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我二人的身份,却待如何?”马三道稳定着心神,沉声问道。此刻他的心中实在是打鼓,眼前的岳翔看起来已经知道了一切,那麽现在更没必要瞒下去了。门外还有十几个人包围着,看起来岳翔是早有预谋。
“我待如何?哼哼,白莲教乃是朝廷明令严禁的邪教,我和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们跑到我的家里图谋不轨,我便就此宰了你们只怕也无甚要紧。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个机会,自己说清楚来我这儿究竟做何图谋?”
马三道看了李守才一眼,知道今天识别想善罢甘休。刚才岳翔已经杀了一个了,看意思如果不合作的话只怕连他们俩都性命难保。
但是究竟该说多少呢?关键是不知道岳翔对他们的事情了解了多少,从他准确地看出自己的身份并且切中要害的说出梃击案的内幕这一点上可以断定,岳翔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如果编瞎话糊弄他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也许他全都知道了,也许他并不一定知道全部,但是这个险值不值得冒?
就算能糊弄得了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什麽帮助吗?不一定。况且或许他转眼就会知道自己被骗了,到那时可能连一点转圜余地都不会剩下。也许不管他们说不说全部实情岳翔都不会留他们活口。但是现在这个处境下,有一线希望总是要抓住的。
关于那件事已经是次要的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设法摆脱目前的窘境,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们虽然参与过梃击案,但是你有胆量去造反谋逆并不代表当钢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不会害怕。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尽管他们参与过大事件也不能改变他们小人物的本质。况且在这里可没有宫廷内的势力再护着他们了。
在这里只能靠他们自己。
他们此刻已经认定岳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要让他手下留情,只有让自己显得对他有价值。李守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公子可是从遵夫人口中得知我二人的身份的?是否尊夫人已经瞧破了我二人的行藏?”
“……此事我没必要告诉你们。只管说你们的。”岳翔的心里重重的震了一下,怎麽会牵扯到自己的妻子陈氏?他预感到此事非比寻常,但是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依旧一付掌控全局的样子。
“想必定是如此,尊夫人与我等同为白莲宗门的弟子,虽然红封白阳分处关内关外,但是毕竟同宗同流,时间长了难免瞧出些端倪。”马三道的口气颇为自嘲,“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连三年前京师之事都清楚,还告诉了公子。想必白阳一脉已经尽归公子旗下了吧。”
越翔的脸色依旧没变,但是心里却像开了锅。听这二人的口气,难不成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是白莲教的人?而且还是个什麽白阳一脉的高级干部?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扯淡了!他难以想象那个成天被他老娘训斥的战战兢兢的小媳妇竟然是白莲教的头目。
“她现在是我的人,是我的老婆!她不告诉我却告诉谁去?”岳翔实在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只是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否则说不定会失态。
“那尊夫人有没有告诉公子,她本名其实并非姓陈,而是姓金?”马三道的话仿佛是火上浇油,让岳翔本就不平静的心彻底沸腾了。连名字都是假的?他呆了片刻,手中的刀刷的一抖,直接贴在了马三道的脖子上。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否则的话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同时心中暗叹,看起来今天自己将会非常忙碌……
岳翔大哥的宅院在岳宅的另一侧,此刻陈氏正陪着岳翔的嫂子李氏在屋内坐着。
李氏的脸色很不好,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叔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直接夺了家族里的大权。另外更令她揪心的是岳岐被他抓了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已经令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一团糟的境地了。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自己的丈夫生死不明,和岳岐的关系随时可能曝光,到了那时她就休想再保持着岳家大少奶奶的高贵身份了。作为妇道人家她不懂男人们的事,她只懂得女人必须找个男人依靠,她只想保住她现在的生活。
她试图从陈氏那里探听出什麽消息来,但是看起来陈氏似乎也是所知甚少。她心中还抱着一层侥幸,也许岳翔和岳岐之间只是一场误会,也许她的小叔子并不想对她如何,现在还让他的妻室过来陪伴着她就证明了岳翔对她依然尊敬。
“夫人,舅爷来了。”门外的小丫环进来禀报,接着门外就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妹子……呦!二少奶奶也在啊。”进门来的是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模样周正,和李氏大概有几分眉眼相似,正是李氏的大哥,岳府内唯一一个外姓的管事李亮。他看见陈氏连忙施礼,陈氏也还了一礼。李亮平日里负责跟着岳翔的大哥打理生意,平日里去外地族中各房都要托他们捎带些东西,陈氏也请他帮过几次忙,因此比较熟悉。
“大哥,来此何干?”李氏此刻心不在焉。
“嗯……大少爷有信儿了吗?”李亮似乎有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结果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只见妹妹的眼泪扑簌簌的滑落脸庞。他只好又说:“妹子,大少爷吉人天相,定然安然无恙,你也不要伤心过度了。”
“……大哥此来所为何事?”李氏此刻心烦意乱,自然也没有多少真的伤心情绪。抽泣了一阵便止住悲声。李亮神色诺诺,尴尬的张了半天嘴,最后才说道:“这个……这个现在是有一桩难处,原本大少爷出事之前,有批货是要从辽阳发过来。现如今……不知道这批货怎麽办。咱们是接还是不接?”
岳家的生意一向是有岳翔的大哥全权打理,他这一出事,整个都跟陷于瘫痪了差不多。李亮解释现在老爷子卧床不醒,看样子是中风了,跟他请示完全是白搭。现在生意这块儿没有当家作主的人,只好急病乱投医的来找大少奶奶来商量。
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麽主意,对做生意这种事一窍不通。况且她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听到这些话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突然涌上心头。
“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相公现在生死不明!你就只知道做生意?!你有没有一点心肝?!我不管这事!你去找别人问去!”李氏突然对她哥哥大喊了起来。李亮碰了一鼻子灰,欲言又止,只好讪讪退下。陈氏连忙劝了李氏几句,李氏的手扶着额头,面色痛苦。陈氏使了个眼色,丫环便扶着李氏进了卧室。
陈氏转身来到外面,只见李亮果然没走,脸上的表情十分黯然。看见陈氏出来忙施了一礼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夫人,不知我妹子她……”
“大嫂已经睡下了,李老哥不必介怀。此事摊到谁的头上,难免心烦意乱。大嫂不过是在气头上,过两天也就好了。只是你挑这个时候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陈氏和他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语气淡淡的。
“我知家内现在多事,只是我也是不得已。总不成大少爷出了事大家就都不过日子了吧。生意还是要做,饭还是要吃。只因大少爷待我有恩,我才要在他回来之前把生意给他看好,免得有朝一日少爷回来之后见到家里生意败落,我到时有何脸面去见大少爷?我若是不想管事,又何必来这里碰这个钉子?”
“你如何断定大伯一定能平安归来?”
“士为知己者死,便是大少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替他守住这摊生意。”李亮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坚定,紧绷的嘴角体现出的线条轮廓仿佛一尊花岗岩雕像。
“其实你不是来找大嫂的,对吗?”
“正是,烦劳二夫人回去替小的给二少爷带句话。李亮在岳家只是个外人,岳家谁做家长并非我所关心,我只会做生意。我只为岳家做生意,只因我对大少爷发过誓,永远以岳家的利益为先。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陈氏看着他,仿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给二爷带话过去的,我想二爷虽然平日里行事荒唐,但是毕竟也是岳家的一分子。有些事情他是会通情达理的。”
院外传来人声:“二奶奶在吗,二少爷请您过去。”陈氏听出来乃是岳翔的心腹岳山,便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亮一眼,随同丫环一起往跨院外面走去了。李亮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中同样闪过某些东西,随后也离开了此处……
西跨院内,岳翔的居房之内。
“高淮藏金……”岳翔眯缝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马三道和李守才,心中在想他们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实在是太过离奇。他更没想到自己看似平平无奇的妻子竟然是白莲教徒,而且竟然和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权监高淮有很深的关系。
万历朝矿税监几乎贯穿整个神宗在位时期,万历皇帝派遣矿税监搜刮民膏遍及山西、两浙、陕西、山东、福建、云南、四川、广东、湖广等地区,而辽东是重灾区,其间太监高淮起着极其坏的作用。
岳翔不管是取自现世的记忆还是以前野史上的记载,都知道有高淮这麽一号人物。此人颇为神秘,十年乱辽无恶不作,干下了无数的令人唾骂的缺德坏事,但是史书上却没有记载他的结局,仿佛就那麽神秘的消失了。
关于他的记载有无数的猜测,有人说他被万历帝当替罪羊处死了,有人说他被江湖剑侠给干掉了,还有人说他自知恶贯满盈自杀身亡,也有人干脆说他遭了天遣被雷给劈死了,但是哪种记载都不靠谱。
没想到今天竟然会牵扯出来这些事情,岳翔的兴趣完全被勾起来了。
“正是,高淮当年奉旨赴辽东监矿税,算算年月从万历二十七年到万历三十六年,前后刮辽十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何止千万,然而他十年内交给大内皇宫内库的只有区区四十多万两白银。大概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其余的银钱都到哪里去了?”
“高淮垮台之后,靠着给他当狗腿子发家的宋希曾、余东翥、李守节、丁孟、杨承恩、佟春、徐虎、陈司房等辽东黑道上显赫一时的帮派全都遭到了血腥的清算,但是历经酷刑之后仍然没有人知道这笔钱的下落。据估计这笔银钱的数目庞大之极,大概超过一千万两白银,全都是高淮背着皇上自行贪墨的。”
“高淮将这笔钱藏到了辽东的某处隐秘之地,现在这笔钱成了无主之钱。谁找到就归谁。很多人都在眼红这笔庞大财富。”
岳翔冷笑着说:“这麽说你们白莲教也看上这笔钱了?哼哼,真是愚昧可笑。如此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们也相信麽?你们是不是装神弄鬼的作习惯了,连自己也开始骗自己了?你们白莲教要这笔钱做什麽?造反麽?我劝你们不用费心,白莲教永远不可能成功。”岳翔说的是实话,在中国军政教合一的政权持续时间最久的就是太平天国,但是最终仍以失败告终。宗教集团在中国的市场非常有限。
“非也,这笔钱本就是属于我们白莲教的。高淮背叛了皇帝,也背叛了混元老祖,背着所有人贪墨了这笔钱,现在我们拿回来有什麽不对?我们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笑话,高淮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如何这笔钱变成你们白莲教的……”岳翔不屑的冷笑着,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麽,脸色一变。神色变得凝重,看着二人:“高淮……难道也是……白莲教?”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正是,高淮在入宫当太监之前,就已经是白莲教弘阳一脉的门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