哇?"小尚文嗫悄着说。
"你不念?不行!我和姐姐不念,就是为了减轻妈妈负担,多挣钱供你念书。你不但要念,还必须念好!"哥哥越说声音越高,"咱不能让人家瞧扁了!你得念出个样来,这不光是你的事,是为妈争气!为咱爸争气!尚文哪尚文!听到没有?"哥哥的语气变软了。他比弟弟大两岁,向来没跟弟弟吵过嘴,没发过火。可是今天,哎哥哥知道弟弟的心,过了一会,又说:"我是为了你能更好的念书,才不上中学呀!你年纪小,干不了活,念书的天分比我和姐姐都高,怎能不念书?"又鼓励弟弟大声的,"我就不相信,穷神的孩子上不了大学!我们就要争这口气!"
"好,哥哥,我念!念他个出人头地!"说着,向爸爸的坟叩头,"爸爸!我哥哥、我姐姐为了我念书,都下来干活了。我不好好念书,还是人吗?爸爸,你放心,我一定念出个样来!好给咱关家争口气!"
哥哥向爸爸的坟叩了头,扶起弟弟,擦去弟弟脸上的泪珠,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抗美援朝胜利了,关屯参战的志愿军战士,有的寄信回家报喜讯;有的归来到家门;有的为国捐躯成烈士
关尚香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她那爽朗的性格,泼辣正直的为人,舍己助人的善心,加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红润中散发出青春光彩的面容,黝黑乌亮的一对大辫子,淡淡的农装不加任何修饰,引来男青年的注目。媒婆往来登门,尚香一概拒之千里。妈妈深知女儿心有所向,也为其心焦。
随着出征战士消息的陆续传来,尚香的心难以平静。日思夜想,渐渐饮食日减,面容憔悴,有时恨爱交加暗自垂泪。不但妈妈为女儿担心,两个弟弟也感到姐姐变了。母亲心疼女儿,暗恨闵洪江寡情,一旦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那?
"姐姐,我看尚香有什么心事,怎么变得这样憔悴?"二叔谈起尚香。
"唉!我也说不清,女儿大了不由娘啊!"
"我看她的心事很重,是不是想那个姓闵的?别人死活都有个音信,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哇!怎么回事呢?"二婶心直口快,提名道姓地说出了病根。
"她二婶,你说话可得留点神,这些话我都不敢直接跟她说,怕她耍小性子让人受不了!"妈妈知道女儿对二婶爱说闲话耿耿于怀。
"我看干脆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算了,省得孩子"
"怎么?我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碍你眼了还是怎么着?"随着一连串的问话,尚香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其实二叔和二婶一进门,尚香就回来了。听二叔和妈妈谈起自己,就没进屋。听二婶说到闵洪江,倒想听听老人地看法。可是听二婶劝妈妈把自己嫁出去,便把一股怒火泼向二婶,"怎么?不把我当人看!凭什么调唆我妈把我踢出去?"
"这这二婶也是为你好哇!"二婶一急连话也说不连贯了,"看你最近身体"
"我身体怎么了?怎么了?"尚香暴怒了,拿出了满族女儿特有的威风。哭叫着,"别假惺惺地装好二婶了,如果真为我好,就不会走东家串西家造我的谣!就不会调唆我二叔分家!就不会连野种都被打掉"
"住口!别这么没大没小的!"妈妈见女儿越说越难听,厉声喝道。
"住口就住口,可我那好心的二婶还没解恨呢!她不把我赶出家门,她不甘心"说着又哭着,"反正我在这个家也没啥意思,不如两个弟弟有出息,还不如死了好!"说着扭头跑了出去。
"尚香回来!回来,二婶不是人,二婶错了,你回来吧!"二婶说着哭了起来。这时,东屋不满周岁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
"你呀,你呀!快回去看孩子吧!"二叔无可奈何地说。他都快四十的人了,才有一个宝贝儿子,心里高兴,对妻子也就迁就了,"唉!好事也让你给搅砸了!"又对姐姐,"姐姐你消消气儿,我去把尚香劝回来。"说着,走了出去。
荒凉的西山坡,几座孤坟淹没在茅草丛中,这些孤坟中有早被人们淡忘的,关家历代先人,关幽燕就葬在这里。上山来的路旁,高大的白杨和青钢柳在风中沙沙作响,掩去关尚香抚坟痛哭的悲声。
关幽厚知道姐姐母子四人一有心事,不向任何人说,总是到哥哥的坟上哭诉。想到这些,他心里很难受,好在三个孩子渐渐长大,谁想到长大的孩子更让人操心?他边走边思考着怎样让尚香说出心里话,生怕一句说错,让这倔强的侄女卷了面子。
"尚香,该回家了。"二叔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水轻声叫道。
"二叔,你怎么来了?"其实,二叔的担心是多余的。不敬二婶是因她一张老婆嘴,让这个刚进入青春年华的少女难以忍受。她通情达理,对二叔的苦衷,她心里雪亮。此时她已向爸爸,哭诉完心里的积怨痛快多了,"我不该说二婶,我知道她对我的一片好心"
"唉你二婶那张破嘴也够呛!早该让她知道知道!"二叔说完又试探地,"有什么难处你跟二叔说,憋在心里闷出病来,你也大了,心中免不了有解不开的疙瘩。"
"二叔,我一个女孩家,有些话跟谁说呀?我妈苦奔苦拽地把我们拉扯这么大,已经够难的了。我能让她为我操心吗?"说着眼圈又红了,"两个弟弟虽然懂事,可他们又能怎样呢?"
"有些话不能跟你二叔说吗?你心中的苦闷,是不是与这抗美援朝有关?"
"这"尚香脸红了,知道二叔在试探自己,沉思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二叔知道你心中牵挂一个人,但是你向老人说又怕啥?妈妈、叔叔、婶子总会想办法的。"
"我不说已经被人家到处说闲话,我一说不更落人话把儿了?"
"有什么可怕的,人与人之间的友情是纯真的,何况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一些扯老婆舌的话不攻自破!"二叔宽慰地说。
"我也这么想,可是闵大哥一点消息也没有,仗也打完了,还是音讯皆无,怎能不让人牵挂?"
"可也是,按理说应该有消息,除非他忘了咱关屯。"二叔怕尚香伤心,故意把忘了你说成忘了关屯。
"真忘了我,倒也省心,就担心他在战场上"
"姐姐,姐姐"尚文和尚权欢叫着跑上山来,打断了尚香的话,见兄弟俩这样高兴,尚香和二叔向他俩望去。
"姐姐,听妈妈说姐姐病了,特意给你送药来了。"尚文调皮地,"我包你药到病除。"
"胡说八道,我才没病呢。"姐姐嗔怪地说。
"有病!是心里有病!"尚文不紧不慢地,"心病就得心药医,专治心病的医生必得心上人!"
"死小三儿,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
"揍我可就没好药了!"尚文说着,拉住哥哥的手,故意将手中的信让姐姐看见,"走!哥哥。姐姐说她没病,咱这不白操心么?"说着便要走。
"小三儿,好弟弟,你拿的什么?"说着一把夺了过来,"让姐姐看看!"
姐姐拿信在手,手微微颤抖,目不转睛地盯着:"关尚香同志收"几个秀气的大字,心跳脸红。
二叔一看是沈阳驻军某部寄来的,便说:"打开看看吧!"说完点着一支烟拔哥哥坟上的草。
两个弟弟不再说笑了,向姐姐说:"快看信吧!"说着走向一边,给爸爸的坟上填土。
尚香拆开信,三张信纸拿在手中:亲爱的香妹:一别三年有余,未曾见面,着实牵挂。
日夜想念你的音容笑貌,在关屯的一幕幕时常浮现在梦中。怎奈战争不允许个人的感情影响战斗,我多次写信都因保密的原因没有寄出。只好一封封留在身边。战争结束了,我将未寄出的信装订成册,准备有机会寄给你看,可是战地宣传部门却将它当宝贝似地收了去,说要出版一本什么《战地乡情录》,选择刊登以后还给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