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东带着蔡轮小山和另外几名亲兵连夜赶到前山。进了军营孙旭东只和前屯驻军的校尉打了个招呼,让蔡轮他们到伙房去弄点吃的,自己便直奔后屯吊的器匠作坊。
作坊前守卫的兵士非常认真负责,用火把照了几次确认是斗勇军的君武校尉后才打开作坊大门。天气还有点冷,孙旭东一进作坊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稍停额头上就有汗下来。从吊的化铁池垒起来后,孙旭东就没来过了,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吊的化铁池。作坊里一片嘈杂,器匠们都只穿着单衣,抡着大锤在铁砧上猛打,不时溅起一串串火星。
“大哥!”往里走进几步,过了化铁池就见吊在隔出的一间小屋里,吊坐在地上,背靠在身边的几篓木碳上,眼睛看着手里拿着一支弩正在发呆,并没有听到孙旭东的喊声。
“大哥。”直到孙旭东走到跟前喊了一声,吊才抬起头,一看孙旭东大喜,放下手中的弩站起身来:“君武,那把铁剑怎么样?”
孙旭东笑笑不置可否,吊不等他答话,又呵呵笑道:“吊枉为祖传的器匠,竟然不如兄弟你一个放羊的,那化出来的铁打出的剑果然比铜剑要强得多,兄弟,哥哥佩服啊!”说罢笑眯眯地看着孙旭东。
看来吊还是不知打制的铁剑不够完美,倒让孙旭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对吊说道:“大哥,我想亲自看看你化铁。”
吊仍是兴高采烈,指指硕大的化铁池说道:“走,那边去看,自点了火便一刻都没停过,我让他们轮流炼铁,等兵器石模一做出来,就可以铸造兵器了”
铸造当然比打制效率要高得多,但这种钢铁肯定还是哪里不对。孙旭东跟着吊走到化铁池边,就见四五个器匠只穿小衣,正围着化铁池在忙活,器匠们的脸被化铁池里炽热的铁水一个个映得满脸通红。
吊眼望着化铁池中的铁水对孙旭东说道:“我已在不同火候时取过铁样了,火候不对时,打制出的兵器还是很脆。”
吊是大行家,铸器火候的问题不用孙旭东担心。他看着铁池中翻滚的铁水,脑子里在极力回忆物理老师曾经教过的东西,好像要掺入什么东西,铁会变成钢?是什么东西呢?
吊在一边看孙旭东紧皱着眉头,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以为他是怕热,哈哈笑道:“兄弟,你不惯在这种热地方,走,咱们到碳屋去合计合计连发弩。”说完拉着孙旭东就走。
“碳!”孙旭东大叫了一声,边上的吊吓了一跳,瞪眼看着孙旭东问道:“你说什么?我是说到那边碳屋去。。。”
“大哥,连弩图我已经画出来了,今晚先放一放。你先叫人去把碳屋里的木碳折了,再磨成粉,越细越好。”孙旭东的脸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所致,被蹩得通红,吊的印象中孙旭东虽然还不如景大哥那种沉稳气度,但这样急切的神情也不多见。他不禁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立即先照着孙旭东的吩咐,叫来几个人把那几篓子木碳去磨成碳粉,然后才问孙旭东道:“兄弟是要在铁水中掺入碳粉吗?”
“大哥不愧铸剑名家,一猜就着。”孙旭东把吊拉到化铁池边:“大哥将碳粉掺入池内铁水中,再命人不停用物搅动,一刻不许停下,铁水出池时也不能停,直到成锭。”
“嗯。”吊有些疑惑地看着孙旭东问道:“那一池掺入多少?”
“这个。。”孙旭东隐约记得只需掺入一点点,但具体数字却很模糊,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先用已经炼好的铁打剑,锻打中掺入碳粉,掺入多少最为合适还要大哥慢慢来试。”
“哦。”这个道理吊是懂的,他家祖传能铸长剑的秘方,也就是在熔化的铜水中掺入少许锡和其他微量的东西,这跟孙旭东要在铁水中掺入碳应该就是一个道理。“兄弟,是不是我送去的铁剑,还是不行?”孙旭东点点头道:“大哥送去的铁剑比铜剑要强得多了,但还不是真正的铁剑。在铁水中掺入适量的碳化出来的叫钢,用它打制的兵器硬度和韧性比大哥打制的铁剑还要好很多。”
用铁打制出来的剑就已经让吊兴奋不已了,没想到还能打制出更好的,吊大是兴奋,两眼放光,呵呵笑道:“兄弟你等着,今晚无论如何大哥也要打制出一把你说的钢剑来。二虎子,给爷架好风箱,爷要亲自掌锤。”
第二天午时,孙旭东才睡醒睁开眼,只觉嘴唇紧巴巴地甚为难受,想必是昨晚在器匠坊中呆了一晚所致。孙旭东急急起身。昨晚和吊一起一直干到天将亮,原本只打算眯一小会儿的,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了大中午。
门外守着的小山听见动静,进来帮着他一起穿好装束,孙旭东急步出了帐篷,小山在后面喊道:“校尉大人,你从昨晚到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吃呢。”孙旭东一摆手:“你到伙房去替我弄些吃食,送到器匠坊守卫的兵士那儿。”头也不回直奔器匠坊。
跨进器匠坊的大门,只见吊上身赤膊,正用铁钳夹着一支烧得通红的剑坯,浸入装满清水的木桶,顿时一大股白烟冒起,一股水气扑鼻而来,夹杂着金属特有的气味。
孙旭东走上前,吊已是两眼通红,嘴唇上还有两个小血泡。孙旭东心中暗暗感动,看来大哥非要自己去睡后,他自己却一刻都没有停,一直干到现在。
吊没有理会孙旭东,将剑坯从桶中抽出,放在眼前,眯着双眼看着黑黝黝的剑坯上的纹理,对孙旭东道:“碳粉稍多剑即易折,这次好像合适些。”
孙旭东点点头,这个他是不太懂的,只有等吊将剑刃口打出,便可试出来:“那二哥把剑刃开出来吧。”
吊答应一声,将剑坯重新放入炉中,等烧红后即夹出放在铁砧上,右手抡起大锤,极有节奏地锤打,一刻过后,剑身两侧便变得甚为轻薄,这是吊特有的技法,锤打出刃口的雏形后,再要剑刃锋利只需稍加打磨,省时省力。如是普通器匠打制的剑身,要想最后锋利的剑刃,则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来打磨才行。
吊将剑坯再次回炉,暗红色时迅速粹入清水中,滋地一声响浓浓的白气冒出,孙旭东又闻到一股呛人的金属气味。吊等水桶中的剑坯不再冒出气泡已近冷却时,夹出剑坯递给孙旭东,孙旭东右手一把抓住剑坯剑柄部分,跟左手握着的先前打制出的剑坯两剑用力对砍,叮地一声脆响后,急忙检视着两剑相交的刃口部分。就听孙旭东大喊一声:“二哥,成了!”满含惊喜之色。
吊连忙接过两支剑坯仔细观察,先前的剑坯被砍出了一个小口,刚出的剑坯刃口上只有一个白色的小印。吊一脸欣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递给孙旭东道:“再试试。”
孙旭东答应一声,握紧剑柄,剑尖对着铁砧用力刺了过去,“叮”地一声脆响,剑尖上冒出一溜火星,剑身微微弯曲后却断为两截。吊啊的一声惊叫,心下大为失望,所制的这把剑硬性足够了,韧性却还不行。
“成了,大哥。”孙旭东不但毫无失望之色,就在剑尖冒出火星的那刹那,他的思路变得极为清晰。
吊望着孙旭东大惑不解,剑都断了怎么成了?孙旭东知道吊脑子一时还未转过弯来,便伏身拿起一把先前未掺碳打的剑来,对着铁砧扬手刺去。一声脆响过后,剑未拆断剑身却已弯曲。
吊是大行家,微微一怔后哈哈大笑:“君武,我知道了。此两种铁一在内作剑身,另一则外包为刃即可造出真正的铁剑来。”
“大哥所言极是。铁在炉中最易渗碳,锻打之时最易失碳。碳多时锻打,碳少时则回炉,其间火候还需大哥费心摸索。”孙旭东激动万分,在这个青铜的世界里,是他和吊成功地开辟了铁器时代,在这个被历史滞留的时空里,他们俩推动了整个时代。
“火候大哥省得,君武放心,五日之内大哥准保打制出你说的铁剑来。”吊黑红的脸上微微发光,昂着头一脸豪气说道。
吊住的帐篷里,孙旭东和吊隔着小几相对而坐,小几上放着几盘小菜和吊的酒葫芦。大概是两个人都很兴奋,吊整整一葫芦酒已经所剩无几了。待两个的情绪渐渐稳定后,孙旭东对吊讲述了杜城之败。
孙旭东说完,吊低着头一言不发,正自内外交困之际,大鑫国又失一大将,实在是令人沮丧。过了好半晌,吊才开口问道:“蒙大将军一去,西北胡人之患岂不更甚,难道大王会一直让太子在西北灭胡?”
“大哥,景大将军已经向咸城起了奏报,让君武提五千骑甲,不日开赴杜城。”
“那太好了。”吊猛的又来了精神,两眼发光盯着孙旭东道:“君武,这次你得带上我一道去杜城。”
孙旭东看着吊急切的眼神,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大哥之长并非是在疆场上厮杀,前山这器匠坊才是大哥的用武之地啊。”
吊大失所望,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大哥除了这铸器之外,还就是会酿这秘酒了,真到了沙场说不定腿肚子都会转筋。”
看着吊失望的神情,孙旭东呵呵笑道:“大哥千万不可妄自菲薄,君武在前方杀敌,若没有大哥打制的利器,岂不一败涂地?大哥,这铁的用处极大,可不光是打制兵器。但眼下冶炼打制之法却还不能传出去,要让它在我大鑫一统天下时先一展神威,然后再造福万民。”
吊回过神来,思忖片刻道:“这个我省得。器匠坊不得前屯校尉和我准许,守护的兵士是不让进的。君武,你此番进杜城击胡,要不要带些铁制兵器呢?”
孙旭东摇摇头说道:“大哥现在赶制的铁制兵器一律封存,秘密运至护边大营景大将军处,如此方能以后跟白国开战时做到出其不意。我此次到杜城,对付胡人主要靠的是弓箭和弩,不用带铁制兵器。我走后大哥还须把我要的三棱羽箭和弩箭尽量多多打造,派人送到杜城。另外还有我画制的连弩,大哥也要费些心思,尽早造出来送往杜城。”
吊点点头,从葫芦中倒出两小碗酒,递给孙旭东说道:“兄弟,大哥嘴笨就不多说了,只愿你此一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为我大鑫一绝边患。来,兄弟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