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在此稍等片刻，自会有人前来迎接你入营见我加主公！”郭嘉左手虚引，道，“至于翔实，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翔实交谈，不知道翔实能够应允？”
夜羽闻言眉头大皱，疑惑道，“现在吗？”
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郭嘉原来并不是前来迎接陈登这徐州的使者，而是来会自己的？
郭嘉呵呵笑道，“翔实又不是陶谦的使者，因此无须与元龙一同面见主公；况且，我也知道翔实绝对不会和主公作对，是吗？”
夜羽脸泛苦涩笑容，轻轻点头应是。
对他来说，确实无法做出反对曹操的举动。
因为曹操是当世最有可能会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扫平天下割据势力的人物。
若想与草原霸主鲜卑族对抗，中原就必须要保存足够的势力。
因此更加容不得过度的消耗战争。
历史上之所以会产生五胡乱华的局面，与魏蜀吴鼎足争霸，三国之间发动过于频繁的战争，消耗了太多的人力财力大有关系。
夜羽转头朝陈登道，“元龙自己多加注意！”
郭嘉听到夜羽对陈登的称呼，微微一楞，随即想起曹操和众同僚所言夜羽那手仿佛能够任何人物都轻易交往的本领，心中释然。
如果所料不错，这陈登自然是徐州第一名被夜羽的人格所折服的人了。
果然陈登朝夜羽露出轻声一笑，坦然道，“翔实请自便！”尔后安静地立于原地，等候曹操的召见。
陈登心知徐州的安危，与自己的此次表现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强摄心神，从因夜羽实话实说导致的震惊中逐步恢复过来。
若自己一直以失神的状态去面见曹操，只会让曹操和麾下众人感觉到徐州无人，因此就会导致自己在和他们的谈判中只能陷于被动局面，无法取得有利的结果。
夜羽眼见郭嘉带着自己步入曹操军主营旁的一座营帐之中，侧耳偏听主营的消息，心中一动。
他功聚双耳，立即把握到主营里的所有动静。
包括每个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双手抬动时长袖掠过空气的浮动声，脚步不自觉间挪动时与地面的摩擦声等，汇聚成一张奇妙无比的生动画卷，十分清晰地展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夜羽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看来自己功力大有长进。
郭嘉见夜羽蓦然露出古怪笑容，心中暗怔，思索夜羽为何如此。
夜羽耳间这时正好传入陈登步入主营的脚步声。
“翔实为何发笑？”郭嘉的声音迟那么一息时间。
夜羽摇头道，“因我想起大哥为何征讨徐州的第三个理由哩！”
郭嘉露出大感兴趣的神色，询问道，“我倒想听听翔实对此事的看法，不知道翔实能否告诉我？”
夜羽聆听主营内陈登向曹操行礼之后，开始阐述希望曹操能够从徐州退兵的理由，口中回答郭嘉道，“事关你们豫州士人和兖州士人的争斗，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反问道，“翔实为什么会觉得主公讨伐徐州会和此事有关呢？”
夜羽眉头轻轻一扬，并没有立即回答郭嘉的问题，转而道，“此次我到徐州之后，经过调查，终于知道了杀害大哥父亲的凶手。”
郭嘉闻言清秀的脸庞终于露出诧异表情，缓缓摇头道，“翔实为何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奉孝似乎并不把我逮住杀害大哥父亲真凶一事放在心上？”夜羽古怪一笑，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主营，道，“或者说，你让大哥进攻徐州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为此？”
郭嘉波澜不惊的神色为之大变，双眼紧紧注视夜羽，许久方才出声道，“想不到翔实竟然高明至此，奉孝佩服！”
夜羽苦笑一声，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大头，涩声道，“我也是事后很久才想明白，大哥亦是借机引蛇出洞，好一举发现兖州境内所有反对自己的力量。这不，陈宫和张邈这些人一等大哥大部人马出兵徐州，立即就忍不住蠢蠢欲动，自己跳将出来。”
郭嘉动容道，“翔实怎知是陈宫和张邈等人背叛主公？而且还知道他们是和吕布相互勾结？”接着叹息一声，道，“我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有想到吕布居然已经到了兖州！”然后望向夜羽，心头思索夜羽的消息为什么会比自己更快一步。
莫非是太平道的原因？
当年张角率领的太平道虽然最后失败，但经其三兄弟的不懈努力，太平道的势力，早已经扩展到中原的基层，任何一州都有其无数信徒。
而夜羽成为太平道的护法之后，就可以利用太平道的庞大人手，打探消息，自然能够快人一步。
不过任郭嘉智比天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夜羽的底细。
夜羽心中暗忖，这件事其实就是曹操帐下兖州士族集团和豫州士族集团之间的冲突而引发的。
任何势力都会划分成无数个小阵营，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基于同乡之谊的关系而划分，
因为对于同乡人有着普通感情难以取代的高度认同感，来至同一区域的人们，更容易齐心协力，结成固定的集团，合力工作，同时应付其他地区小团伙的攻击。
特别是中国人，对于地域的认同感觉，较之世界各地都要强烈。
一名在外闯荡的人，对于老乡，有着外人无法知晓的无比亲切感，热情感；而“他乡遇故知”更是被称为人生的三大喜事之一，乃至于那种“落叶归根”的思想，都能够说明这种奇特的情怀。
曹操入主兖州，帐下聚集了更多的谋士和武将后，逐渐开始拉帮结伙，谋取各自的最大利益。
矛盾因此而产生。
陈宫张邈之所以会背叛曹操，就是因为感觉到兖州士人的利益，不仅被曹操完全忽视，而且还遭遇到难以想象的侵犯。
一切根源在于曹操推行的屯田制，以及他对豫州籍士人的过分看重。
屯田制的推行，对于兖州士人利益的侵犯不言而喻，因为这本来就是从兖州士人和豪强名下强制性地收归土地后，再重新划分给兖州的普通农民。
而荀彧和戏志才，还有郭嘉等豫州籍士人先后进入曹操帐下后，而且他们在曹操眼中的地位，又明显比陈宫张邈等兖州本土士人高出一筹。
而兖州名士边让的被杀，更引起了兖州士人的巨大惊慌。
边让字文礼，陈留浚仪人，是当时天下闻名的士人，因此亦被视为兖州士人的代表之一。
夜羽想到此节的时候，疑惑地询问道，“奉孝能否告诉我，边让为何被大哥所杀？”
“妄议！”郭嘉干脆利落答道，“主公之父亲遭遇不测，边让妄言是因为主公与黄巾军暗中交易的原因，而获罪于天，这才会遭遇报应。而主公当时正悲痛难忍，所以就派人杀了边让！”
夜羽心中暗叹一声，这边让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儒生啊！
曹操因为父亲遇害的缘故，心情大坏；边让却在此时大加妄议，可谓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曹操为宣泄情绪，就先拿边让开刀。
儒以文乱政，侠以武犯禁。
儒生借助自己的一生所学才识，自以为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薄古非今；游侠则以一身超凡的惊人武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惘顾法纪。
这两者其实都为统治者所忌讳。
儒生们的言语，有时候会变成蜚语流言，引起寻常百姓人心惶恐；游侠们的行为，有时候会站在法纪的对面，只为一时间的意气填胸，丝毫不顾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所以夜羽才会很自觉地远离曹操，因他的一个身份便是游侠。
“边让可谓不识时务！”夜羽心头转过另外一名对曹操大不敬者祢衡的身影，摇头道，“眼下兖州境内既然遭遇陈宫张邈等人与吕布叛乱，那么大哥可已经决定何时退兵了吗？”
郭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正等着陶谦派人来！所以说，陈登在这个时候前来，正是时候！”深深地望了夜羽一眼，接着道，“翔实能够找到杀害主公父亲的元凶，一可让主公得到稍微的慰藉，二亦正好充当我们退兵的理由。”
夜羽神色复杂的转头凝望营帐顶部，缓缓道，“奉孝替我和大哥说一声，先预祝他能够成功将吕布和陈宫赶出兖州。”然后凝神倾听旁边主营内陈登道出乍融的姓名，并表示现在已经逮捕乍融，并且能够立即将之转交曹操。
曹操得知这个消息后，闷哼一声。
另外一个营帐内的夜羽都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受道他的森然杀机。
眼下出兵徐州的三个目的可算是全部达成。
杀害父亲的凶手已经束手待命，同时亦从战事中检验了青州兵的战力，最后一个引蛇出洞的计策也收到了应有的效果。
此时是该赶回兖州平定陈宫张邈和吕布的叛乱，以免时日一长等他们实力壮大后，就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才能够平息叛乱。
郭嘉淡淡一笑，道，“翔实不准备留在主公身旁吗？”
夜羽轻轻摇头否认道，“我曾经和大哥说过，先下江东一趟；况且，有奉孝在大哥身旁，以你事无遗算的缜密心思，再加上大哥的雄才大略，试问天下间有几人能是你们联合的敌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自己最厌恶这一类窝里斗的事情，偏偏却接二连三地先后遭遇。
刚刚见识到徐州士人间陈登对乍融的落井下石，眨眼又遇到兖州士人和豫州士人的争锋。
人性的劣根在在种事情中暴露无遗，让人作呕。
东汉后一千多年后的明太祖朱元璋，依靠自己老乡淮西帮起家，最终拥有了天下，建立新朝；但为了消除淮西帮在朝野的巨大影响，连下重手，其手段之残酷，为历代帝王之冠，因而亦被当成大肆残杀功臣之冷酷帝王的典型例子。
但夜羽却无法把曹操与那位朱洪武相联系到一处去。
不过就连夜羽自己都无法确信自己对曹操的看法，究竟哪种才能够表现出最真实的曹操？
也许，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才是最真实的曹操吗？
既然走上了争霸天下这条不归路，便是看谁越狠，才有可能笑到最后。
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稍微有所不慎，便会落至满盘皆输的绝路，若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各类手段自是层出不穷。
中国人的智慧，从战场上延伸到官场之上，结果造就了多少的“阳谋正计”？多少的“帝王之术”？多少的能人奇士？
这个世界的人儿，何时才能放下这份熏心的利欲心思，去享受难得的清净呢？
自己虽然有心助曹操称霸天下，但却没有心思和他面对这样的尔虞我诈。
还是躲避至江东罢了！
你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蓦然之间，夜羽甚至发觉自己最初的热情，正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疲惫。
自己在这不断演化的历史之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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