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羊肠胡同,那间破败的宅子。
天色已经暗下来,整个宅院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的亮光,只有北风呼呼地吹着,更显得阴森森地可怕。
但是在内院里祠堂那边,若隐若现地有一丝的灯火闪烁着,仔细听听,嗯,好像还有人声,嘶哑的带着哭丧的声音,如游丝般在院子里传递。
进入祠堂里,只见一位男子正跪在香案前,不住地叩头哭诉,身旁还放着一把防风的灯笼。这案头上摆放着些许的祭品,三根正在燃烧的香冒着若有若无的烟气,看样子这位正在祭奠这祠堂里的主人。
“恩师啊……你好冤枉啊,因受巨贼陷害,被诬入狱,朝廷上下无人为您说辞,学生当时身在外地,闻此噩耗,痛不欲生,奋笔疾书,上奏朝廷,被那巨贼假冒圣旨驳回,将学生罢官,贬为庶民,学生忍辱偷生,四处设计营救恩师,怎奈巨贼权势熏天,无人敢碰其锋芒,朝廷上下,俱都贪生怕死之辈。
后闻恩师被斩首,首级传示九边示众,恩师之子自尽,长女闻此噩耗吐血身亡,师母不知何往,晴天霹雳,学生无能,未能保恩师全家一二,学生更未曾见恩师最后一面,有愧恩师悉心教导之恩啊。
所幸圣天子出,四海靖平,扫除巨魔恶鬼,还朗朗乾坤,四海清平世,巨贼伏法,一干宵小俱亦落罪,恩师您在天之灵,此仇已报,惟有您的冤案尚未平反,学生思量,正呈奏折,以达天子视听,还您一个清白,恩师啦……”
这人哭得是一塌糊涂,几次哽咽无法出语,可见其对恩师之情深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倒也情由可原。
在这人哭诉的时候,祠堂内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淡淡地人影忽隐忽现,飘灵轻逸。
乾清宫西暖阁
夏云简单地用了些晚膳,得要赶紧处理一些个政事,因为积压的太多了,现在内阁还没有达到让自己放心程度,所以必须事必躬亲,待以后物色到自己满意的内阁成员,真正意义上改革了吏治,那时候自己才可能轻松一点。
很快司礼监太监就捧来了一大堆的折子,就是夏云几天休息积压的,看着这些折子,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这么多啊。
顺手拿起摆放在桌上的一份折子,登时被折子的名字吸引住了:《奏请铸造大明新通宝疏》,嗯,看看落款,原来是户部给事中瞿式耜上奏的。
翻开奏章,瞿式耜上奏说:新皇登基已经半年,大明上下如今仍使用的是天启年间制钱,这不符合规矩,也不利于彰显新朝鼎盛的气象。
何况大明上下各地私铸钱币之风甚行,危害朝廷的财政收入,各地物价飞涨,百姓艰苦不堪,苟且偷生,望皇上以大明江山社稷安危计,尽快下谕旨查处私铸钱币之事。并促请工部宝源局召集工匠铸造大明夏云通宝,以安民心,护佑民本等等……
夏云合上这份折子,面色有点凝重,铸造新币,嗯,这倒是很棘手的问题,一般来说,新朝钱币代表是这个朝廷的财政是否顺利,国家岁入是否丰厚,经济运行是否顺当。可这大明末年国家财政状况实在是太差了,整个社会通货膨胀,国库空虚,还有发行那所谓的宝钞,到后来贬值的一塌糊涂,老百姓都不信任这玩意儿了。
自己刚来这会儿,还好有自己内库调拨的银两支撑的,但不是长久的办法,得想办法解决一下这大明已经破产的财政状况。现在铸造钱币,拿什么去铸,如何铸,铸造后兑换的比例怎样,老百姓信不信?还有各地的私铸怎么解决。
各地私铸钱币的事情呢,夏云也有所耳闻,这里面有不法官员,从中牟利,有地方土司呢,在财政上自立为王;更有是那些个宗室藩王,都在自己的封地里面,大肆铸造,不把朝廷的禁令当回事。
想到这里,夏云觉得有必要在明日早朝的时候,堂会上议论一下此事。
次日卯时,文华殿早朝。待群臣三呼万岁礼毕后,夏云说道:“各位臣工,前些天朕有些不舒服,耽搁了早朝,亦有多些折子没阅。昨儿个,朕批阅折子的时候呢,见户部给事中瞿式耜瞿爱卿的奏疏,是关于本朝铸新币的事儿。”
说着站立旁边的王承恩,赶紧给夏云递上了一本折子,夏云接过折子道:“瞿爱卿在吗?”
群臣中闪出一人来,年近四旬,身材适中,面貌端正,儒雅有度。此人乃江苏常熟人。万历进士,授永丰知县。夏云元年擢户部给事中。
只见他手捧玉牒,颈首微垂,朗声地道:“臣在!”
“瞿爱卿啊,你将你的那份折子在朝臣上宣读一下吧,这铸币之事甚大,事关国本,朕想让群臣们商量一下,如何行事,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夏云威严地说道。
“臣遵旨!”瞿式耜清了清嗓子,便细细地向群臣道来……
待其说完,夏云道:“各位爱卿,尔等如何处之啊!”
礼部右侍郎陈子壮闪身出来道:“陛下,臣以为贸然铸造新币不太合适。如今国库中尚缺优质好铜,不足以铸造新币。”
夏云有些疑惑,便问道:“果有此事?”
工部侍郎周堪赓出来道:“回陛下,确实如此,早在天启六年,工部给事中郎用郎大人曾上疏奏请朝廷控制各地私铸钱币的事情,但无果。”
夏云有些不明白了,“此事缘何如何,众卿道来?”
工部尚书李长庚道:“回陛下,当务之急,朝廷下谕禁止地方私铸钱币,我大明自太祖朝以来,因铜少之,大力印制宝钞,对制钱严厉控制,曾三番两次停铸,禁用。后因流通所需,即使开禁也有限制,要不就收入内库,充作库存。
本意为防止民间耗铜,却无意造成:一是民间私铸猖獗,民间又因铜材缺乏,就用古钱,但古钱有限,于是就私铸古钱,以作交换之用,这是因为私铸本朝钱币刑罚很重。二是本朝以来白银使用逐渐增多,已成常态。”工部尚书李长庚唏嘘不已,感叹万分,直谏本朝后期之弊端。
“陛下,大明制钱原本铸造不多,但自万历二十年后,因朝鲜抗倭之战,开支始增,岁入锐减,为增国库之需,大肆铸造制钱。
万历二十年前,铸钱局仅钱炉六十,至二十年增至一百炉;三十年,户部等部司新开钱炉二百五十,应天府也添一百炉,一年便增加三百五十炉,原本户部只管纸钞,工部管铸钱。此时宝钞已停,户部改铸钱,此事一开,全国各地纷纷效仿,起炉铸钱,一时全国钱炉不计其数。”户部尚书毕自严接口道,提出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也就是大明自万历后期以来严重的朝廷财政失信问题。
户部给事中瞿式耜道:“二位大人均言属实,原本天启一年,先帝为控钱币铸造猖獗,设立户部宝泉局,称“钱法堂”,谕旨户部主管铸钱。
所铸钱币主要用于军需,军队的铸钱炉只保留西北三镇,东南的一律取消,此时大明只有三地可造币,乃两京及四川。
但天启三年,奸贼魏阉专权,宦官乱政,滥铸情况复现,地方钱局大量出现,所铸天启制钱样式极多,差异大。钱背文均出现众多记地,记局,记重等样式。”
工部侍郎周堪赓也出来道:“天启三年后,朝廷辽东战事日频,所耗甚多,为补朝廷财政亏空,继以往之法,增铸钱量解决。
至此,全国各省钱局私自铸滥钱恶钱,从中牟利。大量的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质地败劣不堪。“天启通宝”初铸为小平钱,后开铸当十钱。
天启五年,因官私所铸大钱过多过劣,朝廷曾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当十钱,其大钱铸期不过三年;天启钱钱重原定一钱三分,千钱重八斤八两,但后来由于官铸过于滥恶,小钱仅重七分,千钱仅重四斤八两,含铜量不足三成。”
内阁首辅韩璜出来启奏道:“几位大人言之属实,故老臣以为,当谕旨禁停民间私铸,裁撤各地钱局,朝廷用银收赎民间制钱,减少制钱数量,重新入炉化之,再召集工匠细细铸之方可。”
礼部侍郎温体仁却站出来反驳道:“臣不敢苟同几位大人的意见,自古以来铸造新币来新朝宣示天子风范的体制之事,不可因小失大,虽说这制钱在民间有所不佳,但铸造新币乃当务之急,不可因噎废食。朝廷可下谕令,规定各地之前所用制钱一律停用,限期兑换,即可。”
大学士钱士升素来不喜温体仁,他对于温体仁的话很是反感,出来启奏道:“启禀陛下,温大人此言差矣,朝廷根本乃百姓安居,故百姓生计,乃国之大事,不可因礼而罔顾实际,圣上曾说万事以实际为准,不可虚妄言之,此乃妄说邪道!”
钱士升的话让温体仁毫不恼火,这个老不死的,如此对付我,当心我抓住你的把柄,好生弹劾你,温体仁心里面恨恨地想着,但是钱士升搬出夏云前些日子讲过的话,自己不好反驳。
夏云见底下大臣又起了争执,便打断了话语:“众位爱卿,均言之有理,铸造新币事关朝廷赋税、民间流通之事,不可不慎,近日朝堂争辩,让朕已有些明白,此事不可草率行之,着内阁、户部、礼部、工部会商草拟条陈,朕御览之。”
皇上发话了,此事要从长计议,大臣们也不再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