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眼内疯狂的血红之色逐渐消去,恢复了原先的清澈眼神,神色奇异地望着步步逼近的吕布,猛然间抛下手中断剑,沉声道,“温侯既有脱离董卓之心,又何必对曹大哥如此苦苦相逼呢?”
吕布雄躯一震,双眼内神光大盛,停住前行的脚步,沉声道,“你在说什么?”他这番心思一直存放在内心最深处,人前人后也一直表现出唯董卓马首是瞻的举止,外人自然无法看破他内心的想法,此刻却被夜羽一言道破,如何能不又惊又疑。
“曹大哥出雒阳城之时,曾经被温侯部下魏续将军盘问过!”夜羽抬手擦拭去嘴角血迹,轻笑道,“想来温侯当日就已经知晓曹大哥离开雒阳。但直到数日之后,各处才出现通缉曹大哥的公告,所以夜某推测,温侯自是没有将当日发生之事禀报于董卓,是也不是?”
吕布目露疑色,神色瞬间连变,却没有出言反驳对夜羽所说。
夜羽继续道,“而今天温侯又抛开张辽张文远将军,孤身一人追来,想来是有所准备,即使没能将曹大哥带回雒阳,也必定有一套可以推脱的说辞,是也不是?”
吕布冷笑一声,涩声道,“还有何话?”
夜羽双眼精光闪动,朗声道,“温侯既有脱离董卓之心,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依附董卓!但有没有想过一旦董卓眼下虽然势大,但终究曾行废立天子的大逆不道之事,终身难逃逆贼之身,有一日其势力必定会灰飞湮灭,到时候,跟随在董卓身侧的温侯,只怕也将要被扣上逆贼身份,带着这顶有辱先人的称呼,又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招揽人才,做出一番事业呢?”
“世事又并非你一人说了就算!”吕布寒声道,“况且我即使如你所愿放了曹操,对我也无任何好处可言……”
夜羽见吕布如此说法,疾声道,“现在董卓虽然能够在雒阳城内只手遮天,但天下各郡县对董卓全心怀不忿之情,一旦有人率先号召领头讨伐董卓,天下各地自是纷纷响应,虽然一方势弱,但十方便自强大,董卓到时必定心慌,他心慌之下行事愈加错乱,朝中大臣对董卓也就会愈加憎恨。眼下虽然天下士人都视温侯为董卓之人,但到时候,为了消灭董卓,自会有大臣出面联系温侯,如此一来,温侯只要能够顺势与之合作,等到共同消灭董卓后,不仅可以得到为国讨贼的美称,甚至还能够接受董卓的强大兵力,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吕布眼神一动,瞄向横躺在地已经失去知觉的曹操,沉声道,“难道曹操并非如他自己所言,不是弃官遁世,反而是要侍机招兵买马,做你口中所言领头讨伐董卓之人?”
夜羽见吕布已有心动之意,轻声笑道,“却如温侯所言。我此番跟随曹大哥溜出雒阳,便是与其号召天下各郡人士共同讨伐董卓……”
吕布沉思良久,满脸寒霜渐渐化为乌有,转为掩饰不住的笑意,缓缓伸出右手至夜羽身前,柔声询问道,“我今日放过曹操,却不知道日后沙场再战之时,你们又将如何对我?”
夜羽压下心头狂喜,伸手与吕布的右手紧紧相握,沉声答道,“夜羽一定将温侯的恩情全部告诉曹大哥。至于如果日后你们两人沙场再见,如果温侯兵败,即使夜某身在千里之外,也必定第一时间赶到曹大哥处为温侯求情!”
吕布闻言顿时放声长笑道,“夜羽果然是痛快之人,日后究竟谁胜谁负还说不定,你怎么就敢替曹操拍胸膛打包票说他就会高我一筹呢?不过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并无在曹操帐下效力的打算?”
夜羽轻声笑答道,“日后之事,确是谁也不会知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还望温侯莫怪。至于我个人,确如温侯所言,一矣曹大哥举兵讨伐董卓,就会侍机回到雒阳……”
吕布讶然扬眉,询问道,“却是为何?难道夜羽不想随着曹操建功立业吗?”
“我性情如此,实在不适合与他人勾心斗角!”夜羽淡淡答道,“只愿做个如王师一般的游侠而已,持剑行走天下,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又胜过在官场太多,我又何必为了虚幻如过眼烟云的名利煞费心思呢?”
吕布哑然失笑道,“是我失言,倒忘了你与王越的关系。既然你有回到雒阳的打算,我也就不把你与曹操在一起的消息送与董卓知晓,省地日后你进入雒阳城却多了些麻烦!我走了,待回到雒阳城后静静地看你们与董卓相斗了!”
夜羽呵呵一笑道,“如此先谢过温侯!”
吕布大步踏出,一边拍手一边高声歌唱道,“塞外少年兮入京城,遍观众人兮几人真?难觅知己兮思故人,不知何日兮踏归程。噫!唯思故里,何日重返?唯思故里,何日重返?”
夜羽默然望着吕布逐渐远去的高大身躯,眼内一片迷茫之色,而倾只闻地吕布那异常苍凉的歌声,却慢慢地随着吕布的调子轻声沉吟,深藏心海的某个倩影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渐渐地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许久之后,方才低声自语道,“丫头!你可知我在想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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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幽幽醒转之际,发觉自己身处马车之上。他极为不舒适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非如想象中的浑身功力被禁,心中不由大奇,“吕布既然已经将我制住,为何没有封住我的功力呢?难道事情另有变化?”
“大哥醒了!”夜羽的声音传入耳间后,曹操缓缓地坐直身躯,顺声望去,只见马车前边帘布掀起,夜羽那满脸欣喜的神情顿时露入曹操眼中。
曹操双手捧头,将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在脑海中整理一遍后,沉声询问夜羽道,“我们现在究竟身在何地?”
夜羽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声笑道,“正在赶往陈留城的官道之上!”
曹操心中一动,道,“吕布呢?”
“回雒阳城哩!”夜羽咧嘴一笑,轻拉缰绳,任由马匹就那么缓缓地拉着马车行走。
曹操满脸不可思议地疑惑问道,“吕布怎肯放过我们俩人呢?”他心知自己既然被吕布所制,夜羽功力远不如自己,虽然招数玄妙却根本就不是吕布的对手,如果说是夜羽逼退吕布救下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夜羽卷起帘布,淡淡答道,“吕布既然制住大哥后,我自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根本就没有朝我出手,只是询问了我一些事情,等到他知道大哥逃出雒阳的真实缘故后,沉思许久,就顾自走了,临行前交代我,等大哥醒转后就告诉大哥,你欠他一个人情。”
曹操将信将疑地听着夜羽将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后,沉思道,“如翔实如言,难道吕布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投靠董卓不成?如此一来,讨伐董卓之事大有可为……”
夜羽淡淡一笑,见曹操一脸喜色,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大哥即使能够促成讨伐董卓联军,但每个人都有私心,只怕到时候所谓联军,却散如一盘细沙,大哥也不要对之太大的希冀了。”
曹操眼内异彩闪动,却出乎夜羽意外的没有出言反驳。
吕布既然返回雒阳,夜羽与曹操两人之后的行程就没有人再出现阻拦,数日之后一路平静地赶到了陈留城。
陈留城的面积只有雒阳城的二分之一那么大,但城内经济却与其位于中原腹地的位置不甚相配。虽然陈留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便利,但因为五年前天下震动的“黄巾之乱”,不仅使地陈留城在战乱之后极为萧条,就是中原各地也全都大不如前,五年过后,许多地方依然难见起色。
中平元年,青、徐、幽、冀、荆、扬、兗、豫八州太平道教众在张角三兄弟率领下,攻郡掠县,而后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儶,北中郎将卢值,东中郎将董卓等人混战不休。因为严重的土地兼并,失去土地的农民参加太平道教发起的“黄巾军”甚巨,等到朝廷消灭“太平道”主力之后,却又因为战乱使地农民们更加难以度日,于是天下各处号称“黄巾军”不减反增。
统治者愈加昏暗,天下暴动愈多;天下暴动愈多,社会愈加混乱;社会愈加混乱,参加暴动者愈多……所谓乱世看似犹如一条环环相连而无法解开的铁链,但只要统治者实行与民生息政策,百姓温饱得到解决,看似无解的铁链自然而然地自己化为乌有。
“黄巾之乱确实给了大汉朝致命一击,不过一切源头却是统治者的昏庸无能!”夜羽一边跟随着曹操的脚步,宜宾观察着陈留城的景象暗自沉思之时,突然听到身旁曹操的招呼声,顿时醒转过来。
“妙才!”曹操突然跳下马车,对着一名正逐渐朝马车行来的健壮汉子高声喊道,同时疾步迎上对方,放声长笑。
夜羽心中一动,随后跳下马车跟在曹操身后,暗忖道,“原来是夏侯渊!而且是来迎接的模样?”
夏侯渊二十六岁,一脸刚毅,双眉又浓又粗,一对虎目迥然有神,高耸的鼻梁下边,稍显薄弱的双唇紧紧地合在一起,一望就知道是个不易开口的人物。他听到曹操的大声长笑后,先是神情一楞,继而飞身而至,与曹操大力拥抱一下,分开后疑惑地望向曹操身后的夜羽。
“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夜羽,字翔实!”曹操将夜羽拉至身前,介绍道。“翔实,他就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夏侯妙才……”
夜羽学着曹操模样,重重地拥抱了夏侯渊一下后,笑道,“我曾经听说当年大哥曾经吃了官司,结果夏侯二哥替大哥顶罪,心中对夏侯二哥一直很是敬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条好汉!”
夏侯渊轻声一笑,答道,“孟德对我有恩,我自要报答与他!”随即一楞,满脸疑惑地询问道,“翔实为何唤我二哥呢?我并无兄长啊?”
夜羽闻言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红,窘声答道,“不是还有一位元让大哥吗?”
“元让大哥?”曹操与夏侯渊两人听到夜羽的回答后,相互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元让却不知道现今身在何处?”曹操轻声一叹后,反问夜羽道,“翔实从何处得知元让之名?依理说,你与夏侯一族并无交情,该不知晓元让才对?”
夜羽呵呵一笑道,“我原本也不知元让大哥之名,只是在雒阳之时偶尔曾听王师提过。那日闲来无事,我向王师问起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时,王师跟我说元让大哥以仅十四岁之弱龄少年,愤然击杀辱其师者,甚是刚烈!”
夏侯渊轻声一笑后,微皱眉头道,“族兄自杀人后,便流落江湖,至今不曾回府。”
夜羽望了曹操一眼,笑道,“只要大哥起兵之事传出消息,我想元让大哥必定会立即赶来陈留城与大哥会面!不知道大哥与夏侯二哥觉得我有没说错?”
夏侯渊为之莞然,“借翔实吉言!我与族兄能够再度相见!”两人互望一眼,不由地生出知己之心,同时放声长笑,一时只闻地笑声塞耳,路上旁人闻之也不由地欢喜满面。
“你似是来接我的?”曹操等两人笑完之后,拉着夏侯渊的手询问道,“难道是太公已经知晓我离开雒阳之事?”
“卞嫂子已经在前日安全抵达陈留城,正是她将孟德大哥离京回乡之事告诉于太公。太公自从知晓孟德回乡的消息后,就吩咐下来,如果孟德来时,可以直接去他的住处寻他,无须他人带路!”夏侯渊答道,“太公同样吩咐了只能孟德一人去见他,所以我也不能跟你前去……”
曹操闻言一楞,“无妨!我知道太公之意。你正好代我陪伴翔实!”
夏侯渊以夜羽是客的理由,将马车的驾驶权利抢夺到手后,缓缓地赶着马车行往夏侯府去。
“那是英雄楼?”夜羽与曹操左于马车车厢之内,透过前头卷起的帘布观看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却异常惊讶的发现与雒阳城内的英雄楼一般规格的高大酒楼。马车缓缓从酒楼前行过之时,两人发现酒楼的牌匾上的招牌赫然正是“英雄楼”三个大字。
陈留的英雄楼与雒阳英雄楼同样有三层,但每层比雒阳英雄楼都矮了三四尺,所以总体高度比雒阳英雄楼矮了近一丈;同陈留城与雒阳城的面积之比相近,陈留英雄楼的面积也只有雒阳英雄楼的一半稍多。夜羽坐在马车之内行出老远,兀自回头观察英雄楼。
曹操见夜羽神色异常,出声询问道,“翔实在想什么事呢?是否是想起了家中眷属?”
夜羽眼神内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强自尴尬笑道,“我至今仍旧是孤身一人哩!”
在前拉着马匹的夏侯渊听到两人对话,转头插嘴询问道,“翔实今年几何?”
曹操眉头一皱,代夜羽答道,“我记得翔实说过自己今年已经一十有九,难道家中父母未曾与你定下亲事吗?如此‘高龄’未曾定亲之人却不多见?你看大哥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与袁本初等人四处调戏姑娘了!呵呵!翔实可要抓紧好大好时光,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夜羽心中一痛,因为被吕布歌声所引动的倩影再次从内心深处浮现而出,往日的点滴,化作一副副的画面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带来无穷无尽的忧伤。
奋力地摇了摇头,将那无穷无尽的忧伤从内心驱逐而出后,夜羽涩声道,“父母曾经定过一门亲事,不过对方因为遭逢战乱而下落不明了……”
曹操神色一暗,道歉道,“都怪大哥多话!”
“丫头!你知道我在想你吗?”夜羽缓缓地再次转头,望向英雄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