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熔浆冲出几十丈高后四散轰然落下,黑暗中发出眩目的光晕和巨大的声响,声势极其惊人。
虽然对于火山知识谈不上十分丰富,但孙旭东还是知道仅管喷发时声势很大,眼前的这座火山是一座小火山,起码目前喷发的强度不足以威胁到自己所处之地。他放下心来,甚至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难怪荒原之上只有巴根草,而这对乳山洼中却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火山喷发时的火山灰可是最好的肥料。
洼底里的胡兵们显然只是听说过有山会吐火,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能喷火的山。大约是以为老天在降罪,满身落满了火山灰的胡子们一片片地跪下来,伏倒在地不住磕头,嘴中念念有声,浑然忘了两边山梁之上的敌人。
落下来的熔浆炽烈无比,所到之处引燃了一切可烧之物。随着火山口熔浆不断的喷涌落下,地上积聚的熔浆开始向山洼低地流淌,初时坡度稍缓速度不快,经过两个陡坡后冒着白烟的熔浆开始倾泻而下,它们一大块一大块相互粘连着,即使是在倾泻,除了被点燃的枯木树草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外,竟然是悄无声息。
立不花也跪在地上默默地作着祷告,几千匹战马忽然狂嘶起来让他偶抬头看见了狂奔而下的熔浆,头皮嗖地一声麻木,一阵极度的恐惧紧紧揪住他的心然后拚命地撕扯。他踉跄着站起身,喉咙已变得嘶哑,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快,快,快起来,神火下来了。”
近处的胡兵们听见立不花的叫声抬起头都惊呆了,顿时山洼里一片凄厉的惊叫声,胡子们腾声站起,你推我搡、人马相互践踏着乱成了一团。
“胡子们要拚命了。”孙旭东深知狗急跳墙的道理,忙对身边的王剪和成鼎令道:“立即让所有弓弩手排在最前,轮翻放箭堵住他们。”
受了惊的战马再也不认主人了,四处乱蹿,不少胡子才起身就被它们踩死了。立不花拚命地嘶喊却没有一个兵士再去理会他,胡兵鼻子里已能闻到越来越近的熔浆炽热的气息,惊慌和恐惧让他们只知道拨脚乱跑,而不管这脚是踩在别人的头上或是脸上,手中的弯刀乱砍,扫除一切拦在自己身前的东西。
疾冲而下的熔浆开始吞噬受伤倒地的胡兵和战马了,惊叫着的胡兵在被熔浆吞没时惊叫声嘎然而止,没有一丝挣扎,瞬间就被化了一团雾气。大自然的威力发放出来,杀人于无形之中,让山梁上的破虏军们目瞪口呆,更让身处险地的胡兵们魂飞魄散。
山梁上第一批冲上来的胡兵已到了马弓射程以内,弓弩手们的屠杀开始了。分作三排的弓弩手轮番疾射,弓弦一响后山坡上便倒下一排胡兵,后面紧跟着被绊倒的胡兵立即又被蜂拥而上的兵士踩死在脚下,如此反复不断,惨叫声不绝于耳。混乱成一团乱麻的兵士不是死在对手的弓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脚下。
除了拚命逃命胡兵们忘记了一切,用自己的肉身给破虏军的弓箭手们当作活靶。这是一场纯粹的屠杀,毫无技术含量。如此之惨烈让孙旭东不禁有些心惊,杀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平常的事,真正是命如草芥。但像这样的屠杀还是让他有些心惊肉跳,上万活蹦乱跳的生灵眼看着就将从此无声无息了。
前有箭弩,后有炽热的熔浆,相比之下胡子更愿死在弓箭之下,毕竟弓箭之下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而被熔浆吞噬除了化作一团烟雾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他们心惊胆战,只想尽快逃出这如炼狱般的地方。
三排弓弩手箭壶里的羽箭都快用完了,连续几十次的开弓也让他们的体力接继不上。孙旭东眼望着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胡兵们仍是发了疯往山梁上猛扑,立即示意换上第二批弓箭手,尽量让弓箭来消灭对手,一旦被发了疯的胡子接近,逃生的意识会让他们以一当十,破虏军伤亡必大。
王剪和成鼎身先士卒,两人箭壶之中的箭早已射光,大声喝令亲兵找后队兵士要羽箭。
又是隆隆几声巨响,那火山喷出的熔浆忽然比先前高出几丈,散落的熔浆四下散开,像极了后世的礼花。
孙旭东大惊,本来就感觉到炙热难耐了,口中焦渴得发苦。空气中充满着刺鼻之极的硫磺味道,全身上下都已是大汗淋漓了。如果火山喷发的强度再次加大,那破虏军是否能全身而退实未可知。
胡兵的嘶喊声已变得沙哑无比,立不花像一张纸似的趴在地上,他的背上被无数只脚踩过,着的上身骨头被踩得支离破碎,只有头因为是圆的还得以保存完整,勉强地被皮连在身上。
熔浆还在不停地冲击漫延,不出声响地吞没着一切。被炙热烘烤的胡兵们脚步在踉跄,空气中的硫磺和枯草燃烧的浓烟不时让他们晕倒在地。孙旭东自己也感到非常不适,缺氧的感觉让他心慌不已。身边的兵士们脚步都有些浮澡了,他不再迟疑,转身下令兵士们抬起倒在地上兄弟的尸首退下山梁,不得慌乱相互践踏,违令立斩。
破虏军的兵士大都有些头昏眼花了,恶心得想吐。一得撤退之令转身即向山梁下深一脚浅一脚乱跑。
小两千人马一口气直退到荒原上才停下脚步,许多兵士哇地吐了出来,空气中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只是比山梁之上要好得多。
孙旭东回过头,火山已被前面的山挡住不可见了,但暗红的火光还是映红了发黑的半空,它还在喷发。伸舌头舔了一下爆干的嘴唇,他暗自庆幸撤退得还算是及时,再耽误些时候只怕会有不少兵士会被熏倒。
清点过人数后,破虏军折了近六十名兵士,他们都是被胡子射雕手的羽箭洞穿而死。孙旭东心中难过,到了杜城后一定要报景大将军厚恤他们的家人。下令成鼎派兵士抬起他们的尸首,哪怕是累死也不能把他们扔在荒原。
成鼎听令先是一怔,立即感动不已。其实这在现代战场上是最基本的规矩了,但放在二千多年的古代却没有任何一位将军下过这样的军令。
看着灰头土脸的兵士们疲惫不堪的神情,孙旭东很想下令稍事休息,但火山喷发时的动静太大了,几十里地外应该都能看见。万一大队的胡子不放心出兵接应,已经奋战了一天的破虏军很难应付。必须尽快离开险地,找到安全之所方能休息。
现在和旷校尉所带的人马中间有火山相隔,要想汇合只能绕过眼前的对乳山。可是相互间不通消息,如果旷校尉也带人绕过来,那从任何一边都可能相互错过。孙旭东略一思忖,下令兵分两路,分从左右绕过对乳山,约定大队在对面山梁下聚齐。
鑫、田两国交界的林屏山上,离着绝壁几十丈的地方停着一顶二人抬。孙先生眯着两眼望着眼前的峭壁,就是这些坚实的岩石挡住了开山取水的河道。只要能挖开它打通河道,困扰了鑫国几百年的缺水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坚硬的岩石表面上留下了很多凿印,这是一直在此劳作的奴工们留下的。虽然是两万人之众日夜不停,但是被凿通的河道却短得可怜。
“报总监大人,已按大人吩咐备好所需之物,请大人示下。”
“这就开始吧。”孙先生并不转头,只缓缓说道。
“是。”手下监工答应一声,跑步下了绝壁。转过一个小山嘴后,这里却聚集着面色凝重的几千奴工。
“总监大人有令,大伙即将所负柴薪架上绝壁。”监工走到一面牛皮大鼓面前,扯着嗓子高声叫道。说罢两手抄起鼓槌,咚咚敲起。
原本静候的奴工们动了起来,他们都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青壮奴工。孙先生来之前,奴工们每日里生活在监工的怒斥和皮鞭下,每日从早劳作到天黑。直到孙先生接了总监之位,杀了几个比恶狼还要凶狠的监工后,奴工们才活得有点人的样子。在他们眼中,这位孙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大好人,没有了监工们的斥骂和皮鞭,他们干活反而比以前要勤快、不惜力得多。
奴工们肩挑背驮的都是柴草,前呼后拥地从一边往绝壁上攀爬。一到壁顶即将所负柴草沿着绝壁扔下,一个时辰过后,柴草便从壁底堆了有几丈高。
孙先生坐在二人抬上,山风吹过扬起肩上的长发。尽管脸上平静如止水,但内心还是有些兴奋和不安。这个办法是在斗勇军营时,孙旭东和他说起的,虽然知道孙校尉诚不我欺,但毕竟没有亲自试过。开山引水成败就此一举,这林屏山对他而言即是一场生死之战的战场了。
“浇油。”他沉稳地下令道。站在他身后的监工急忙转身过去击鼓传令。几十名奴工在绝壁之上垂下绳索,将整罐的松油缓缓拉上壁顶后倾倒而下,淋在堆成小山似的柴草之上,四周空气中立即充满了松香的味道。
“将我抬到右边山坡上,我要站高些。”孙先生对两名兵士说道,面对着至关成败的最后时刻,孙先生要看得更楚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