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少奶奶啊!我们可哪有那福分?不是老爷心肠好,不是老太爷肯收留我们,哪有我们这一家子啊?我们一个汉人奴才,怎敢去妄想啊?"张小脚自卑地说。
"什么奶奶老爷的?管什么汉人满人,只要孩子有缘分,我这婆婆是当定了!"我说
想到这里,关香烈眼前又浮现出,关于大儿子幽燕的一幕幕往事: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从小在一起玩,一直到五六岁,关香烈给孩子取名叫幽燕,送到私塾才分开,但放学回来仍在一起玩。
这小幽燕聪明伶俐,不论什么一学就会。只有一点与别的孩子不同,他的东西不论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随便别的孩子吃、穿、玩、用,而自己弄得天天没有吃的用的,有时把新做的衣服脱给别人,竟光着膀子回家。为此,佟氏经常说他。自己对儿子这样做却很开心,给他的吃穿用总是预备好几份,以免幽燕送人后自己没有。佟氏见他这样惯孩子很不高兴。可关香烈总是一笑而已,过后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因为关幽燕除了上学,回来就和张小脚儿的女儿陈大脚一起玩。所以,陈大脚吃的、穿的、玩的、用的,都是关幽燕给的。两个孩子就像亲兄妹一样,吃穿也一样。陈眨巴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老这样吃穿关家的,觉得不好,让自己的丫头,别再要幽燕哥的东西,可是说什么孩子也不听,竟把自己穿戴的像个满族格格。关香烈和佟氏见到非常高兴,时间长了凡是给小幽燕做衣服,总给做一套女孩儿装,好让小幽燕送给她。
五六岁时,张小脚要给闺女裹脚,她说什么也不裹,并为此跑到佟氏面前,诉说妈妈逼她裹脚的事儿,佟氏听了便领着孩子去找张小脚,数落她一顿,这才就没再给孩子裹脚,结果孩子的脚像满族女孩一样,成了天生的大脚片。为此,汉人们称她为陈大脚。其实她的脚并不大,因为她没有受那裹脚之苦,当然比当时汉人女孩的脚大了。
关幽燕虽然聪明,但对读书并不用心,学会了就玩,先生常常为此出难题考他,每次都对答如流,无可挑剔,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关香烈想到这儿,又想起他那戏剧性的婚姻,更觉得儿子幽燕与人不同。
关西宅在关香烈的治理下,尽管自己视金钱如粪土,任意施舍给穷人;尽管长子关幽燕大把地往外扔钱。但是西宅越来越兴旺。不论是长工、佃户、短工、佣人,都把西宅当成自己家,辛勤劳动,创造财富。到关幽燕十六七岁时,西宅的繁荣简直超过老宅和东宅的几倍,成了一个小市镇。而关幽燕,除了和陈二的女儿在一起谈天说地外,几乎成天不在家。回家总是风尘仆仆,跟长工佃户一样,不知道的人根本不认识西宅大少爷。
为了守住关幽燕的心,为了避免老宅又生出什么鬼花招阻挡孩子的婚事,关香烈和陈二商量后,陈二到关家祖宗祠堂叩了头。老宅为他家举行入族庆典,成为镶白旗。从那以后,陈大脚成了陈家大格格。和关幽燕订了亲,第二年关幽燕和大格格结了婚。婚后夫妻恩恩爱爱,到五个孩子出世都没红过脸,妻子体贴丈夫,丈夫关心妻子。关幽燕自己仍然不理家事,成天外出不知忙什么,妻子也不过问。
关幽燕成天不着家,究竟干什么呢?直到这时关香烈才知道。原来他和西门外的"在家里"兄弟,组织了一个"互助会",专在幽州城内外为人家打井、移坟、抬杠、装卸煤炭。他虽然自任会长,但每天和兄弟们一样干,而得到的钱,除了在西门里买了房子作杠房外,其余的钱全部分给兄弟们,和周济城里要饭的及贫困的人。而自己不但分文不取,有时还从家里拿钱往里贴。为此"互助会"成了幽州城内外的"救急会",团结了城内和西门外的穷人。
陈氏夫人为人贤惠,在家中除孝敬公婆抚养子女外,其它时间闲不住,总是侍弄园子
关香烈想到这些,又联想到今天幽燕和陈司令的话,知道儿子料到西宅会出事儿,更加佩服儿子,便郑重地向儿子交待后事儿。
"幽燕那!咱西宅祖宗的基业,到现在可能要完了。我也回不了关屯了。你作为西宅的长门长子,有什么打算?"
"爸爸,西宅的存亡无关紧要,万贯家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人能平安离开西宅,离开关屯,就什么也不怕。"关幽燕见父亲仍忧心忡忡,又安慰说:"你没听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今后我要回到我那些穷兄弟中去,为穷人做点好事儿,把孩子抚养大,接关家的香火就足了。"
"那你的弟弟们怎么办?西宅那么多关家的堂兄堂弟怎么办?那么多长工佃户难道你能不管吗?"关香烈还惦记着西宅的老少,挂念着关屯。
"爸爸呀!此次劫难难逃。你老一生辛勤,心地善良,为别人想得多,不为自己想,已经感动上苍。为此,你老可能别我们而去。我们的肉体凡身也有凄惶之感。"关香烈听到这话一阵颤束。关幽燕见了,又说:"但请你放心:为人自有生活路,不用他人空操心。我想此次西宅可能毁于大火,房契、地照、金银珠宝已被带到上山,陈司令意在保护,会归还与我。为此,我想将房屋、土地,分给本宅的堂兄弟和长工佃户;虽然房子会被烧毁,但房基还在,土地果田尚存。所以把金银珠宝留一部分给给程司令作为军用之外,其余的就给原西宅的人,不论是关家还是外姓,都分些金银,让他们重建家园。"
"那你和你的两个弟弟怎么办?你这样一分,不是把万贯家财散尽了吗?"关香烈耽心地问。
"爸爸呀!我是穷里来,还到穷里去。陈司令会有安排。我的两个弟弟,年龄小,回到关屯人家也不会饶了他二人,我看就交给陈司令吧!让他二人经受磨炼。"关幽燕无可奈何地说。
"你的安排,倒也是个办法。可是他二人总不能跟陈司令一辈子啊!你的几个孩子怎么生活呀!"关香烈仍然对幽厚、幽道和孙子们不放心。
"爸爸呀,你想得太远了。哎"关幽燕叹息一声,眼皮一抹达又半睡半醒似的不吱声了。
关香烈看他这样,心里很不平静,眼睛瞪着关幽燕。只见关幽燕脸上汗珠滴了下来,方正红润的脸膛上飘洒的胡须开始抖动,突然睁开眼睛说:"爸爸!我两个弟弟和我的孩子,咱二人谁也不能为他们操心了。"关幽燕有些悲哀地又说:"就连剩下的你的孙女,孙子,我也最多只能操心到他们八九岁!无福看他们成人哪!"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不测?"关香烈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慌地说。
"这是天意,爸爸不要惊慌。我的阳寿有限,到时必须归位。倒是你的儿媳陈佳氏,集关陈两家的恩德于一身,阳寿可达八十以上,她不但担负起我两个弟弟的将来,而且将你的孙女、孙子抚养成人,饱享天伦那!"
"这,这难道是真的?"关香烈不敢相信儿子的话。
"爸爸!我是什么人?在我出生时你已经心中有数,刚才这些话不是今天事出特殊,我也不敢泄露天机。既然知道了将来,你老也就别无尘念了。"关幽燕说完,不知在想什么,遥望幽州古城。
夕阳已经下了山坡。关香烈站在闾山之巅,遥观山脚下的关屯。突然他惊叫一声:"啊关屯起火了!"他突然一阵眩晕。关幽燕急忙扶住。让父亲坐在山顶青石上,眼睛盯着起火的关屯方向。
只见西宅方向火光冲天,烟尘笼罩
"完了,完了!祖宗留下的基业全完了!"关香烈捶胸长叹,悲哀呼叫:"我对不起祖宗!我有罪啊!老天,惩罚我吧!何必毁我西宅!"
"爸爸!你冷静些,有罪的不是你!是老宅这个禽兽!关香升认贼作父,欺弟霸产,已经给自己种下了祸根。不但尘世他不得安生,祸及子孙,就是到了阴间,也会下十八层地狱。爸爸你励精图治,善待穷人,我也替你散了无数家财,这些都是你的功德,来世必有好报。"
"你怎么替我散家财的?"关香烈仍盯着西宅方向的大火问道。
"从我出生起,就开始把你辛苦挣来的钱,天天散给别人,这样一直到现在,你毫无怨言。我自己的劳动所得,也全周济给穷人。你老算算,这二三十年,散去西宅多少金银那!这不都是为你积阴德吗?"
"没想到你平日挥金如土,原来为此!"关香烈感慨地说。
"这叫不修今生修来世。不散去,今天不也得付之一炬吗?"
夜笼罩着闾山,火弥漫着西宅。尽管儿子的话使关香烈略觉心安,但他终是守业创家之人,还是难忘西宅。他在山顶的夜风中遥望西宅。关幽燕与父亲难舍难分,陪着老人坐在山顶
陈司令袭击了火烧关西宅的日本人和黑狗子,救了劫后余生的人,连夜回到闾山,此时关香烈父子仍在焦急地等待。见陈司令救回了西、东、老宅的人,急问起西宅起火的经过。
众人哭哭啼啼,大骂老宅关香升,诉说了火烧西宅,血染果园,激战石桥,骇人听闻的过程。
关香烈越听越气愤。他那高高的身躯直立着,直立着,半天没有说话。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陈大面前:"大兄弟!我相信你们,感谢你们。我把我的全家,和随我全家一起来的东、老两宅的人都交给你,交给抗日自卫军"他扫了一下,见自己跪下都跪下的三个儿子,和三大宅的男女老幼,"你们记住:没有陈司令没有抗日自卫军,便没有你们!也就没有今天还活着的关屯人。"
"别,别这样!"陈司令和战士们们连忙拉起大家。
"祖宗啊!我关香烈枉为人一世,让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让你的子孙遭此大难!"他声嘶力竭地仰天大叫,一口鲜血喷出,像一棵松树被无情的锯倒一样,直挺挺倒在岩石上,再也没有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