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一拍台上惊木,沉声道,“前些日子,夜某已经给诸位讲述过几篇《山海经》上的故事,那么从今日开始,我就给大家讲述一下本朝孝武帝时,太史公所著《史记》上的记载,当然,是大家所感兴趣的历史往事,如十表八书之类的,想到大家是不喜欢听,而在下也不愿意讲!勿怪……”
“有句俗话,乃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三皇五帝以来,是用来说明已经存在十分之久远的意思。我们就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当然,盘古开天辟地之事,太史公的《史记》没有记载,我也是根据另外的神话故事改编而来。因为我这个人讲故事喜欢从头开始讲,所以盘古开天辟地是必须讲述!”
“话说天地本来是混沌不分,如同一个鸡蛋黄一般的,这个鸡蛋黄里头就睡着盘古神……”
夜羽以一贯平稳的口气,娓娓动听地将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讲述完毕之后,又讲述了女娲造人补天的故事,一如以往的在主线故事之中插入了几条支线,等到将女娲杀黑龙之事讲述完毕后,正好用了两个时辰,这才起身告退。
英雄楼后院,与王越左慈两人对视许多之后,夜羽举起茶碗轻茗一口后,坚定不疑地道,“也该是去见曹操的时候了!”
左慈轻哦一声,神色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夜羽闻言嘴角轻扬,微笑道,“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英雄楼,朝着曹操在雒阳的住处行去。
王越注视着夜羽的背影消失后,转头发现左慈眼中的迷茫,哑然道,“年轻人终是要走出他们自己的路,我们这些老头子又何须为他们担心呢?”
左慈眼神回复平时的淡泊,轻声答道,“是吗?”之后便沉默不语。
一片枯萎脱水的黄色树叶,被微风吹动,颤悠悠地飞过王越左慈两人头顶。闭目养神的王越蓦然伸出右手,那片枯叶就似被一根无形的长线牵扯住一般,缓缓地落入王越平伸的手掌心内。
“原来早已经秋天了!”
夜羽望着眼前朴素的民宅,暗自轻声一叹,想不到曹操的住处竟然会如此平凡?以其祖父曹腾,父亲曹嵩两代经营而言,自可以将住宅修饰地一派富贵堂皇的气势,据说曹嵩的太尉之职便是花巨额向灵帝购买的。想到桓帝,夜羽却禁不住嘴角一扬,这样的皇帝确实少有,居然将所有官职都明码标价,任何人只要有足够的钱便可以过一把官瘾,典型例子如当年崔烈一世清白,却在花钱买了个太尉过了把“三公”之瘾后,为士人所不齿。而曹嵩,接的就是崔烈的班。
一个大约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梳着两个垂髫,粉嫩的小脸上露出可爱至极的笑容,怯生生地从门内伸过上半身,仰头望着夜羽陌生的脸庞,仿佛明珠般璀璨的双眼露出一丝疑惑,奶声奶气地询问道,“尊驾找何人?”
夜羽一楞,如此小的孩童居然表现出大异于其年龄的成熟,着实让人大为吃惊,他不由地蹲下身子,平视着这奇特的小男孩,柔声答道,“请问这里可是曹府,在下夜羽,是前来寻找孟德大哥的!”
“小祖宗!你怎么独自跑出来了呢?”一声焦急的声音传入夜羽耳朵,一个身着普通仆人服饰的中年人疾步来到男孩子身后,见到夜羽蹲在那小男孩身前不由一怔,警觉地抱起小男孩,谨慎地望着夜羽询问道,“你是谁?来曹府有何要事?”
小男孩不安分地在中年仆人的怀中扭动着小小身躯,奶声奶气地接口道,“这位就是父亲大人提及的是夜叔叔,是来找父亲大人的!”
那中年仆人听到小男孩的话后,敦实的脸上露出寻思之色,而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夜少爷!我们少爷曾经跟我曹平提过您的名字,快快里边请,少爷刚刚从官署回来!”
“少爷?”夜羽先是一楞,随即醒悟这曹平定是曾经服侍曹操之父曹嵩的仆人,所以即使跟着曹操来到洛阳服侍曹操,却依旧无法改口。“原来孟德大哥刚刚回来,可真巧了!”
“我道是谁来到蜗居呢?原来是翔实啊!”曹操听到门口的动静,赶出门查看却一眼望见夜羽正好踏进门槛,急忙亲切地拉着夜羽的胳膊,将夜羽拉进大厅内。然后吩咐曹平到后院招呼内眷出来与夜羽见面,那小男孩被曹平抱在怀中走了几步路后,却不依地哭出声来。
曹操无奈地苦笑一声,将小男孩从曹平怀中结果,将之放到大厅俺堂之上,柔声教训道,“丕儿!为父不是教导你好男儿一定要坚强不息,不能做妇人啼哭之态吗?”
夜羽本是满怀兴趣地望着曹操的举动,听到小男孩的名字后却是心头一震。“侄儿可是单名一个丕字?是否大哥长子?”
“不!”曹操轻轻摇头答道,“为兄还有长子单名昂,上个月刚满十四周岁,现随吾父在琅琊!”他与夜羽对话之际,却发现曹丕虽然一双小手紧捂小脸不住地哭泣,但脸蛋却丝毫没有一丁点泪痕,便知道曹丕的手段,当下哈哈大笑地拉开曹丕捂着小脸的一双小手道,“好小子,差点被你瞒过去了!”而后却是突然轻声一笑,脸上露出缅怀之色,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一根神经。
夜羽听到一个瞒字,心头顿时笑翻了天。
正在此时,曹平却已经领着曹操内眷来到大厅,一一地排开队列,等待着曹操将他们介绍给夜羽。
曹操放下心怀,将曹丕递于最上首的年轻少妇,然后拉着夜羽道,“这是小妾卞氏,也是丕儿的亲身母亲!”
夜羽见那卞氏外表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年纪,身材修长,脸形稍圆,凤目细长,削肩蛮腰,虽然身上仅仅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衣裳,却依旧有种骨子里透出的妩媚与雍容混合的迷人气质,当下正容行礼道,“小弟见过大嫂!”
“叔叔客气了!贱妾实不敢当!”卞氏十分得体地回礼道。
曹操另外又介绍了几名小妾,虽然各具姿色,但都比卞氏稍逊一筹,夜羽全部一一行礼,等到她们都回礼之后,就又由曹平带着回到后院。
曹操笑眯眯地望着夜羽道,“自前次会面,足有六日,本以为翔实今日不会前来,所以一切都未有准备,还望翔实莫怪!不过今日既然翔实前来,我如没有好好招待一番,定会让你笑话!来人哪!曹平……”
夜羽伸手阻止道,“我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大哥相商,能否移步书房一谈?”
曹操眼神内闪过狐疑之色,紧紧地盯视着夜羽的眼神,想从中寻找夜羽的来意,无奈夜羽的双眼一直一寸不让地回视着曹操,却是丝毫没有透露出一丁点的心事。曹操寻思良久,伸出沉稳的右手拉住夜羽之手,将其带到自己的书房。
夜羽将曹操的书房巡视一遍后,发现书架上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兵书,《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品种十分繁多,很多夜羽甚至闻所未闻,当下心中暗道,“确实如传言!”转头一看,见书桌之上还摆放着一本书籍,封面字眼是龙飞凤舞的《孙子兵法注》,下面署名却是“曹孟德”三个正楷字。
“翔实方才不是说有要事与我相商吗?”曹操见夜羽与自己一起来到书房,就只顾观看书房内的摆设,似乎将先前在大厅之话已经全数忘记,禁不住沉声询问道。
夜羽哑然一笑,指着书桌之上的《孙子兵法注》道,“大哥好雅兴,竟然还注解《孙子兵法》?”
曹操听得眉头大皱,夜羽所答非问,当下只好闷声道,“翔实这话却是何意?”
夜羽眉毛轻扬,淡淡答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大哥,为何还没有离开雒阳而已?”
曹操一怔,反问道,“朝廷征我为典军校尉!我既是有官在身,又如何能离开雒阳?须知弃官而逃,乃是死罪!”
夜羽脸色如古井之波,丝毫不变,依旧淡淡道,“是吗?难道董卓进京已经十日,废少帝改立陈留王为帝已经七日,大哥还没有看清楚雒阳的形势吗?”
曹操豁然道,“翔实此话何意?”
夜羽伸手拿起书桌之上的《孙子兵法注》,一手握住书脊,另一手不停地翻页,顿时听地“哗哗”的一片轻响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地格外刺耳。“当日,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连结豪杰,意图谋废灵帝,改立合肥侯,并以告大哥,而大哥却正言拒之曰,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怎么今日,眼见董卓专权,废少帝为弘农王,大哥反而无动于衷了呢?”
曹操愕然,以手指夜羽,低声喝道,“翔实……”
夜羽缓缓地摇头,盯视着曹操迷茫的双眼,轻声叹道,“我知道大哥怪我说话太过直接,而不懂地用迂回委婉的语气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可是我也曾经告诉大哥,我就是这样直接的一个人。袁绍已经离开了雒阳,而且走之前还在董卓面前表演了一番横刀而视的情景。如此一来,他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大哥如果仅仅凭借往日任雒阳北部尉以及济南相时赚下的名声,日后恐怕很难与袁绍相抗衡吧?”
曹操迷茫的眼神突然变地异常冷静,失声笑道,“我为何要与袁本初相抗衡?”
夜羽无奈地将手中《孙子兵法注》放回书桌之上,并且顺势指点了书架上的众多兵书,沉声道,“大哥既然熟读兵书,又熟知政事,当知道大汉已经病入膏肓,实在因为制度所然,而祸根早在光武帝之时就已经埋下。而自张角三兄弟率领太平道教众起事以来,朝廷虽然名义上剿灭成功,但各地如今依旧闻黄巾之事不绝于耳,何曾有过一日太平时间。更加上现在董卓独揽大权,天下局势更加混乱,正因为如此,现在才是天下最渴望出现一个力挽狂澜之人能够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曹操苦笑一声,涩声道,“我又有何能,翔实又何须对我讲如此大道理?须知我家世既不显赫,又仅仅是京城一小小典军校尉,即使我愿意出头,只怕也没几个人愿意跟我起事?”
夜羽手指曹操,哑然失笑道,“昔日太尉桥玄曾经将家小托付于大哥之时,就曾经有言,‘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大哥又何必看轻自己呢?以大哥之才能,远胜袁绍袁术之流百倍有余。只要大哥能离开雒阳,第一个发矫诏号召天下郡人马共同对抗董卓,那么大哥之名,谁人能及?”
曹操偏头寻思良久,双手缓缓反复相搓道,“出头的橼木最易烂啊!”
“当断不断,反而受祸!”夜羽眉头大皱道,“一但有他人第一个跳出来号召天下各路人马讨伐董卓,那么大哥就是徒自将大好机会转送他人,岂不可惜了?”
曹操脸色一正,决然道,“既然如此,翔实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夜羽缓缓伸出右手至曹操身前,轻声笑道,“是否我刚才的话都算白说了?”
“好!”曹操低喝一声,伸手与夜羽右手紧紧相握,朗声道,“曹大哥这次便听翔实之话又如何?”当下两人又相互商量了几下,夜羽方才起身告辞。
曹操将夜羽送至门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贴着夜羽耳朵低声询问道,“翔实却为何要如此助我?”
夜羽落寞一笑,轻声一叹答道,“我只是一条身不由己的鱼儿罢了!”
曹操注视着夜羽落落寡欢的的脸旁,兀自猜测着夜羽方才话中的意思,夜羽却早已经转身离开曹府。
雒阳城大街小巷的空气中,突然秋风渐起,满是肃杀之气,也不知道折落了多少恋根的黄叶,恰似那无根浮萍,身不由己地随着秋风四处飘荡。
三三两两的小孩子们,一边大声吆喝招呼着同伴,一边脚步不停地满街追赶飘扬的黄叶,偶尔有人捉住一两片,幼稚的嫩脸上便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英雄楼后院,王越嘴角轻轻一吹,右手手掌心的枯叶被劲气一推,颤悠悠地飘落到石桌之上,转头问望着正默默喝茶的夜羽,询问道,“你小子的事情办理的如何了?”
“能怎么样。曹操不愧是所谓奸雄,任由我如何劝说,总是不露心思。最后还要把我自己搭上,才好说歹说让这奸雄点头。”夜羽苦笑不已。
左慈轻茗一口,丝毫不留情面的打击道,“曹操看上的不是你小子,而是王越而已!”
夜羽双眼一翻,没好气地答道,“你以为我就那么无知吗?连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明白,我只是想安慰一下自己小小的心灵罢了,谁让你搞破坏的?”
左慈双眼内精光闪烁,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夜羽大喝一声,身子跳将起来,拔出放在石桌旁的长剑,快速舞动道,“哇哇哇!气死我啦!我刺,我削,我割……我一定要练成天下第一的身手,做天下最有名的游侠儿!”
王越与左慈笑眯眯地瞧着满场飞窜的夜羽,相互换一个彼此之间才能意会的诡异笑容,夜羽如果能注意到那神情,就会知道正是所谓老狐狸逮到小鸡的得意之色了。
可惜,满场飞奔的夜羽,一心一意舞剑的夜羽,茫然不觉的夜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那是否就是王越与左慈这两只老狐狸在算计自己成功后的得意表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