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阶级对于符合自己利益的思想或者学说,都会大力推而广之。
与之相反的就是,与自己利益有所冲突的思想和学说,就尽力消灭。
此事无论中外古今,概莫能外。
而反过来,任何一种思想和学说,也往往会借助统治阶级的力量,最大化地获取利益,使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佛道儒三家的历程,都是如此。
安玉蝉秀眉微簇,柔声道,“玉蝉还记得夜兄在成都时问我,当年张角举事,是否善事?而后夜兄告诉玉蝉说,天下百姓为大众,张角起事是为大众谋福,因此可称为善举!”
夜羽轻轻点头,自己确实对安玉蝉说过这些话。
安玉蝉玉容一正,肃容道,“天下百姓,其实人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心目中的明主。正所谓民心所向,便是天下百姓,对明主的选择的具体表现。为民谋福者,自然能得百姓拥护。”
夜羽摇头道,“百姓还百姓,你们佛门还佛门!如何等同?”
“那么夜兄呢?”安玉蝉不答反问道,“夜兄选择曹操,又做何解?”
夜羽不由地哈哈笑道,“我还我,百姓还百姓,佛门还佛门,如何等同?”
安玉蝉星眸闪过一丝恼怒,沉吟道,“夜兄何必把事情看地如此绝对?天下万事万物,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何能够割舍?如果依夜兄所言,那等书籍中歌颂的圣人,百姓称赞的良吏,难道不能代表天下民众的心愿吗?”
夜羽哑然,玩文字游戏了?
同时想起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身后,不仅有天下闻名的大侠王越,有太平道,五米道这两派道门组织,甚至还有新任的兖州牧曹操亦会替之撑腰。
可以说,夜羽身后的四股力量,任何一股的力量都拥有在乱世中左右一方大局的能力。
夜羽却集四股力量为一身,可谓得天独厚,自然让人不敢小视。
事实正如安玉蝉所言,自己便是这四方力量的一个综合体的代表。
夜羽低嘿一声,转移话题道,“安姑娘和你代表的佛门既然无意维护乍融,那么我便让他来做替罪羊,说服曹操退兵,安姑娘该不会反对我的意见吧?”
安玉蝉芳心轻叹,夜羽既然如此说法,无疑等同于宣判了乍融的死刑。
如果夜羽愿意,只要他从彭城召集英雄楼的力量,就足以踏平乍融全府。
更何况眼下曹操大军逼境,前头部队已经进入郯城,与陶谦部下曹豹和刘备的联军对峙,离下坯城近在咫尺。
这等情况之下,如果夜羽能够说动陶谦,以交出乍融为由,劝说曹操退兵的话,那么任陶谦和乍融有同乡之谊,同时视乍融为最亲密的心腹,但为了自身安危和利益着想,说不定真的就会答应夜羽的要求,出卖乍融以委曲求全保全地位。
“夜兄行事,何须过问他人?”安玉蝉淡淡道,“玉蝉可从没想过要干涉夜兄,况且也没有这个胆量……”
夜羽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摇头不已。
你们怎么会没有胆量呢?
佛教在天竺成立之初,尚且在婆罗门教的威压之后,艰难地挣扎生存。
婆罗门教是雅利安族全面统治南亚次大陆后,为稳定政局的需要,逐渐产生的宗教,以严格划分出等级的“种姓制度”而著称。
最初分为僧侣和学者为代表的婆罗门,武士和贵族为代表刹帝利,手工业和商人为导标的吠舍,以及农民和仆役为主体的首陀罗。四大种姓等级森严,婆罗门和刹帝利对吠舍,首陀罗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利,而且相互之间区别分明,不仅从不相互往来,而且严禁通婚,以保持所谓的血统尊严。
后来又在四大种姓之外设立“贱民”,乃身份最为低劣者,借以惩戒破坏种姓制度的叛逆者。
而婆罗门教的得名则是因四大种姓中第一等级的婆罗门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来。
但随着标榜“种性主义”的不良影响日益扩大,吠舍和首陀罗两大种姓对于现状日益不难,因而引发了时局的动乱不休。
被门下弟子尊称为“释迦牟尼”的乔达摩●悉达多,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创立佛教。
而天竺各邦国的君主也认识到需要寻找一种新的宗教意识取代婆罗门教,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于是,新生的佛教因为其教义都有劝人忍让,以修来世的观点,得到了统治者的认同。
公元前3世纪左右,孔雀王朝的那位著名的笃信佛教的阿育王利用强大的兵力几乎统一整个南亚次大陆,同时亦将佛教传播到各地,并且派人向天竺之外的国家传教。
至此,佛教成为与上层统治者有着紧密关系的宗教。
之后随着传播者的脚迹,进入西域,更成为了能够左右西域诸国形势的大教。
仅从安玉蝉先祖侍奉的安息王子安世高出家为僧为例,便能一窥佛教在西域的巨大影响力。
眼下的那一位西域神僧支娄迦谶,乃是天下五大宗师级高手之一,更被西域无数人视为活菩萨在世。
这样声势浩大的宗教,如何甘心在中原地区就这么默默无闻呢?
东汉末年,佛教传入中原不过百年时间,而且一直在小范围的上层阶级中流传,其影响力十分微小,远不如后世那样深入人心。
不过正是因为时局动乱的原因,中土佛教开始了迅速扩张的步伐。
大约两百年后的南北朝,中土佛教的实力达到第一次颠峰。
因为南北两朝的统治者亦需要利用佛道两教缓和社会矛盾的原因,佛教最后乃至壮大到与统治者展开各方面争夺资源的地步,从人员到土地,到其他经济领域,最终酿成北周武帝的第一次灭佛。
夜羽心知肚明眼下这东汉末年,正是佛教大力扩展实力的关键时刻,因此如何信地过安玉蝉?
从乍融的行径来看,为了扬佛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确实让人不齿。
夜羽眼望安玉蝉飘然离去,心知她以及所代表的佛门已经决定完全放弃了乍融这颗棋子。
不过因为乍融的事情,自己与中土佛门之间,算是结下了梁子。
但夜羽却夷然不惧。
自己既然有心扶植道教的五米道和太平道两派壮大,即使现在与佛教没有纠纷,日后也难免会因为抢夺信徒的事情而发生冲突。
既然事情终究会演变成这一地步,自无须掩饰所谓面皮,早来晚来都是无谓。
乍融回到府中的时候,听闻安玉蝉已经来过府中,但之后又飘然离去,不由大为叹息。
而夜羽也在安玉蝉离开片刻后,不辞而别,则让乍融认为夜羽和安玉蝉关系大不简单,却怎么也想不到夜羽是催命之人。
彭城徐州牧府。
夜羽以曹操使者的身份,昂然进入府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神态自若,丝毫不变。
他心头浮现起子名知道自己要以曹操使者的名义拜访陶谦的决定后,大为震惊的神色,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懒散笑意,逐一地将视线在观望自己的众人身上掠过。
子名认为夜羽此举太过轻率,却被自己以在曹操大军压境的危急情况之下,陶谦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加害自己的理由说服。
所谓双方交战,不斩来使,素来是任何势力为了向世人表示自己宽厚仁慈的一面,而被当成一条不成文的约定,相互遵守。
如果谁破坏了这个约定,就会在世人和历史中留下一个“残暴不仁”的污点。
除站立在最上首那位颌下微须的儒装青年神色平静外,其他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夜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显然是对夜羽的年轻感觉到吃惊。
夜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头揣度上首那人的身份。
这人神色不露于形,比其他人无疑高明许多,会是何人?
夜羽寻思片刻,心中蓦然一动,暗忖难道是他?
就在此时,徐州牧陶谦终于现身。
陶谦身板虽然依然硬朗笔挺,但花白须发透露出岁月的无情,正逐渐将他拖入迟暮之年。
他的目光望向夜羽的时候,隐约流露出不安的信息,内心显然是对曹操大军压境而倍感焦急。
夜羽踏前一步,照足礼仪朝陶谦行了一礼后,道,“谨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向使君大人通知一声……”
上首的那位儒装青年闻言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其他众人却开始交头接耳轻声议论。
陶谦摆手道声不敢,询问夜羽为了什么事而来?
夜羽巡视一圈后,道,“交出杀害我家主公父亲的凶手,我军立即撤离徐州!”
众人神色大震,就连上首的那名儒装青年亦动容不已。
陶谦更是难以掩饰脸上激动之意,旋即露出不解的狐疑神色,只拿眼来望夜羽,却并不开口询问。
那儒装青年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道,“夜兄可是已经查出究竟何人是杀害曹兖州父亲的凶手?”
夜羽被道破姓名后却神态自若,淡淡笑道,“阁下莫非是陈登陈元龙?”
陈登轻轻点头。
陈登字元龙,乃是徐州第一士族家主陈珪之子,陈珪近年隐居家中,因此所有事情多半由陈登代理,是徐州士人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徐州年轻一辈士人中只有糜竺名声才气略微稍逊,其他人与陈糜两人相比颇有不小差距。
史载一代枭雄刘备对陈登十分看重,称之为国士;而陈登镇守广陵的时候,亦曾经击败江东小霸王孙策,其高明程度可见一二。
夜羽深深地望了对面的陶谦一眼,道,“使君大人部下乍融,纠结山中强盗,谋财害命,残忍杀害我家主公父亲,其行为令人发指。然主公念大人一世清名,不过遭部下蒙蔽;而此次率军进入徐州,仅是为父报仇,捉拿仇人,碎尸万段,遥祭老父。”
“主公因此让我前来,转告大人若是肯交出乍融,我军自会撤退!”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想不到曹操的条件竟然如此简单?
陶谦低声询问道,“你们究竟从何处得知乍融乃是谋财害命者?”
夜羽眼神一跳,道,“三天前,夜某进入彭城,多方查探,最后得知乍融嫌疑最大,因此赶至下坯;昨天晚上,夜某遇到与乍融勾结的贼兵首领张闿,与之交手后,从其口中知道此事就是乍融一手策划,而乍融此举目的是为了筹集三个月后浴佛法会的资金。”
众人脸上全部露出恍然神色,暗忖夜羽所言确实可信。
乍融利用掌观彭城,广陵,下坯三城钱粮运转的权利之便,私自挪用钱粮,用于举办浴佛法会的事情,可谓人人尽知,不过因为陶谦并无明确表示,因此才无可奈何。
此时众人都已经无暇顾及夜羽在三日是如何潜入彭城,又如何搜寻证据的行为。
陶谦脸色在瞬息间变化数次,蓦然紧咬牙根,低声道,“可否等我和众人商量一番后,再做定夺,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