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鲜卑单于（下)

夜羽提气疾奔十多里路后，蓦然双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之中，大口喘气不已。

体内已经陷入混乱的真气说明了刚才和檀元济的交手凶险至极。

虽然丹田内“百草丹”所化的庞大真元帮助自己化解了檀元济攻入体内的真气，但他所受的重伤仍旧极其严重。

以檀元济的眼光，未必就不知道这点事实，而且让人感觉特别突兀是，檀元济居然会在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击中了自己，形势大为占优的情况下，偏偏却突然提出要以平局收场。

即使有南华的名头压着，但檀元济大可宣称已经胜利，并逼迫自己自杀。这样一来，就算南华与自己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十分密切，也无法以借此口去找檀元济的麻烦——虽然夜羽不过随口说说。

其中必定有外人无法知晓的原因。

“当我是傻瓜吗？”夜羽苦笑一声。但任凭他无论如何思索，也无法推断出檀元济的真意。“回去问问李儒，今天可以说是先后被两人摆了一道，真是晦气。”

勉力提前残余真气，施展身法，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长安城。

柳子楚收回放在夜羽背后的双手，脸上露出诧异神色，道，“师弟的真气可真怪异，与左道长的紫虚劲似是而非，另外还有一股我也毫不知情的真元盘踞在丹田之中，其深厚程度，让人惊叹！”

夜羽轻叹一声，道，“柳师兄功力深厚，与陈调师兄可谓并驾齐驱！”

柳子楚淡淡一笑道，“师弟若能化丹田内的真元为自身真气，功力胜我多矣！”

“我也很想！”夜羽摇头苦笑道，“可它能听我的吗？”

柳子楚显然是听华佗说个夜羽体内“百草丹”的事，闻言眉头不由地皱起。

张思玉俏脸挂着一丝嗔怪神色，推门进入房中。

柳子楚长身而起，哈哈笑道，“前边可能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这便去！”

张思玉心知柳子楚不过是借口躲开，好让自己和夜羽两人单独相处，心思大哥的这位师兄倒是明理，但转念想起他在昨晚自己要寻找夜羽时的话语，脸色不由黯淡无光。

夜羽见张思玉脸色异常，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禁不住关切询问道，“思玉，你有心事？”

张思玉转过娇躯，背对夜羽，道，“大哥！我们还是离开长安吧？”

夜羽心中一凛，皱眉道，“为什么？”

“大哥！那李儒根本就是存心不良！”张思玉悠悠轻叹，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点恨意，道，“大哥也说了，昨天他才劝你离开长安，即日却要你替他打探消息，害地大哥身受如此严重的伤势，让大家都要为你担心害怕……”

当脸色雪白如纸的夜羽重回英雄楼时，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柳子楚眼光比众人高明许多，第一时间稍一把脉之下立知夜羽体内经脉寸存欲断，真气混乱至极，若是常人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幸好夜羽丹田内有股不同寻常的真元不住地往他体内经脉辐射性地散发奇特的真气，保护住脆弱至极的经脉，这才让夜羽平安无事。

他不敢怠慢，立即动手运功帮助夜羽疗伤，直到夜羽体内真气已经能够自行有序运转起来，等若能够自己运功疗伤，这才罢手。

张思玉自夜羽赶往终南山探测消息后，芳心就一直忐忑不安，见夜羽回来时的模样，更是忧心重重。

“我虽然不谙人世，但也知道，无论吕布，还是李儒，都不过是想利用大哥为自己办事而已！”张思玉缓缓转过娇躯，注视夜羽双眼道，“大哥聪明远胜于我，又怎么会看不破这点呢？但思玉就是不明白，大哥何苦为他们卖命？”

张思玉黑白分明的星眸中，流露出发自内心深处的忧虑，丝毫没有保留地向夜羽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夜羽心中轻轻一颤。

思玉，你怎么不会明白呢？你不过是太担心我的安危罢了！

“那吕布对我曾经有援手之恩……”夜羽缓缓开口道。

张思玉轻轻摇头，道，“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总是口口声称受人恩惠，涌泉相报呢？如果那样，一个人想要收买他人的话，只要简简单单地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那个接受了恩惠的人替自己卖命一生了吗？”

岂止你不懂，我也不甚明白啊！

在我先前的年代，人心早已经冷漠如铁，人人心中永远都在计划着如何算计他人，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同时又要处处提防他人对自己的算计。

一位好心助人的人，可能会被那位他施以援手的人反陷为施暴者；一位自称做了不道义之事但依然心安理得的人，也许却会被捧以讲出了真话的诚实者。

那个时代，甚至还是太平盛世，却比动乱的年代更加混乱。

是道义的缺失？还是打破传统的迷茫？或者说，人心本来就是阴暗的？

原来人心的迷茫，并不仅仅是乱世的特权。

其实我并不是如你所想，是一个简单的“义”字能够羁绊住的人。

我毕竟是一个来自不同时代的人啊！

也许，战乱时代的人民，朝不保夕的生活，导致了乱世的人们产生对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迷茫，所以才会以一个“义”字，作为自己沟通他人的渠道，来寻找那点点在冷酷乱世中泯灭的温情。

太上孰能忘情？即使是圣人，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感情压抑在内心深处，不为所动而已！

更何况我辈俗人呢？

可是，我又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难道说，我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一百多年后，中原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五胡的铁蹄会粉碎汉人的美梦，冰冷的屠刀会让超过半数的汉人失去性命，并从此自欺欺人地认为偏安一角也是正统？

就连王越张鲁等人，都以为我是在杞人忧天。左慈若非知晓我的身份，肯定也不会赞同我的观点，可惜他却是一个不管俗尘的逍遥道人。

张思玉见夜羽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飘渺迷离，误以为自己语气过重，黯然道，“大哥心中是否在怪思预胡乱说话哩？”

“怎么会呢？”夜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柔声道，“思玉说的很在理！大哥是那样不识趣的人吗？”

“也许，我该回答思玉说，那是每个人身担自己承当责任的原因！”

“他人若不是蓄意收买人心，我辈接受他的恩义之后，就该对他担当起一定的责任！特别是乱世之中，人心迷茫，更容易为稀少的温情和信任而打动。”

“游侠说义，仗剑江湖，要管尽不平之事，也是其心存一份对社会的责任感，愿以自己之力，为弱小争锋。而一些胸怀大志者，则以天下为己任，就如思玉的父亲，先大贤良师一样，为大众行大善事，是他们自认为应该担负的责任。”

“大哥也有和父亲一样的志向吗？”张思玉想起年幼时在张角和张宝身旁的生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无论父亲和二叔，都说朝廷昏庸，置百姓于火热中，不顾百姓的生死，所以父亲才要创立太平道，号召教众推翻汉廷，重新建立起一个让百姓们都能够安居乐业的新天下。

“打搅师弟！李儒已至我英雄楼，正在偏房等你！”柳子清清朗的声音从房门外传入两人耳间，却没有推门而进的意思。

夜羽缓缓站起身子。

张思玉紧抿玉唇，颤声道，“大哥还要见李儒吗？他害你成这样，我去将他赶走！”

夜羽伸手拉住就欲行动的张思玉，只觉得对方小手冰凉似水，显是芳心激荡，无法自控。

“长安事情很快就会过去，到时我定会像以前说的那样，陪思玉到雒阳去！”

张思玉凄惨一笑。

夜羽只觉内心深处宛若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扔入一颗石头，激起阵阵涟漪。把心一横，放开抓住张思玉的双手，踏步出了房间。

张思玉见夜羽逃命似地疾步而行，再也忍不住眶内热泪，就那么滑落俏脸。

父亲为了自己的信仰，已经逝世；二叔前些日子又说乱世既至，正是再度起事的大好机会，正要准备返回中原，筹谋大事；大哥你又对我说什么以天下为己务，竟甘心被吕布李儒等人算计。

大哥！我害怕有天一觉醒来，却不见了你的踪影，从此又是孤苦伶仃。

李儒听完夜羽的叙述后，沉吟片刻，道，“翔实说那人既姓檀，又是鲜卑人，自是前鲜卑单于檀石槐的后人无疑！”接着又道，“鲜卑人姓氏不类我中原，多达数字，甚至十来字者也有。当年檀石槐用汉人谋议，定法律，锻冶兵器工具，自身也学习我汉朝文化，竟将自己原来的鲜卑姓氏丢弃不用，却另从汉姓中择取了一个‘檀’为，在鲜卑族中造成很大影响，直至草原武圣动用武力，并且也随檀石槐一起改名唤姓，才平息了骚乱。因此，但凡鲜卑人中若有姓檀者，必是檀石槐的后人！”

夜羽想起一事，道，“檀元济所使兵器，正是天狼戟！”

李儒闻言倏然动容，讶然道，“如此说来，他定是檀玄明指定的下一任鲜卑单于了！”

“檀玄明的威信有这么高吗？”夜羽疑惑道。

他虽然知道以檀玄明的盖世武功，鲜卑人对其的态度定会像对待天神一般。

但任何一名专以勤修武学的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境受到外物的影响，自然会抽身远离政治。

政治就是世间最大的是非，而且是最能腐蚀人心，吞噬心境的是非。

如此一来，必定会对政治的影响力降少许多。

“他本身就是檀石槐的堂兄！这样的身份就足以影响鲜卑的政权交替！”李儒点头道，“十年前檀石槐年正是壮年，却突然暴病身亡，让人很是费解。有传言檀石槐遭遇身份不明的汉人袭击下身受重伤亡故。檀石槐既亡，其子和连代立。和连材力不及父，而贪淫，断法不平，众叛者半，其父檀石槐辛苦建立的鲜卑联盟也因此土崩瓦解，和连本人在中平末年时屡次进攻我朝边境，最终在一次战事被伏兵射杀。而后和连兄子魁头以和连子骞曼年少无知，自行立为单于。”

“檀玄明在檀石槐死后，一直没有插手鲜卑的政权更替，现在想来，自然是在为了培养能够重新一统鲜卑的合适人选！”

“檀元济无疑就是那个被檀玄明选中的人！”

重新一统鲜卑族？

夜羽心中一震。

檀石槐一统分散的鲜卑众部，立庭帐于弹汗山仇水上，兵马强盛，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

更兼他用汉人谋议，制定法律，凝聚整个鲜卑族之力；又采用中原先进的铸造兵器法，使鲜卑族的战斗力倍增。

檀石槐的野心也随着鲜卑的一统而暴涨，屡次进犯汉朝边境，掠夺财物人民，桓灵二帝数次派兵征讨，却大败而归，于是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檀石槐自视不愿低汉朝一等，断然拒绝，反而更加频繁的入侵边境。

在檀石槐带领下的鲜卑族，已经是汉朝的心腹大患。

幸好随着檀石槐的暴病，鲜卑族又再度分裂，汉朝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鲜卑族再度统一，对已经陷入战乱纷纷的中原而言，便是一场灾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