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的眼光只在张飞脸上打转,看地张飞心中发毛。
从张飞浑身流露出的勇猛无匹气势,以及刚才插手自己和拓拔野争斗时的强横实力,拓拔野临走前所指明的那句“涿县张飞”,还有张飞的自我介绍,夜羽可以确定,这个张飞,的确就是无数小说,戏曲,影视里所描绘成长着一张黑炭般的脸庞而又卤莽无比的那名绝世猛将。
有时候,传说和现实的差距,就是如此的巨大。
《吕氏春秋》中穿井得人的故事,就可以十分形象而具体地说明了这点。
夜羽心中一动,沉声询问道,“对了,张三哥在北地边境游历多时,可知道草原武圣檀玄明的三个徒弟是何人吗?”
张飞神色微微一变,不能置信道,“你该不会和他们结下过节吧?”接着露出寻思神色,缓缓道,“我有次在草原历练身手时,倒从一名身手十分硬朗的对手口中知道与檀玄明三徒弟有关的一个秘密。”
夜羽浑身一震,道,“究竟是什么秘密?嘿!”
“那人说,檀玄明的大弟子和三弟子一样,都是鲜卑人,但他的二弟子,却偏偏是位中原人!”张飞沉吟道,“不过那人所知也尽于此,至于檀玄明二弟子的真实身份,那人也并不知晓。”
“檀玄明的二弟子竟是中原人?”
张飞的话,顿时让夜羽心中仿佛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无比震惊。
其时华夷观念深入人心,远没有后世那样淡泊。
而后世华夷观念逐渐削弱,是因为几次剧烈的民族融合所造成的。
以檀玄明的眼光,自然知道一位鲜卑人想要入主中原的困难程度;但若是他扶植起一位本身就是汉人血统的中原统治者,自然会容易许多。
檀玄明早就想经营中原,所以才会收取一名中原人作为自己的弟子吗?
如果这真是檀玄明的计划,其人心计,确实超乎想象。
不过却仍旧无法知道檀玄明的这名汉人弟子究竟是何人,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两人越谈越欢,初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只觉得对方性情大合自己心意。
张飞说起自己是奉主公刘备的命令,前来雒阳一探究竟,谁知雒阳竟然发出如此变故,不但成为一座无主之城,城内异族人还招惹是非。
他刚才仆一进大厅,就见夜羽和拓拔野交手,眼见夜羽处于下风,这才贸然出手相助夜羽。
若是刘豹的匈奴人与拓拔野的鲜卑人相争,无论拼地怎么个你死我活法,他也绝对不会出手。
夜羽心中感激,直道张三哥在雒阳期间不防多来英雄楼,自己肯定会盛情款待。
张飞疑惑夜羽为何总是称呼自己张三哥,夜羽面对询问尴尬一笑,直说自己是道听途说而已,同时心头狠狠地痛骂了自己一番。
为何有些十分常见的习惯性错误,总是无法更改?
桃圆结义只是民间故事和小说家之言,但在他心中却宁愿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那千古流传的情义,早仿佛如血融于水一般,在他以及众多和他有着相同心意的人们心中,深深潜伏,仿佛烙印一般,永远无法消去。
在这个缺乏感动的纷争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是比这样的情义更让人心潮澎湃的?
直到张飞起身告退,夜羽依然无法从激荡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桃圆结义刘关张,无论那是否真实,夜羽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忘记那三位主角的英雄盖世。
只是自己已经决定协助曹操,大步推进一统中原的进程,却不知道会和这“三兄弟”发生怎样的纠葛?
张飞豪气冲天的背影仍然影射在精光四射双眸中,夜羽的心头却已经被一片苦涩全面侵占。
如果将来真的会沙场对阵,不知道张飞的心情,是否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的难堪?
原本可以成为莫逆之交的好友,但因为些许的阴错阳差,却将变成刀斧相交的敌人。
造化之奇功,命运之安排,就是这么的可笑。
无论友情和爱情,同样无法逃脱那仿佛早就已经注定的宿命。
夜羽心头突然生出疲惫至极的感觉。
自己究竟在这个时代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这场历史剧本中的一名匆匆过客,只能冷眼旁观所有事情的经过,却无法改变身处这场历史剧本中的所有演员们的结果?
还是推动历史进展的那个编剧?一手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策划了未来历史的进程,使地历史会发生意外的改变?
庭院似的豪宅,足有二十多间房舍,即使在雒阳城这样的大都市里,也颇为惊人,显示了原先主人的地位非富即贵,以及其生活的奢华。
豪宅中间有一个长宽都在两丈左右的人造清池,宛若能够画龙点睛的点缀,让原本颇为平凡的建筑,平添几分清雅,同时也将前厅与后边房舍一分为二,形成独特的空间布置。
豪宅原先本是一名爆户的大商人精心打造用以金屋藏娇的所在,不过随着主人被迫跟随董卓西迁至长安后,也变成了一处闲置的空室。
雒阳火灾后,曾有在灾难中被毁居房的雒阳人在此定居过一段时间。
当拓拔野率领手下鲜卑族战士来至雒阳时,就以豪绰的有些惊人的手笔,买下整个豪宅,以做众人的栖身之所。
他们在雒阳并非过门而入,而是将有颇长一段时间,因此才会不惜重金购置房产。
拓拔野孤身长立在大厅,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夜羽的身影蓦然朝豪寨迅速掠来,在紧闭的大门前驻立片刻,就那么施展身法,提气飞身掠上高墙。
当他触足墙面时,心中一动,朝下望去。
拓拔野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立在庭院之中,抬头似笑非笑地朝他瞧来,道,“夜兄从没敲门的习惯吗?”
拓拔无名带着三十多名鲜卑战士气势汹汹地赶至拓拔野身后。
夜羽哈哈大笑,一个轻巧跟斗翻身而下。
他神色自若,虽然是翻墙而入,却比从正门昂然入室的客人还要坦然几分。
即使豁达如拓拔野,对夜羽心存嫉恨如拓拔无名,面对夜羽如此从容不迫的模样,也只能满眼露出无奈眼神。
在拓拔无名眼神的指示下,一名鲜卑战士低喝一声,手中长刀化做一道电光,直取夜羽。
夜羽举起双手,走出一个奇怪的动作,嚷道,“拓拔兄听我一言,我并非是前来生事的?”
那名鲜卑战士见夜羽丝毫不做抵抗的模样,无奈的怒骂一声,飞身掠回拓拔无名身旁。
竟是个无赖。所有鲜卑战士嘴边不由自主地露出对夜羽轻视的一丝冷笑。
拓拔野心中一动,他自忖对夜羽身手相当熟悉,自然知道夜羽并非害怕与自己手下的战士决斗。夜羽如此行径,莫非真的是有事相求自己?
嘴边露出一丝淡淡微笑,拓拔无名道,“以你们汉人的行为准则,翻墙而过,恐怕并非君子行为吧?”
夜羽若无其事地伸手在身上轻轻掸打一番,哑然道,“我何曾说过我会是一位君子?拓拔兄是否太看重我了?真是受宠若惊啊!”
每个人都眼睁睁地望着夜羽的双手在身上拍来拍去,最终却连半点的灰尘都没有掉落,心头升起异常荒谬的感觉。
拓拔野眉头一皱,想起夜羽对自己所言的“井中月”心法。
井中之水,能够清晰地影射天上的明月,无论你如何破坏,最终随着井水的回复平静,那倒影之月依然如初。
如初的其实并非倒影之月,而是井水。
一个人的心湖,如果像井水一样,无论万事万物如何在他心中投下倒影,但最终,他的心湖,依旧平静归无变,一如倒影天上明月的井水。
身外万事万物,永远无法影响他的心态。
如此心法,确有其奇妙之处。
夜羽面对众人杀气腾腾的架势,以及众人脸上十分明显的轻视表情,仿佛熟视无睹,依然能够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应该就是这种“井中月”心法的作用吧?
夜羽缓缓放下双手道,“我只不过是想向拓拔兄验证一个人的身份而已!”
拓拔野双眼露出好奇神色,讶然道,“究竟夜兄想知道什么?”
夜羽目视拓拔野道,“怎么说呢?那人身份有点特殊?”
拓拔野见夜羽说话略现迟疑,心中一动,明白夜羽的顾虑,挥手遣走了除拓拔无名外的所有鲜卑战士,道,“夜兄这下应该可以直说了吧?”
拓拔无名闷哼一声,道,“这小子不过是故弄玄虚,大哥何必听他多废话?”
拓拔野面露不悦神色,制止了拓拔无名的行动,沉声道,“你何时能改掉这毛躁的脾气,不要让我再为你担心?”
拓拔无名对乃兄十分敬畏,唯有诺诺点头。
“多谢拓拔兄的信任!”夜羽微耸肩膀,道,“我此次前来,是与檀玄明的弟子有关,听说檀玄明的二弟子是一位汉人,我十分好奇,因拓拔兄本身也是鲜卑人,应该对此事知道的比较详细,因此才冒昧前来,向你一解心中疑惑!”
拓拔野摇头苦笑道,“如果我说自己不知道,那就是欺骗夜兄。可惜我早已经在武圣他老人家面前发过誓,此次来中原,永远不会泄露他老人家三名弟子的半点讯息。”
拓拔野如此回答,大出夜羽意料。
他本以为拓拔野即使知道事实,也会断然拒绝,或者直接回答自己毫无所知,即便如此,夜羽也只能无奈而退。但拓拔野却直言自己曾在檀玄明身前立下重誓,不得不守口如瓶。
如此气度,让夜羽也暗自为之折服,同时对其好感大增。
拓拔野并非像那些为成事而不择手段的枭雄,反而上一位像是永远以真诚待人的英雄。
相比之下,夜羽倒觉得自己为达目的,有时反而会使用种种手段,虽然这些手段都没有背离道德,但与拓拔野相比较,就显地过于轻浮。
夜羽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般道,“拓拔兄来雒阳前,可曾想自己不过是檀玄明手中一颗丢进中原这条大龙里以做试探性的棋子而已吗?”
“我对你们中原棋道并不熟悉,不过这并不防碍我领会夜兄话中之意!”拓拔野双目精光一闪,哂笑道,“夜兄是想挑拨我和武圣他老人家之间的关系吗?恕我直言,夜兄你的目的太过明显,我还不至于如此轻易就会上你的当哩!”
拓拔无名闷哼一声,踏前一步厉声喝道,“早知你小子不怀好意,居然如此卑劣……”
夜羽闻言打哈哈道,“我实无此意。此次前来,其实不过是从檀元济口中知道武圣有三位弟子,因此一直心存好奇,总想知道另外两大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呃!与我的职业有关,当每每有希奇的事情出现时,我总想寻根问底,好刨人底细。”
拓拔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我倒听说夜兄曾经在英雄楼摆下台子,向雒阳民众说书,那可是个前所未闻的职业呵!”
“职业病而已!”夜羽呵呵笑道,“我有个法子,可以既不让拓拔兄难堪,也能够解开我心中疑惑,不知拓拔兄可愿一试?”
拓拔野只觉夜羽脸上笑容处处透露出一股神秘莫测的味道,以他的意志,亦感心头发麻。
不过任拓拔野智比天高,也想不出夜羽究竟会用什么惊人手段,达到他自己口中所言的效果。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自己开口不言,夜羽无论无何猜测,也不可能猜中事实真相。
除非他是中原传说中掐指会算的神仙,或者是他们大草原人民信奉的天神。
“檀玄明的二弟子就是吕布?”夜羽双眼蓦然神光暴射,低声喝道,“拓拔兄说是也不是?”
拓拔野心中一震,脸上神色却毫无变化,呵呵一笑,摇头道,“夜兄究竟是胡乱猜测,还有有根有据?不防说出来让我听听你的高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