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战斗已经打成了一锅粥,而山上却反倒呈现出了一种奇怪的平静。
坚实的土层自动化开,岳翔等人从里面冒出头来。
只见地上分布着七八个烧焦的弹坑,地上的泥土被翻出来呈放射状散布,还有一些碎裂变形的铁弹碎块散布满地,十几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人马尸体横七竖八躺在附近。其中一个弹坑就离他们不远,要不是奇门遁甲方术的保护,搞不好炮弹就会打在他的头上。
今天的遭遇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岳翔只是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大了,本以为这次要落到女真人的手中,没想到最终又跑出来一堆官兵,还有锦衣卫。还亲眼目睹了一幕幕奇怪的犹如电影特技般的方术。
命不该绝啊……岳翔长出了一口气。
再看附近只剩下了两个人,王好贤和李国用,这两位再也不复刚才的春风得意的样子,李国用七窍流血,显然身体受创极重,站都站不稳,让王好贤扶着,脸上的表情很恐怖。王好贤也好不到哪去,捂着胸口的血肿,脸色惨白,看样子内伤不轻。
岳翔扭头看看那两个怪人,显然是一路货色。说明另一个人也是吃官饭的,真没想到杨镐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居然有这种精通方术的武林高手存在。
他刚才还以为是那个地里钻出来泥土人搞定了那个活尸,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只是一招声东击西,真正困住符尸的是那个影子人。土人不过是吸引开王好贤和李国用的注意力,以便影子人趁机偷袭李国用,毫无疑问,这一招耍的非常漂亮。
但是他相信这个泥土人肯定也会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术绝技,也许刚才不动声色间已经施展出来了。
“你们是不是早就约好了在这儿见面?”他看着坐在一旁的王一宁,却见他脸上却是平常神色,显然是并不否认,只是问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就奇怪,先是正红旗,接着是莽尔古泰,再就是这队官军,怎麽这麽巧大家全都在这等着我。这里面没人往外面传消息打死我也不信,马三道和李守才已经挂了,想来想去也就是只有你符合条件了。你跟我说那些个什麽东林党,其实是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是不是。看你刚才的掌法和这位老兄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不会是师兄弟吧?等等,你不会也是锦衣卫吧?”
岳翔说完,脸几乎凑到了王一宁的脸跟前,好像看某种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
王一宁只是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看出毛病来,反正我也没打算瞒你。他确实和我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只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东林士子们交往。他在锦衣卫混饭吃,我就在江湖上混饭吃,大家各走各的。锦衣卫那麽臭的名声,我可高攀不上。”
王一宁的嘴巴毫无遮拦,但是那两个锦衣卫高手却没什麽反应,就当在听笑话一样,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是吗?既然高攀不上,那这次是怎麽回事儿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
“这有什麽好解释的,你应该都能猜出来个不离十了。大家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来的。再说要是没他们,你现在恐怕早就给乱箭射成刺猬了吧。”王一宁说话一贯是那麽拐弯抹角,岳翔现在真的弄不清楚他是哪头的。
“奇怪,既然如此,你不是早就知道那个线索了吗,又何必等到现在。”岳翔奇怪,王一宁早就知道香炉山上的秘密,如果他是为杨镐干活的,为什麽不早些将消息放出去,偏要等到现在才说,难不成这家伙其实自己也有什麽私心?
“说不说那是我的事儿,其实我们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的。”王一宁耸了下肩,说的轻描淡写。岳翔想想也就明白,原本辽东是辽东巡抚李维翰的地头,掌兵权的是张承荫。辽东地处关外,当地文武官员自成一派,朝廷的人轻易插不进手去。
现在张承荫战死在抚顺,李维翰被撤职逮送京城,辽东官场文武两根柱子都倒了,杨镐才得以冒出头来。他既然是刚来辽东赴任,想来也是刚刚着手开展各种工作,无怪乎王一宁说也是最近才联系上。
“当初我虽然在香炉山上呆了一段时间,但是始终破解不了机关,所以并不确定门后面是什麽,我也不想那麽快就说出去。所以他们联系上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后来你来了,以后的事你应该能想到了。”
“想来两位大人乃是在杨经略帐下行走吧。刚才大人说有人想要见我,莫非是经略大人不成?”岳翔冲那两人行了个礼,锦衣卫虽然在他的印象中不怎麽好,但是毕竟这两人救了他的性命,而且身怀绝技异术,从本事上来说,还是值得自己尊敬一些的。
“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泥土人的表情很轻松,似乎山下的战斗并不放在心上,也许他看明军人多势众,觉得没有道理会输。
这有什麽可奇怪的,这种事情想想也能想到。当年熊廷弼巡按辽东,就有秘密追回高淮藏金的使命。他之前的辽东巡按就是杨镐,相信也是知情人之一。眼下他受命组织对努尔哈赤发动反击,辽东无兵无钱,他正愁没米下锅,把主意打到高淮藏金上面也是在所难免。
怎麽办?难道自己就跟他们回去不成?岳翔直觉认为落到杨镐手中大概不比落到努尔哈赤手中要强多少,某一方面,杨镐可能更加危险,毕竟他对钱的需求更加急迫。
但是岳翔到现在也不想把宝藏交给他,以明朝官场的腐败,这样的巨款交上去,鬼才知道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能有一半真正用于国防就谢天谢地了。况且杨镐这家伙肯定打不赢,这是历史上清清楚楚记载着的。
最好是两拨人打个同归于尽……岳翔脑子里转动着,想找机会看看有没有可能溜走,尽管他心里清楚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倒是很大可能莽尔古泰击溃这股明军然后返身杀回来。
但是他还是想试试运气。
他很快就失望了。那两个锦衣卫高手看着他就像看着犯人一样,寸步不离,虽然表面上没有明显的敌意,但是岳翔感到自己有种被雷达锁定了的感觉。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要想从这两个人的手中根本不可能,武功方面不占上风,而且还有小婉拖累。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难道不下去帮把手?”岳翔眼珠转了转,看着坡下已经乱成一团的战场,那里到处是烟雾弥漫,喊杀声汇聚成一种哗哗的噪音,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命令是找到你,打仗可不是我该干的活。”黑影人不屑的看着山下,“在说不过就是几百女真蛮子,有什麽可担心的,此次出兵来了快两千人,难道还怕打不过这几百人不成?除非李光荣和王宣这俩人不想要前程了。”
他的语气傲的厉害,岳翔开始不爽。锦衣卫又怎麽样,武功高又如何?论打仗说不定下面的一个小兵知道的也比你多。
“是吗?”岳翔这就不客气了,这帮从京城里来的京官哪里见过真正的战场厮杀?他们哪知道八旗军的厉害?要是杨镐的身边都是这种人,那打败仗还真是不奇怪。他的语气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看着岳翔的表情就有些不对。
“怎麽着?看来岳把总是别有高见喽?”两个傻逼抱着胳膊,似乎在等着岳翔的高论。
“高见倒是不敢当,只不过岳某也算是在辽东土生土长,在军中也混了个一官半职。和建州女真也算是屡次交手,打出来一些经验而已。依下官看,咱们官兵人虽多,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这帮女真贼兵的冲杀,两位大人要是不早作准备,等会儿人家重新杀上来,那时候再跑可就不一定来得及了。”
岳翔的话里也带着刺,其实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你不顺眼的话,可能前一刻还笑脸相迎,下一刻就翻脸。这与对方是否是他的救命恩人无关,而且他怀疑自己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那他们俩还会不会出手相救,恐怕自己死在路边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岳把总说这话可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不知道这在军法里算不算临阵退缩,动摇军心?”
“我大明天朝的堂堂天兵,岂会败给区区蛮子?这话听着可真是新鲜,岳把总原来还和女真蛮子交过手,不知胜负如何?”不怀好意的贱笑,挑衅的语气,令岳翔对他们的印象更加不堪。这种夜郎自大之辈,你们又懂个狗屁?还真以为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多了不起?老子抓的那四个东厂差官还在清河城里,老子也没把他们当盘菜。
岳翔没说话,没必要给他们借口羞辱自己。不过那两人却没停。
“哼哼,自家兵没本事,可别把咱们大明朝的一百八十万兵马都想得和你们辽东兵一样都是酒囊饭袋。张承荫枉称名将,上万兵马扔在抚顺城下,万死难孰其罪。看起来你们还真不愧是他的部下,别的没学会,打败仗和畏敌入虎倒是学的十足十。”
“辽东兵还真是需要整顿整顿了,打仗指望不上,闹饷叫唤的比谁都响。国家花这麽多银子养着这帮酒囊饭袋,难道是钱多了没处使麽?”
这俩人说话丝毫不留面子,把辽东官兵给贬的一文不值,岳翔听着可就来气儿了。虽然这话换个场面很有可能原封不动的从他嘴中说出,但是他就是不爱听这俩傻逼在这儿大放厥词。辽东明军就是再腐败无能,也轮不到你们俩在品头论足。
毕竟历史上的辽军一直奋战在对女真作战的最前线,哪怕吃尽了败仗,最起码人家奋力拼搏过。你们这些京军的表现和边军相比差了百倍,要说饭桶你们这些京城系统的历次表现就证明你们才是不折不扣的饭桶中的饭桶。
张承荫以少打多,全辽东的精锐扔出去了。但是你们的主子杨镐在不远的将来以多打少,一口气把整个大明朝的精锐全都扔了出去。
如果辽东明军是无能的,那你们只比他们更无能。
“畏敌如虎?这话从二位嘴中说出来还真是奇怪。既然边军都是空耗国努的笨蛋,怎麽不见京营三大卫出关抗敌?怎麽不见十二团营上阵杀敌?锦衣卫有大人这样的高手,可见是藏龙卧虎之处,如何不见锦衣卫为天子分忧,主动请战出征?”
岳翔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做到骂人不带脏字。
“现如今朝廷还从各地调动大军筹备粮草,既然京师有几十万精兵猛将,又何必舍近求远,直接从京城调兵出关不是更省时省力?奇怪的是为啥到现在还没看见有一兵一卒进入辽东?真个奇怪哉也。”
岳翔的语调显得阴阳怪气,存了心跟这俩人起杠。他可不在乎这两人锦衣卫的身份,锦衣卫的招牌对于他来说根本没什麽了不起,即使他们显露出了高超的武艺,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这里是辽东,不是北京,你们俩在这儿算哪根葱?
“哼,无知之徒,京营禁军拱卫天子,镇守京师,岂能轻离?若是打仗动不动便调动京卫,养你们这些边军何用?”
“哦,这麽说京卫原来养着不是打仗用的,是给天子撑门面用的仪仗队。边军纵然无能,好歹总是敢上阵和贼兵一刀一枪的拼杀。京军自当年土木之变之后一百多年都没打过一次仗,白吃了百多年的粮饷,国家养着几十万不打仗的兵,我看更是有钱无处花吧。”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把总,竟敢如此狂妄?!活腻味了你!?敢跟你家老爷这般说话,你长了几个脑袋?是不是想试试老爷的手段?”
那个影子人率先发难,但是岳翔却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有真实的气恼成分。旁边的王一宁也是抱着肩膀看笑话,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岳翔把眼一翻:“说了又如何?我天生便是这般狂妄,不爽刚才就别救我啊?你的手段高明,下官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想试试便放马过来,岳某奉陪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