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进入徐州首府彭城之时,城内到处尽是人心浮动,惶恐不安的气象。
曹操的大军来地如此迅速,让所有徐州将领和普通民众都感觉到束手无方。
从外界每传来一次曹操军又迫近几分的消息,仿佛都是灾难的逐步逼近。
曹操的先头部队夏侯渊部,仅仅以五日不到的时间,即从容地攻入徐州腹地,一路上几乎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已经让徐州驻军失去抵抗力。
从夏侯渊部表现出来的如此强大的实力,进而推测曹操军的战斗力,让所有徐州军民都大感沮丧。
幸而自知道曹操因为父亲曹嵩被害后,一定会迁怒自己的徐州牧陶谦,业已经派遣部下辩士四处寻找援军,而刘备与青州的田楷相继到来,多少也让徐州军民稍稍地松了半口气。
但无论谁都心知肚明,曹操绝对不会因为有刘备等人的驰援,就会放弃对徐州的攻击。
父仇得报固然是首等紧要的事,但若能够借此机会,成功攻取徐州全境的话,自然会让曹操更加心满意得。
一切利益之下,感情有时候就显示地这么无关紧要。
相对中原的战乱不休,徐州境内还算地上是比较平稳。
自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青,徐两州的太平道余部率领黄巾军起义后,被朝廷武力镇压;而后陶谦被任命为徐州刺史,此后数年,徐州境内比较安定;而战败后的黄巾军大都集中到兖州泰山一带,因此徐州各地较少遭受兵乱。
北方,关中一带的流民也因此纷纷逃至徐州。便是前次青,徐两州黄巾军在张宝的率领之下进入兖州,兖州境内大部分为躲避战乱的民众,亦是逃向徐州。
陶谦政绩虽无特别突出的表现,但是素以宽厚仁慈著名天下,而且采取的政策也以怀柔为主,因而其治理的徐州局势平稳,生产正常。
彭城作为徐州首府,自然亦有王越的英雄楼在此开张。
王越的英雄楼可谓遍布天下,坐镇的都是王越的得意弟子。
彭城英雄楼的老板却是当年在雒阳城中与夜羽一道学艺的子名。他本姓张,比夜羽早入王越门下三年多时间,按照规定,今年正是子名学满六年艺成出师,遂至彭城主持英雄楼事宜。
两人重新见面,自然有一番寒暄,说起在雒阳城中的事情,颇为意气。
正当两人言谈甚欢的时候,居然有人毫不识趣地赶至英雄楼打搅了两人的兴致。
一位自称张飞的男子?
夜羽听到来人的姓名后不由地一楞,张飞不是与刘备一道在郯城之东驻军防备曹操军吗?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难道是与曹操军进攻徐州的事情有关?
被后世当成勇猛无匹之莽将典型代表的男子,却像是一名浑身上下隐露儒雅风范的士人,饶有兴致将右手搭在栏杆之上,低头垂望下边大街上的景象。
夜羽的到来,让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转头望来,耐看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友好微笑。“我听说翔实已至彭城,因此特意来看看你!”
张飞神色一片坦然,又有一种见到老朋友到来的欣喜。
夜羽大步来至张飞身旁,学着他的模样,靠栏而立,转头仔细望了张飞一眼,道,“张大哥不是需要呆在郯城吗?”
张飞笑道,“翔实是指我们必须抵御曹操军一事吗?”
夜羽微微一楞后点头表示正是此意。
张飞摇头道,“然则翔实以为我们若是和曹操军直接对抗,能有几分胜算?”
毫无半点胜算!
曹操军队此时至少拥有十几万人马,而且大半都是精壮男丁,虽说刚刚从黄巾军变成正规的士兵时间并不太长,但半年的训练时间,足够让他们拥有相当高的战斗实力。
而观徐州和刘备联军方面,曹豹不过三万士兵,刘备军加上从公孙瓒处借到的五千人,也不到一万,双方相加起来,与曹操军相比仍然是力量悬殊。
夜羽暗忖原来刘备方倒是有自知之明,如此一来应该不会轻易和曹操军展开对攻。
曹操军先前虽然能够无往不利,但到了此时,只怕也非一时半会就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时间一拖延,到时候兖州生变,曹操迫不得已就只能退兵返回兖州。
张飞仿佛若无其事般笑道,“我军新近军饷短缺,主公不得以才让我回城来向陶谦催讨……”
夜羽愕然道,“这等军中大事,张大哥为何向我轻易透露?”
张飞眼中精光一闪,道,“我早知道翔实是曹操的结义兄弟,不过我自相信翔实的为人,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半点出去。”
夜羽听地眉头大皱,不解询问道,“张大哥为什么将这事告诉我,难不成是要我帮你家主公筹集军粮吗?实话说,我可没这个能耐……”
张飞宛尔笑道,“自然不是翔实所说之事,我之所以向你说明此事,是因为想要翔实帮我调查一个人而已。”
夜羽心头暗忖刘备军中缺乏军饷,难道与张飞所说的这人有关系?
张飞淡笑一声,道,“因为我怀疑此事和乍融大有关系,只是自己军务缠饶,需跟随主公应付曹操军,因此无法脱身去追寻证据,所以想恳请翔实帮我这个忙。”
“乍融?”夜羽一楞,随即想起有关此人的事迹。
据说此人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乍融是丹阳人,投靠陶谦后被任命为督管广陵(今扬州),下坯(今江苏宿迁),彭城(今徐州)三郡的粮运。因为手中掌握三郡钱粮运转的权利,乍融便以权谋私,私自挪用军饷,用以建筑佛寺,铸造佛像,以及举行盛大的浴佛法会。
难怪张飞说刘备军中出现军饷短缺之事,多半是这乍融将刘备军的军饷暗自独吞,中饱私囊。
张飞见夜羽脸上露出一种十分怪异的神色,疑惑道,“翔实应该听说过此人,他是丹阳的大族,因此和陶谦关系紧密。”
陶谦亦是丹阳人。
而徐州的精锐士兵,十有都是从丹阳招募而来。
史载“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也。”
丹阳兵先后分别是陶谦,刘备,陈登等人仗以抵抗曹操,吕布,孙策这些三国中赫赫有名军阀们的主要力量,也是南方少有的能够与北方精锐硬抗的几支部队之一。
夜羽微微一笑,道,“听说此人十分好佛,倒是奇事?”
张飞点头道,“正是!我也早就听说他私自吞没陶谦的钱粮,用以大兴佛寺,大修佛像,听来确实让人感觉不可思议。而且据说此人还暗中勾结黄巾贼,抢劫民产,不过是没有人证实罢了。”
夜羽讶然反道,“竟有此事?”
他心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只觉自己有可能已经抓住某些颇为关键的线索,但那念头稍纵而逝,哪里让他有仔细研究的时候?
张飞脸上蓦然现出凝重神色,沉声道,“我自随主公来到徐州后,曾经听到这样一个传闻,与曹操父亲曹嵩遇害大有关系……”
夜羽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摇头截断张飞的话,倒吸一口冷气道,“张大哥该不会是想说,那事也与乍融有关吗?”
如果张飞所说能够得到证实的话,那么曹操因为父亲的遇害而迁怒到陶谦身上,从道理上来说,无可非议。
难怪有历史学家隐晦指出,曹嵩遇害之事,其实陶谦难逃嫌疑。
因若真是乍融勾结黄巾军所为,那么陶谦纵容手下,导致曹嵩遇害的嫌疑,就无可逃避。
张飞脸色一正,道,“若能抓住疑凶,想必曹操也就无法再用为父寻仇为借口,攻击徐州,这是我家主公的想法,因此让我前来转告翔实,希望能够免去双方之间干戈,以和为贵。”
夜羽不由地苦笑一声,无奈点头道,“我尽力而为,结果其实不一定会如你们所愿……”
张飞哑然道,“其实曹操在兖州根基未稳,却贸然进攻徐州,实为不智;若他能够尽早退兵尚可,迟半步的话,兴许兖州境内就会有所巨变!”
夜羽心中一震,首次把握到张飞和刘备等人的厉害。
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人物,又有哪一个会那么简单呢?
张飞突然感慨轻声叹息,凝望夜羽一眼后,道,“我与翔实一见如故,真想邀请你和我家主公见上一面,他一定会非常欣赏翔实。”
夜羽暗忖这是否算是张飞对自己的招揽?当下点头道,“日后我和张大哥还有你家主公大有相见的机会,倒不急于一见。我此次本是不经意间路过徐州,前往江东。现在听张大哥说起那乍融大有嫌疑,自然要探上一探。”
张飞闻言脸上露出失望神色。
两人又谈了几句从雒阳分别后的各自经历,张飞这才匆匆而别。
夜羽等张飞走后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向他询问乍融勾结的黄巾贼,是否便是张闿等人?
他正沉思间,一把柔和动听如早晨黄鹂般的清脆女声传来。
“原来夜兄也在此地?”
夜羽转头望去,安玉蝉正朝他所在的位置婀娜行来。
她的脸上仿佛永远挂着平易近人的动人微笑,让人有种如浴春风的异常荣幸感。
夜羽却想起安玉蝉大为暧昧的身份,心头暗忖她为何而来徐州?
安玉蝉行至夜羽身前三尺处方才停下娇躯,轻启檀口道,“上次夜兄为何失约?”
失约?
夜羽心头蓦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很想出口询问这美丽的女子诸如我们何时定过什么人约黄昏后的约定之类的轻薄话。
接着连他自己都被这些念头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安玉蝉见夜羽脸色大变,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提问感觉到难堪,不由地扑哧一笑,道,“夜兄勿要在意,玉蝉不过是和夜兄开个玩笑而已。”
夜羽心思一转,已经明白安玉蝉所谓失约究竟是什么事情,苦笑道,“安姑娘见谅。上次本想至白马寺参见神僧他老人家,不过因为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情耽搁,所以才失去了大好机会。”接着黯然道,“现在想来,仍旧感觉十分可惜。嘿!”
最后一句“十分可惜”倒是他的真心话。
以夜羽嗜武如命的个性来说,失去了这样一个向宗师级人物请教武功的大好机会,确实让他在事后扼腕叹息。
幸好他个性同样十分随然,除了那件永藏心头的事之外,并不会因为其他的一时得失而在意。
当日他向张宝询问如何能够见到南华的时候,张宝说一切看个人缘分,他亦没有放在心间,正是因为这种随然的个性;若是常人,肯定会对自己无法见到南华而耿耿于怀,长久无法释怀。
安玉蝉淡泊的玉容出现一丝惊讶,双眸异彩闪烁,柔声安慰道,“夜兄勿要太放在心上,神僧他老人家同我说过,日后还会再来中原一趟。”
夜羽心头哑然。
蓦然却想到安玉蝉为何会来徐州的原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