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蔡轮和兵士们下山时原本只道此番必死,不料见了大将军后非未获罪,反得了褒奖。这让蔡感惊惶,像是作了贼一般坐立不安。庆儿和另四名兵士却大有侥幸之心,跪着求蔡轮千万要瞒着大将军。昨晚庆功宴后,孙旭东问起蔡轮山顶上的情形。蔡轮毕竟是忠诚之士,对将自己从斗士营中带出来的孙旭东极是感恩。跪在帐中低着头沉吟良久后,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对孙旭东回报了那晚的实情,说罢之后神情轻松,心中竟有卸下了千斤之担一般的感觉。
孙旭东皱着眉听完心中一阵后怕,马陵峡一战大是侥幸,如果不是齐平失手打翻碳盆,阴差阳错发出号令惊散胡军,没有成百上千的伤亡,一支久经沙场的胡军千人队是不可能被破虏军如此轻易就灭了。念至此孙旭东不由鼻尖上都渗出了冷汗,立时大为光火,一把揪住蔡轮,暴风骤雨般地发作了一番。
等到胸中的怒气都出了,看着眼前跪得直挺挺的蔡轮心里一阵为难,按律这几人都够杀头,但这几人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如何能下得了杀心?可若对几人不作处置,万一泄露出去岂不自坏破虏军军纪严明的名头,更何况前几日还痛打了伯齐的侍卫,真让伯齐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自己。孙旭东不由得大伤脑筋,隐隐只觉那日不该一意孤行,没听旷校尉的劝告放了伯齐的三名侍卫,否则眼前这事要好处理得多。前思后想了半天却实在没有把握能救得了几人性命,长叹一声后说道:“只能如此了,小轮子,明天们你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下令将庆儿和另几名兵士几人一起拘押,第二日一早军法从事。
“太子爷,破虏将军要行军法杀人啦!”第二日早上戌时已过,一名侍卫飞身跑进伯齐所住的大宅,在寝房门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伯齐昨晚亲自操刀作了一篇花团锦簇般的报捷奏报,直到二更才睡下。此刻正在寝房对镜伸手让下人替自己穿衣,闻声摔开了正躬腰替自己扣搭扣的下人,急步到了门口惊问道:“杀人?杀谁?”
“破虏军神机营的营监,是神机营的兵士对咱们派出巡城的兵士说的,说是已经响了头通鼓了。”
“蔡轮?”伯齐记得那营监名字叫蔡轮,心下有些奇怪,昨晚在军中设宴以庆战功时,君武将军明明兴致颇高,席间还将那位叫蔡轮的营监大大地夸了一通。怎么才睡了一晚上,大清早头一桩就又要杀他,难道是昨晚那蔡营监酒后乱性?伯齐缓步走回到铜镜前,微举双手让下人扣上搭扣。接过绢巾擦脸时若有所思,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谁报的?”
“回太子爷,是他们破虏军神机营的兵士对咱们巡城的兵士说的。”侍卫未得令还站在门口,见问躬身答道。
伯齐微微皱起眉头思忖移时后,将手中的绢巾往下人身上一丢说道:“门前备马。”
太子爷日前出征大捷,亲手割下两名胡子的首级声名大振。沿途百姓一见是太子爷的卫队,无不立闪道边回避,伸出拇指。一行人快马加鞭,未近破虏军中军时便闻低沉地鼓声。伯齐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但凡军中行军法,鼓响三通后人头就要落地了。
破虏军中军营门前,站着几名神机营的兵士在营门前当值,个个满脸焦躁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时踮着脚伸头望着太子营那边的直道。
“来了来了!”一名兵士高叫一声,转过身急急扒开身边的同伴冲进大营,如飞般向中军大帐跑去,半路上便扯着脖子高声叫:“快报大将军,太。。太子爷。到了。”
营门口剩余的兵士急急打开大营的正门,等伯齐下了马,狠不能将他架进大营。伯齐却整了整衣襟,对敬着军礼的兵士稍点头后大步进了营门,迎头正碰上快步迎来的孙旭东,“君武,昨晚还有些要事忘了跟你商量。”
孙旭东行了参见礼,听了伯齐之话不由有些疑惑,转念才知伯齐之意,自己行军法,太子总不能说是来看看热闹或是说个人情,自然要找个借口。暗松了一口气,拱手请太子入帐。
还未到中军帐前,伯齐就见营中操练场上,上千兵士钉子似地列队在场中。却还有几人被反绑着跪在队前,一身红装的刽子手怀抱短砍刀,站在他们其后。
“咦?君武,这几人怎么了?”伯齐这回是真吓了一跳,原来以为只光杀蔡轮,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看来马陵山一战,伯齐对孙旭东青眼有加,言语间已是直呼其名。“回太子,这几人玩忽职守,险酿大祸。标下正要将他们几人斩首以明军纪。”孙旭东说罢转头令亲兵:“传令,擂鼓行刑。”
“等等,等等。”伯齐急忙叫住亲兵:“大将军行军法,本太子原来不该过问。不过本太子既然来了,大将军是否可先将详情告知本太子,再杀不迟?”伯齐见孙旭东这就下令,脸色微显尴尬,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话却说得极为得体,丝毫不以势压人。
伯齐出声阻拦正中孙旭东下怀,心下对伯齐如此‘配合’略感歉然,躬身答是一举手请伯齐穿过两排兵士站成的甬道,先入大帐。
营门前神机营的兵士们还在两头张望,直到旷校尉和胡校尉两人同时赶到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胡校尉下马时看着几名兵士问道:“你们不都是神机营的吗?中营几时让神机营也出来守营了?”几名兵士心中只骂他哆嗦,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有心思问这些鸟事。忙不迭地将两位校尉送入大营。
旷、胡两人急匆匆快步赶到操练场上。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蔡轮见了旷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就算旷是冷竣性子,此时也是满脸惶急,只对几名军中鼓手说道:“本校尉不来,不得擂鼓。”
两人进了大帐,一见太子伯齐也在,急忙参见了伯齐和大将军后,站立在两边听孙旭东说那晚蔡轮他们在山顶上的情形。
等孙旭东全部说完,旷和胡校尉听完已是满头大汗,这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会等那么久。蔡轮他们确实是犯了死罪,无怪乎大将军要擂鼓杀人。两人对望一眼,顿时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开口求情,一齐转头望着伯齐,只望太子爷弃了侍卫挨打的前嫌,出面替蔡轮求求情。
伯齐先前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眼下看了众人的脸色心下释然--这破虏将军大张旗鼓行军法,到处让人通风报信就是要自己来说情。不由心中暗笑,看了孙旭东一眼,这破虏将军年纪不大,心机却不小。此时时机不到,乐得先看看热闹。
一时大帐中众人皆沉默不语,孙旭东见伯齐只是呆呆坐着心中难过:蔡轮他们性命休矣!硬着心肠站起身沉声令道:“来人,传令擂鼓!”
“大将军且慢。”旷校尉见再不说话就迟了,急忙拱手说道:“蔡营监等虽有过错,好在并未酿成大祸。如今胡子就在城外,我破虏军正在用人之际,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饶过他们死罪。”
胡校尉也急忙上前:“大将军,军中有律,有罪可将功折过。那晚神机营功劳不可谓不大,还请大将军能念着些他们的功劳。如若不够,标下愿将自己所立战功,保几位兄弟性命。”说罢竟双膝跪倒。
“标下也愿。”胡校尉话声刚落,大帐里的所有官佐齐刷刷地跪下。跟着帐门口站成甬道的两排兵士也大喊着“标下也愿。”一同跪倒在地,就在孙旭东和伯齐惊诧时,操练场上更传出了炸雷般的喊声:“标下也愿。”上千名兵士、鼓手,刽子手齐齐跪下。
伯齐年轻起便经常在军中,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上下一心的军队。眼前的情形让他不禁悚然动容,一时竟大为感动:能将一支大军统领得如此紧密之人绝非奸诈之人所能。难怪破虏军战力如此强悍,看来这君武确实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伯齐若是失之交臂,天不助也。当下不再迟疑,起身说道:“君武,本太子也愿。”
中军帐里只剩下了孙旭东,脖子上被胡女咬伤的伤口很深,好在没伤着颈动脉,虽然已经结了茄,却隐隐还有些痛痒,估计日后会留下胡牙曾经到此一游的永久性纪念。孙旭东一边用手摸着一边想着伯齐的金牙。
那晚伯齐来访时就好象看到他嘴里有颗金牙,所以今天跟他说话时特别注意,至少两次看到了他嘴里的金属光泽,因此可以断定伯齐嘴里确实有颗金牙。
孙旭东想起了自己用来收藏死人遗物的小盒子,那里面装着两颗一模一样的金牙,自己正是得到第二颗金牙后才遇到帆来到这个滞留的时空。邺城里的苦姜和眼前的太子伯齐他们嘴里也都有一颗,至于他们俩嘴里的金牙是否和自己盒子里的金牙完全一样,眼下还不知道,但至少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它们不是像一般人镶在显眼之处、以示富贵的金牙,而是被镶在人嘴深处的金牙。
四颗金牙间会不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孙旭东脑袋想大了也想不出所以然,但他总觉伯齐嘴的那颗金牙仿佛隐隐有些昭示,帆让他帮的那个诸候王就是伯齐,而不是现在的老鑫王。这就是说后面的路还很长,因为伯齐现在还只是鑫国的太子。只有等他当上鑫王,自己再帮他统一了这个滞后的时空,到那时才算是完成了帆付给自己的使命,在以后回到来的世界时才会有帆说的转变。
伯齐肯替蔡轮他们出面求情,说明确实已尽弃了前嫌,伯齐有这样的大度让孙旭东颇感欣慰。对于这个滞留时空里对所谓天子的传言,作为一个现代人是可以不屑一顾的,只能是作为游戏规则来尊循。但是生活在这里的都是自己的先民,如果自己将要辅佐的天子是一个昏馈的暴君,良心上将会大受遣责,因为虽然自己以后可以回到另一个世界去,但这里的先民们却从此要在暴君的统治之下受苦受难。
大帐外毛怀一脸懊恼地走进帐来,对孙旭东一拱手禀报道:“大将军,标下问了半天,那女胡子却一言不发。标下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一刀宰了去?”
臆想中的孙旭东被扯了回来,一怔之后呵呵笑道:“哦?她什么都不说么?”
“正是。饭来了倒是张口就吃,水来了张口就喝。就是问她就一言不发,大将军又不让动刑,标下磨破了嘴皮子,实在是没办法了。”
“嗯。别急着宰了。走,本将军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孙旭东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笑着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