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佛门居士（下）

安玉蝉定是为乍融而来。

乍融身为士族中虔诚的佛教徒，与安玉蝉或者说是以安玉蝉为代表的佛门，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夜羽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阵阵烦躁感袭来，大异往日。

出于某种说不出的原因，他总不自觉地将安玉蝉当成是佛门的代表，因此内心才会排斥这原本在众人眼中都是秀色可餐，让人一见就倾心不已的绝世佳人。

夜羽心思转动，沉声询问道，“乍融该是你们佛门的居士吧？”

安玉蝉绝美的玉容露出一丝诧异，默然点头。

“好一位杀人放火的佛门居家活菩萨！”夜羽见安玉蝉承认乍融的身份，不由地闷哼一声。

以乍融对佛教的虔诚而言，夜羽一言就断定他便是佛门不出家的修行者——正是所谓的居士。

安玉蝉秀眉微簇，悠悠轻叹一声，道，“夜兄可有证据？”

夜羽心中冷笑一声，我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从张飞所述的话中，也能推测一二。

陶谦虽然因乍融是自己同乡人的原因，对乍融中饱私囊地挪用广陵，下坯，彭城三郡的钱粮用以崇佛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乍融做的实在太过份，即使陶谦不会过问，徐州其他的士族亦会生出不满之心。

仅从目前的情况看，刘备就对乍融的行为大为恼火。

刘备从河北之地前来徐州驰援陶谦，谁知道乍融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仍旧本性不改，私自将属于陶谦发放予他军队的军饷全部吞没，这让刘备如何不对乍融恼怒非常？

一旦军饷短缺，军中士气将会直线下降。试问有哪一位士兵愿意在肚皮饿地咕估直叫，然后即使能够殊死杀敌，却依然毫无半点犒赏的情况之下，为人卖命？

古往今来，参加军营的士兵目的基本上而言不外乎两种情况。

一是为填饱肚皮，二是为升官发财。

如果没有这两样希望，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卖力作战。

刘备心知肚明在军饷短缺的致命结果，士气毫无的军队又如何能够应付曹操军的猛烈攻击？因此才会让张飞前来彭城向陶谦催促，同时亦是表露自己的不满情绪。

不过若张飞之所以会向自己透露乍融和曹操父亲曹嵩遇害之事有所牵连，也是奉刘备之命而为的话，足以说明刘备的心计。

借刀杀人，确是毫不见血；同时又讨好了曹操，还有徐州不满乍融所作所为的其他士族；如此一举三得的事情，岂是普通人能够想象？

“乍融此人本就心术不正，却不知道为何你们佛门会将他吸收为居士？”夜羽不答反问道。

安玉蝉终忍不住道，“但不知道夜兄把我们佛门中人想象成什么什么样的存在？都是不沾人间烟火，不食五谷杂粮的活神仙吗？玉蝉倒是想问夜兄，你们道门中便都是这样超然脱俗的人吗？”

“佛门作为一个组织团伙，虽然在招收成员的时候，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但就像其他任何组织一样，谁也无法保证自己团伙内成员难免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

“僧人亦是俗人，居士同是凡夫。我们只有注重修心养性，同时勤加修行，才有可能脱去一切劣根，达至大圆满境界，不为身外之物所惑。”

夜羽哑然失声一笑，道，“安姑娘虽然句句在理，但是否有为自己门下败类开脱的嫌疑？任何杀人放火者都会有自己杀人放火的理由，如果我们最终都需认同他们的辨解，这世上何来公平和公正？”

安玉蝉螓首轻摇，道，“夜兄为什么总是喜欢片面地理解玉蝉所说的话？不瞒夜兄，玉蝉此次前来徐州，正是希望能够规劝乍融，希望他不再一意孤行……”

夜羽断然道，“迟了！”

如果乍融果真与曹操之父曹嵩遇害有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继续存活在这世上。

即使眼前这美丽剑手出手阻拦也无法让乍融逃出生天。

夜羽目光移至安玉蝉佼好身躯后露出的半截长剑，同时感应着她毫无半点破绽的姿势，以及那强大气势与无比的信心，心中暗叹一声。

当日自己和张鲁入蜀前在函谷关口遇到安玉蝉的时候，她曾经露过一手极其高明的手法；而现在的自己与当时相比，即使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但仍旧与安玉蝉有着明显的差距。

如果双方真正交手，对自己来说，肯定是个有输无赢的结局。

但如果乍融真的是那等欺世盗名，暗中谋财害命之人，那么安玉蝉为了此人而与自己交手，其斗志难免会大受影响。

自己想要杀死乍融，并非毫无希望的举动。

安玉蝉愕然望向夜羽，芳心微颤。

她一向以来都能够看破任何一名遇到的对手，但夜羽却永远让她难以琢磨。

从他对自己一贯冷漠的态度，到他那从不按正常理由行事的举止，处处透露着

安玉蝉想起在成都时曾经和张渊的对话，悠然一叹。

但愿自己的选择不会出现差池。

“若乍融果真行杀人放火的勾当，即使对佛门来说，也是败类。”夜羽嘴角微微一动，冷笑道，“便是安姑娘，怕也无法为这样一位败类护卫吧？”

安玉蝉默然摇头。

下坯城。

从彭城离开后，夜羽立即赶到下坯城，而且直奔至乍融府门前，向门卫自称是一位爱佛者，提出自己要见乍融。

这是针对乍融的身份所做的策略，

据史记载乍融以能够免除赋徭为宣传手段，为的就是特意吸引民众信佛。

乍融对夜羽自称的身份果然大感兴趣，甚至亲自出门迎接夜羽。

乍融四旬年纪，但保养极好。

他的皮肤细腻光滑，仿佛比实际年龄足足少了十几岁，有着一名少年人才具有的娇嫩。

他浑身上下一身光洁整齐的上等真丝绸缎衣裳，衬托出其高人一等的出身。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处处透露士族的特有的高傲。

不过与荀彧相比，乍融明显就像是一个一夜爆富的土财主。

荀彧那种自然而然的，完美无缺地融入骨子里雍容气质，岂是一般士人都能够具有。

他见到夜羽后，双眼露出疑惑神色，显然是惊讶于夜羽的年轻。

“听人说你也修佛？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成就？”乍融见到夜羽后，大失所望。

夜羽呵呵笑道，“修佛亦是修心！心为一切善恶法的根源，万法根本。”

“菩提心即为佛心。自性本具为本觉，不造作，离一切虚妄，乃为真性菩提；依慧心所，照本觉理，如实了知，是为实智菩提；对机说法，以方便度脱众生，乃为方便菩提。”

“修行之法有八万四千法门，菩提心是世出世间一切诸善法之王。”

乍融浑身轻震，敛容道，“想不到小友居然有如此境界，实在让人惊叹。小友既来我乍府，我自会派下人尽力服侍……”

夜羽笑道，“我是为三个月后的浴佛法会而来，目的就想想和前来聚会的同道中人交流一下各自的心得。”

乍融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尴尬笑容，道，“这次原定的浴佛法会，因为兖州曹操军的威胁，乍某正准备将之取消。”

夜羽故意露出疑惑神色，道，“可我在路上偶然遇到安玉蝉姑娘的时候，她并未向我说起这回事？”

乍融不能置信道，“小友竟然能够遇见安仙子的仙踪，好生让人羡慕。你随我至府中再叙。”

安仙子？

这词好像异常耳熟。

夜羽跟随乍融身后，心头思索片刻，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称呼。

若干年后，佛道合流，统称玄门，以白道自居，暗中左右天下形势。

白道之首玄门之宗，称为慈航静斋，门下弟子全为女子，其最出色者行走江湖之时，俱会被捧为仙子之称。

夜羽哑然失笑，既然慈航静斋的雏形已现，那么魔门又在哪里呢？

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无所顾忌，又大悖于时下所有人的观念，却有几分魔门的味道。

抛开让人烦恼的疑问，夜羽和乍融就佛学理论大谈一番。

夜羽原本所学极杂，三教九流都有涉及，再加上他所知的理论，又比乍融多了无数辈人的不断完善，因为有许多观点对乍融来说，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偏偏又能发人深省，为之叫绝。

当下在乍融的极力挽留之下，夜羽假装推辞不过，就这么借宿于乍融府中，以方便两人的讨论。

数日之后，夜羽将乍融府几乎了如指掌，同时也大致摸透了乍融的性情。

乍融看似脸上永远挂着笑意，但总和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当他和人谈话时，双眼偶然开合之时，精光在不经意间隐约流露，有种对外界一切事物都心怀戒备的味道，很容易让心思敏捷的人产生异常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一种纯粹的心理感觉，毫无任何理由。

就像所谓的男女之间一见倾心，还有某些人的一见如故一般，这世界上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就会心怀强烈的不舒适感。

夜羽就能够从乍融身上，感觉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舒适感。

他甚至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曹操之父曹嵩有可能就是被乍融所害才会产生这种感觉。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在乍融府中遇到可疑的人物。

这一日，当乍融不在府中的时候，安玉蝉出人意料地也来到乍融府中。

乍融府中的人似乎都知道安玉蝉的身份，因此安玉蝉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府，彼时夜羽正在乍府的花园假山中慢悠悠地跺步而行，心头思索自己有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几天以来，他已经确定自己在乍融府中无法查探到有利的线索。

他甚至思量自己是否需要向张飞求助。

当安玉蝉出现在远处，并且朝他款款行来的时候，夜羽眉头大皱。

两人在离对方三尺外面面相视，沉默无语。

对夜羽来说，当日在英雄楼中对安玉蝉说出自己必定会对乍融下手的话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地颇为尴尬。

安玉蝉朝夜羽淡淡一笑，先开口道，“我们也和夜兄一样，对乍融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十分无奈。”

夜羽退后一步，将双方距离拉远，道，“果真如此吗？”

安玉蝉轻轻点头，玉容露出一丝失望神色，轻启玉唇道，“我们发现这几日发现与一伙暗中与乍融关系密切的人，正进入彭城，同时也知道那伙人十分嫌疑，特此来通知夜兄一声。”

夜羽脑海内蓦然灵光一闪，难道安玉蝉口中那伙人就是张闿等人？

同时内心对安玉蝉所谓的对乍融的行径感觉到十分无奈的说法嗤之以鼻。

若是一开始就约束乍融的行为，他又如何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完全不顾常情，将三军军饷都挪移过来，用以充当扬佛的财务。

这完全是你们佛门的放纵，才会造成今日难以收拾的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