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东在护边大营用过午饭,吩咐亲兵先到镇上去喊祠福一同回营。自己向景监告辞之后,便带着亲兵出了大营辕门。上了官道,就见道边坐着的一位姑娘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君武大哥。”
“云公。。姑?”站在道边正是一身平民小女儿装束的云公主,叫了一声孙旭东后满脸绯红,更增俏丽。孙旭东连忙跳下马,走上前问道:“云姑,你怎么知道我到齐田来了?”
“今儿早上我在祠福大嫂家描样,祠福大哥回来了,说是跟着你一齐来的呢。”云公主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白国公主的影子,既让孙旭东欣喜也让他有些愧疚。他一时无言以对,便没话找话问道:“云姑。。你在那家过得还好吧?”
云姑却一点都不局促,嘻嘻笑道:“好着呢,嗯,阿爹和阿母都对我挺好。对了君武哥,我学会描刺了呢,哪,这幅是给你的。”这完递过一幅绢子来,两眼火辣辣地盯着孙旭东。
孙旭东面对云姑,总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一见云姑热辣的目光,竟然有自己是个大骗子的感觉,不由大窘,不安地回避着云公主的目光,隐约听见身后亲兵的窃笑,连忙一把接过云公主手上的绢子,却不打开看,对云姑笑道:“云姑,让你多费心了”
云姑见孙旭东不打开看,嘟着小嘴正要说话,官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正是派去叫祠福的亲兵同着祠福一起回来了。孙旭东像见了救星一般,对云姑说道:“云姑,我要回花儿坡了。你要缺什么东西,只要到大营找南宫大哥。”
“嗯。下次再来大营,记得去看。。看。。看我”云姑轻轻说完,脸红得像是泼了血,全是羞涩的小女儿之态。孙旭东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中全是依依不舍,心中不由更是歉然,看来云公主真是喜欢上了自己。
祠福马已到跟前,见了云姑的神情打趣道:“哟,云姑,在这儿等着校尉大人呢?”一听祠福打趣,云姑反而立即神情坦然,嘻嘻笑道:“是啊,祠福大哥一回家就把人家往外赶,又关门又关窗的,我可不就到这儿了吗?”
亲兵们轰地一声大笑,倒让祠福弄了个大脸红。孙旭东跨上马背,对云姑说道:“你早些回去吧,下次再到田齐,我去看你。”说完一催战马对身后众人令道:“回营。”
回到花儿坡营,孙旭东立即让亲兵请来了旷,将上午在田齐大营的情形对旷详加述说。旷听后沉默良久,叹息道:“蒙大将军威武神勇,不想竟死在胡子之手,可惜呀。西北之地,我们都不熟悉,依你所说的战法若非地熟也难得凑效啊,只可惜孙先生不在营中了。”
孙先生早在十天之前就启程赴咸城去了,至今尚无消息。孙旭东点点头道:“司虞说的是,所以我想到杜城之后,首要即是先熟地形,得地利后方可求战。”
“嗯,胡子虽骁勇,只要咱们地势上不吃亏,斗勇军未必便怕了他们。”旷是一流教习,几月来的督训对斗勇军的战斗力极为自信,想象着他们即将浴血疆场,心中豪气顿生。
孙旭东微微一笑,令蔡轮道:“召军中屯长以上军官,即刻赶到中军帐。”
前山天然气的气眼之上已经建起了一座大木房,吊作器匠坊。坊中的天然气眼已经被吊挖得大了许多,眼中插入一根中通的粗毛竹,出气端被吊用耐火泥封住,然后在上面再用耐火泥垒了一个化铁池。
化铁池的底部围着出气口垫上了很多青石块,从花儿峡那边取过来的铁矿石一块一块堆放在青石块之上。此时吊手执火把,神情极为严肃,几千人的辛苦就在这一把火点上后,能不能烧化架在上面的铁矿石了。
木房中已聚满了军中器匠,大家都很想看看这鬼火到底怎么厉害,竟能把这石头烧化。吊心里默念了几句,伏身在化铁池上,左手一柄小铜剑猛在捅开封在气口的耐火泥,手上立即感到一股极其阴冷的风,右手火把伸出,还未到气口,轰地一声,一条兰中稍带黄的火龙已被点燃。
“哦!”木屋中响起一片惊呼声,器匠们个个眼瞪得像铜铃。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是一股冷风,竟然可以烧得着?
吊眯着双眼细看着丝丝作响的火龙,看火候是他的拿手好戏,君武说得不错,这种火看着虽不大却极其霸道,真有可能烧得化那铁矿石。
一刻过后,最下面的铁矿石已经被烧得通红,上面的也开始在变色,吊按捺住兴奋,取了一支长戈,轻轻碰了碰了烧红的矿石,发现已经变得非常软了。
几十人的木屋中除了火焰发出的嘶嘶声外,竟不闻人声。“滴了滴了。”忽然一名器匠手指矿石高声大叫,余人随即也见到火焰中熟悉的石滴泪,只不过平时看到的是铜,而今天看到的却是铁!器匠们大睁着双眼,从他们第一天做器匠开始,师傅们便揪着自己的耳朵教导铁是烧不化的。可眼前的景象,要是师傅在跟前的话,一定也要揪着师傅的耳朵,然后告诉他铁是能烧化的。
吊欣喜若狂,却还没忘了孙旭东的嘱咐,在这里炼铁的事万不可走漏风声,他笑着对欣喜的器匠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禁声禁声,呵呵,今儿咱们可都是开了眼界了。”
孙先生自离开花儿坡营,便一路兼程赶往咸城,这天进咸城时天已抹黑。孙先生并不住店,坐着二人抬就直奔臣相甘虹府上,两人一夜深谈过后,让甘虹大是疑惑,并不是对孙先生的才具,而是孙先生为政的态度和坊间传说大相径庭,非但没有一丝变革求新的言辞,许多地方还和自己不谋而合,可见传闻大多不可信,贵族就是贵族,哪怕是和孙先生一样的破落贵族,都只会向着自己说话的。疑惑之后甘虹如获至宝,以此人所具之才和口舌之利,如能为已用太子和太叔公他们的变法之议简直不值一驳。欣喜之下,第二天便带着孙先生来见鑫王。
咸城破旧的王宫里,满头华发的老鑫王坐在宽大的桦木椅中,身后侍立着太叔公,一个在鑫王心目中非常有分量的阉人。
老鑫王打量着眼前这位久闻大名的孙先生,单以相貌论,孙先生实在算不上俊才,削瘦的脸庞配上尖尖的下巴并不让人觉得才具高深,只脸上的不卑不亢神情和眼光中极其的自信让人觉得心里很踏实。无论怎样,孙先生的到来还是让鑫王有些高兴,鑫国地脊国贫,当今一些天下有名的大才大都不愿到鑫国来。他正襟危坐,如临大宾,呵呵一笑后鑫王说道:“寡人久闻先生大名,承蒙先生不弃,今日得以在咸城相见,实是幸事啊。”
半年之前便闻鑫国曾发过求贤令,广招天下贤才。孙先生原本以为鑫王此举不过是糊弄一下治下百姓,博个爱才的名声罢了。此刻听到一国之君说话如此客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孙先生高抬着的头略低,搭手作礼后答道:“孙文虽簿有小名,却只是四处游方之小民。得大王如此礼遇,心中甚为感激。”
鑫王哈哈大笑,毕竟年事已高差点岔了气,站在他身后的太叔公连忙躬身轻轻拍着他的背。鑫王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先生过谦了。先生既来鑫国,不知对我大鑫当前之局有何高见?”
孙先生一路之上早已想好了和鑫王的陈对,这时当然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后说道:“鑫国地虽大物却不博,地脊民贫,国力不强。虽立国四百余年,却不余后起之诸侯国远甚。立当今列强之中,犹虎狼群中之小羊,处境实实堪忧也。”孙先生夸大其辞,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说完后即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身边的甘虹眉头紧皱,鑫王身后的太叔公却两眼热切,两个差异一望而知。只鑫王竟似不以为意,还欠起身看着孙先生。
“先生之意是否寡人治国有误,以致我大鑫国力疲弱,被列国小视呢?”
“大王当政,皆依祖制,励精图治,夙兴夜寐,实为诸候中仅见之贤王也。内有贤臣、外有良将亦皆大才,并非治国有误也。”
甘虹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担心他不知天高地厚,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鑫王一怒之下,自己这个举荐人也是逃不了干系。
太叔公得知天下闻名的孙文投到鑫国,原本兴奋异常,因早就听说此人曾游说列国,力陈变法之利,若能说动鑫王,则大鑫中兴有望了。此时听了孙先生什么内有贤臣的一番马屁之辞,心中不由大失所望,低着眉一言不发。
“哦?依先生之见,我大鑫贫弱之根由为何?”
“大鑫虽地大,却天干少雨。人虽勤奋,奈何却要看天公颜色。立国几百年来,雨足年份不过十之一、二,年年欠收,积弱成疾,是以无水即是大鑫疲弱之根源矣。”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高明的看法,是个鑫国人都知道,鑫国从来就缺水。老鑫王眼见孙先生慷慨激昂,言之凿凿,不觉心里好笑,竟拿这些是人皆知的东西到朝堂上卖弄,此人枉称大才。嘴里却还是要客套一番的:
“先生真是一语中的,令寡人茅塞顿开,佩服啊佩服。今日寡人偶感小恙,就不陪先生了。甘虹,你带孙先生到国馆歇息吧。”
这可是鑫王在下逐客令了,言下之意是懒得理你。身后的太叔公微微摇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来对这孙先生的传闻,确实是言过其实了。难怪到处游说却四处碰壁。也不知他治军之才是否也是名不副实。
最感尴尬的臣相甘虹,一大老早便独见大王,把孙文夸得像一朵花儿似的,谁知一到朝堂,昨晚那些老成谋国之言一句不闻,却用个鑫国小儿都知道的事儿来糊弄,这也实在是给自己脸上抹黑。躬着腰答应一声,转身拉着孙先生的衣襟,正要叫人将这个瘸子抬出去,就听孙先生大声说道:
“大王且慢。孙某胸有富鑫之良策,不知大王愿闻否?”(未完待续)